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猩红的水滴坠落在水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发出的声响也在这个寂静无边的世界里不停地扩散着。

白发白眼的女人脚不着地地漂浮在距离水面上方十几米的空中,怀里搂着一名与她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少年,就像一名温柔普通的母亲,在抚慰自己年幼的孩子一般。

只不过那少年两眼无神,眼眶里不停往外淌出赤红的鲜血。他的嘴里也时不时地呕着血,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倒是带着奇特的灼伤痕迹。不过这些灼烧的痕迹,在少年那令人惊讶的愈合能力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辉夜姬一只手揽着羽树,一只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拂过他因为力量使用过多而流血的眼睛。

“羽树,我的孩子。”

“他只是想利用你逃离这个阵法而已。”

“不过不用担心,母亲已经将他彻底封印在你的身体里了。”

“只要你一直乖乖地听母亲的话,你就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孩子。”

她轻轻地拍着羽树的肩背,一如十几年前,哄年幼的他睡觉那样。

随着这阵安抚,羽树的上下眼皮子开始不停地打架,最后在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住眼睛时,终于昏睡了过去。

“乖孩子。”

“希望你不要像这家伙一样自作聪明。”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时间里,母亲会好好教导你该怎么听话的……”

……

母亲再一次出远门了。

这对羽衣羽村两兄弟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因为他们的母亲在他们长大之后,出门的频率越来越高,在外面待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其中一次甚至在外面待了一年多,她才回来。

但是让两兄弟觉得不正常的是,他们的小弟弟羽树,在一周前护送供奉神树的人离开了村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让他们感到了些许不安。

两兄弟站在走廊上,眺望着终焉之峠的神树。

“就算是小弟的脚程慢一些,两天的时间也应该足够他走一个来回了,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羽衣皱着眉,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羽村抿抿唇,“会不会是到那里还要举行什么祭典?或者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小弟向来有些贪玩。”比起说是在询求羽衣的见解,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可是去供奉神树的人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用什么来举行祭典?而且羽树虽然平时贪玩了些,但他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再者说,他们轻装简行,身上带的食物够他几天消耗的?”越这么说,羽衣越是觉得这事不对劲,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而且以前去供奉神树都没说需要什么护送人员,怎么这次突然就让羽树跟着去?!”他还没完全接受恋人再也无法回来的事实,难道这下子又要突然告诉他,自己的弟弟也没办法回来了?

“可是……”羽村张了张嘴,讷讷道:“难道母亲还会害羽树不成?”

蓦地,兄弟俩突然沉默了。

羽衣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这小子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羽村顺着大哥的意思转移了话题,“这也有可能,毕竟小弟从来没有出过村子,而且他也没有继承母亲的力量。虽然咱们村子里很平和,但说不准路上羽树会不会遇到骗子盗匪什么的……”说到这里,两兄弟顿时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大。

“平时就该督促这家伙好好锻炼的。”羽衣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样就算遇到什么危险,解决不了还能跑啊!“都怪你太放纵他了!”

羽村觉得自己很委屈,嘟囔了一句:“明明大哥一直就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啊。”

“咳!”羽衣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忽视了这个问题,“总而言之,就算不能去终焉之峠,我们也沿着去那里的路线,稍微找找看吧。有白眼的话,应该能发现一些线索。”

“是!”

兄弟俩跟一直负责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仆人交代一声,便马不停蹄地往村外赶。

结果让两兄弟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刚走出村门口没多久,就遇到了不急不忙赶回村的某个家伙。

“羽树?!”

没想到会得到两位兄长出村迎接的羽树一愣,“哥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羽衣上下瞅瞅,发现这小子在外面待这一个星期,连衣服都没弄脏一个角落,顿时翻了个白眼。

羽村倒是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地揉了两下他的脑袋,“我和大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去找你呢。”

羽树眨眨眼,用手指头指着自己,一脸疑惑:“哎?我出事?我会出什么事?”

兄弟三人相邀着往回走。

“这里到终焉之峠的距离,按你的脚程,两天就够一个来回了,可是你却在外面待了一个星期,你说我们能不担心吗?”羽村叹了口气,曲起手指弹了自家小弟一个脑崩儿。

羽衣对这心大的小弟弟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是护送任务吗?把人送到目的地就没你什么事了吧?你这小子该不会是跑哪儿去玩了?”

闻言羽树错愕地反驳,“才没有呢!我把他们送到那儿后就立刻回来了啊!这难道不是我离开的第二天吗?”

“?”羽衣羽村兄弟俩面面相觑。

“可是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啊。”

“……”羽树看起来更茫然了。

他甚至觉得自家两个兄长又在逗他玩了。

事实上羽衣和羽村他们以前,还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羽树小时候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七岁那年,他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就被两位无良兄长一本正经地告知,他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

头发睡得四处乱翘的羽树,当时一脸懵比地就问:“你们为什么不叫我起床?”

羽村躲在羽衣背后偷摸地笑。

羽衣继续一本正经地忽悠:“叫了啊,怎么没叫,可是你吭吭唧唧的跟条小狗似的,怎么都不肯起啊!呐,羽村?”

羽树顺着羽衣的话头去看他二哥。

羽村关键时刻忍住笑,诚恳地点了点头,甚至摆出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指着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的左脸说:“喏,我叫你起床吃晚饭的时候,羽树你还打了我一巴掌呢。还是大哥帮我把红肿消下去的呢。”

羽衣信誓旦旦一点头:“没错!”

羽树大惊,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起床气了?!正准备跟羽村道歉,却听到无良兄长二人组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倒在地。羽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牙磨得咯吱响,气得直接朝笑得四脚朝天的羽衣扑了过去。

于是,鉴于两位兄长有此先例,羽树便斜了两人一眼。平白被小弟这么一瞪,早已忘了当初捉弄过人的两兄弟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了自家院子里。

仆人还在疑惑刚出门的兄弟二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过在看到走在他俩中间的羽树后,就了然了。

“羽树大人,欢迎回来。”

抱着当众拆穿并让两人死心的想法,羽树点头回应后,直接问了仆人一个问题:“我离开家里多久了?”

仆人愣了一下回答道:“刚好一周。”

“……?!”谁能告诉他刚好一周是什么意思?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羽树还以为能打两位无良兄长的脸,结果没想到却打了自己的脸!

羽村摸了摸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的羽树的脑门,担忧地看着他:“羽树,你没事吧?”

仆人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站在大门口不动的三人。羽衣冲她挥了挥手,她这才欠身离开。

“这、这怎么……”羽树皱眉扭头扫了自家大哥二哥一眼,“哥哥,你们该不会是伙同大家骗我呢吧?”

“哟?”羽衣掐了掐自家小弟软乎乎的脸蛋,惹得人不高兴地又瞪了他一眼,“我还觉得你这小子跑其他地方玩去了,在跟哥哥们耍花样呢?”

羽树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没骗我?”不会他信了之后又突然朝他哈哈大笑说他是笨蛋吧?

“……”小时候太皮以至于信用消费过度的两兄弟无奈道:“真的。”

“嗯——”羽树眯着眼睛仔细瞅两人的表情,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不过向来他们捉弄自己的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发现什么不对的。

“哼。”反正他就是不信。以前被骗是因为那会儿他刚睡醒,中间有记忆断层。可是这一次,从他送神树供奉人员到终焉之峠,再到离开,他的记忆都没断层过,难不成他自己的记忆还能骗自己不成?虽然他的感知能力没有二哥那么厉害,但也不至于把一周当成两天来过吧?

就算哥哥们的超能力再怎么厉害,最多也就是打个雷吐个火球在水面上跑跑什么的,不可能窥探到他的思维修改他的记忆吧?超能力也要讲究个基本法啊!羽树满不在乎地这么想着。

然而他根本没想到,他会在未来的某天被他妈他哥甚至他侄子,打肿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