次日,贝锦仪带周芷若去见了灭绝。

灭绝见她生的标致,乖巧懂事,又根骨甚好,果然非常喜欢,当场就收为弟子。

她的下垂眉难得有几分和善,“你师兄武功好,你学不懂时,可以常去问他。”

周芷若应了一声,悄悄看了她身侧青衣少年一眼。恰巧对方也看过来,她直直撞上那点漆凤眸,自觉孟浪,不禁有些羞愧地低头。

灭绝瞧她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又偏头看了一眼李放,不禁若有所思。她忽然想起自己同师兄孤鸿子,当年,他也是卓绝的人物……

她不由得招了招手,“你过来。”

周芷若依言过去,她这样严肃的人,竟难得亲昵地拢了一个孩子入怀,轻轻抚摸她的鬓发,把一旁的丁敏君看的目眦尽裂,心道真是生生不绝,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谁知叫她更气的在后头,灭绝沉吟片刻,竟叫贝锦仪,“去取青霄野鹤来。”

丁敏君惊呼,“师父!”

需知当年天下第一剑客与他的爱侣用的便是鸳鸯双剑,雄剑是青霄野鹤,雌剑是火树琼枝,偏他二人有趣,丈夫用雌剑,妻子用雄剑。双剑俱入峨眉,雌剑八年前已出世,正为李放佩剑。

她急切道,“青霄野鹤这等宝剑,她都未曾习武,如何用得?”

灭绝瞥了她一眼,“你探听我的心思倒快。”

丁敏君脸一红,讷讷不说话了。

贝锦仪取了剑来,将剑奉上。但见此剑剑鞘乌黑,剑镗澄澄,其上挂了一枚碧色剑玉,灭绝把剑递给怀中女孩,“拔剑。”

周芷若依言接剑,按着剑柄将剑抽出,但见剑身雪白,寒光湛湛,无锋一侧刻着四个字,正是青霄野鹤。

灭绝又对身侧少年说,“你也拔剑。”

青衣少年依言,自身后抽出剑来,也是雪亮的剑光,剑身刻着火树琼枝四字,其上悬挂着血色剑玉。但瞧那莹润流光的剑玉,与青霄野鹤的当是一对。灭绝将双剑拿在手,那两枚勾玉已经隐隐互相吸引,她索性将二者拼合,正是一个太极游鱼。

“果然是雌雄双剑。”她叹道。

她又对身侧少年说,“虽说用雌雄剑,我却不逼你同她练双剑合璧的,你资质之高,当世恐怕无人能及,无论要你屈就她,抑或要她追赶你,都太为难些。”

李放不语。

灭绝把剑收了,分别递给她二人,只觉得郎才女貌,般配无比,一时又欣慰又心酸。不过到底是疼爱丁敏君等大弟子的,又对她二人说,“你们也去库房挑趁手的兵器,”又单独对贝锦仪说,“给你纪师妹也挑。”

她们都应是。

灭绝将她们都挥退了,独独留下李放。

等出了门,才见丁敏君气的把原先的佩剑往地上一摔,死死盯着女孩背后的长剑,“还没起步学呢,就拿这样的兵器,也不怕被人杀人夺宝!”

贝锦仪道,“师姊慎言,她还小,眼下自然待在门内,又怕什么,就是长大了,难道师父不能教她有自保之力么?”

提到灭绝身上,丁敏君就不能肆意撒气了,她一向对师父又敬又畏,私下也不敢违逆她的。只是心里一口恶气却出不去,铁青着脸对周芷若说,“师父允许你不懂时去找放弟,你也别不识好歹,当真随便就去找他,他这样的天赋,本不该把时间花费在教你身上。”

周芷若说,“是。”心里却想着可以去找锦仪姊姊。

看她听话,丁敏君反而浑身难受,她索性也不走了,就等在门口不远守小师弟。

贝锦仪拉了拉她的袖子,“走了,师姊带你去认认路。”

周芷若嗯了一声,跟在她身侧。

话说灭绝留下李放,说的却是武当派的事。

灭绝道,“武当峨眉向来交好,张真人又喜欢你,总盼着你过去,眼下既然门内也无大事,你学剑向来勤恳的,不如去一趟武当,和他们弟子切磋切磋。”

话虽如此,她分明知道,李放和他们对上,必然是战无不胜的,她这个弟子实在是她的骄傲,雄绝七大派年轻一代之首,纵使他这样年轻,连武当七侠里年少些的二位都不能比过他了。

李放嗯了一声,灭绝又道,“你过去,不要忘记你纪师姊,和殷六侠说些她的事。”当然,她知道自家弟子不是多话之人,性子也不活泼,就说,“只告诉他她很好,你不想多说便算了。”

她实在用心,又拉着他嘱托了许多,才放他离去。

眼见那一抹青色自屋内出来,丁敏君就急急跑过去,生怕他跑了,扯着他的护腕不松手,“放弟,我问你,你真要教那小丫头不成?”

李放道,“她来便教。”

丁敏君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你是什么悟性,她能比得上么?教她便是浪费你的时间。何况峨眉还缺人教她啦?我看贝师妹和她那样要好,想来也不必非要你来。”

李放不语。

丁敏君气的又把捡起来的剑摔了一次,“你真是,真是要气死我了。”她抱着剑只觉得无比委屈,“我先来的,师父就让我潜心学剑,就用这破剑,她倒好,什么都不懂呢,师父就把青霄野鹤赐给她,谁知道她以后不是剑术稀松?”

她选择性地遗忘了灭绝说周芷若根骨上佳的话语。

“用把雄剑,她就和你扯上关系啦?”丁敏君愤愤不平地道,“都怪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剑客,平白和他夫人用什么雌雄剑,各用各的不行么?谁不知道他们是夫妻。”

李放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又说不上来。

丁敏君看他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又道,“我问你,我和你认识多久?”

李放道,“八年。”

他四岁那年上峨眉,丁敏君大他十岁,那时也是个小姑娘,许是因为纪晓芙和贝锦仪都还小,灭绝最用心的还是这个大些的徒弟,她自居这一辈长徒,对他们都很宽和包容,只是后来才渐渐变成这样。

周芷若和贝锦仪的关系,差不多就是他和丁敏君的关系,当年也是她照顾他起居,虽说年纪也小,帮不上什么,但也是贴心的。算是有记忆以来,除师父外最亲近的人。

丁敏君说,“好,我同你认识八年,我再问你,你和周芷若认识多久?”

李放道,“两日。”

丁敏君说,“所以我同你更亲近是不是?”

李放微微颔首。

丁敏君心中火气总算消了些,也柔和下来,她是不想小师弟看见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的,可面对他又总是忍不住放出心底真实的情绪。

她道,“以后我和她对上,你帮她帮我?”

李放道,“为何对上?”

“你管为什么呢?”丁敏君毕竟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家,有些小性子,“你快选,帮她帮我。”

李放道,“看情况。”

丁敏君顿时给他气的倒仰,“好哇,你这没良心的冤家,才两天,两天就把你收买走了,她灌的是什么迷魂汤,我的师父和师妹师弟全给她迷昏头了。”

她想想就气,“可见你们男人都这样,”她想起彭莹玉羞辱她的话,说她貌丑无盐,虽然知道是他编了气自己的,可确实有些地方她对自己不满意,偏偏师父门下尽是美人,纪晓芙和那个新来的周芷若尤其不俗,“尽是看皮相,哼。“

她想到殷梨亭,她虽没见过他,也听说他被纪晓芙迷的神魂颠倒,这美人又做什么?在外头悄悄同人生了孩子。

李放道,“你不认识几个男人。“

言下之意怎么能说男人都如此。

“你还拆我的台,”丁敏君说,“我虽然不认识几个,但见过的都如此,还不能说明什么么?哼,你是男人,你当然向着男人,你还向着你才认识两天的貌美师妹。”

李放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干脆闭口不谈,听她一路上纠缠着他说个不停,直到他回了屋才作罢。

他回了房不久,就听到敲门声,开了门,却见是贝锦仪,身侧跟着周芷若,手里按着一柄长剑,“我们是寻常不能进三省室的,静照师姊也只允许你去,只能让你拿去给晓芙看看合不合心意了。”

李放接剑,出了屋。

贝锦仪问他,“晓芙的伤怎么样了?”

李放道,“不知道。”

他虽然送了药,但今天却还没去探望过,何况他不久就要动身去武当。武当送了两封信,一封给灭绝,一封直接给了他,是殷梨亭写的,说请他去武当。

贝锦仪道,“想来也不好,真苦了她。”

周芷若问,“三省室是什么地方?”

“不算好地方,”贝锦仪说,“犯了错的弟子才去那里,你纪师姊在那里受罚。”

周芷若点头,她实际并没见过纪晓芙。

到了三省室前,静照果然只让李放进去,他出来时拿着剑。

贝锦仪问,“她喜欢么?”

李放道,“她求你帮忙保管。”

他本不和她们同路,直接就走了。

贝锦仪心中了然,看来是晓芙喜欢的。

周芷若见大家如今都负新剑,就好奇问道,“青霄野鹤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丁师姊说它是宝剑?”

贝锦仪道,“你的剑,和你李师兄那把原是一对的,是昔日天下第一剑客与他妻子的佩剑,你用的正是夫人那一把。”

周芷若惊呼,“啊,那师兄……”

贝锦仪道,“如你所想。”

她羞的满脸通红,低声道,“师父为何赐下这把剑给我……”她虽然年纪小,也知男女大防,这对鸳鸯剑的寓意未免也太……

好像她也无形中同师兄有了亲近的关系似的,教她如何不又羞又不知所措。

贝锦仪安慰她,“师父喜爱你,才赐下剑,未必有这层意思,难道当年他给放弟雌剑时,已想到今日啦?当时也只觉他悟性高,该配一把好剑,今日你亦是。”

周芷若低低嗯了一声,稍稍自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