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树又做梦了。

这一次他依然成了一个背后灵。

然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

他成了一棵树的背后灵。

目光所及的这片原野上,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树。这棵树很高大,枝繁叶茂。羽树坐在其中一个树杈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心里一片宁静。

他已经待在这儿经过了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出日落了。

与上次跟在坂田银时身边不同,这一次,他刚刚以灵魂状态出现在大树身边的时候,他就被发现了。

发现他的就是这棵大树。

这棵树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羽树却莫名地能“听到”它的声音,明白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想着反正是在做梦,能与一棵大树心灵相通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于是羽树便没放在心上,反倒是觉得能和一棵树交流,那多厉害啊!虽然说是在做梦。

不过一开始大树对待羽树的态度并不友好。

原因在于,这棵大树一开始以为,突然出现在他唯一一颗果实旁边的羽树是来抢它能量的。

羽树感受到大树的不高兴和警惕,简直一头雾水。他就是个背后灵……不对,按现在的状况应该说是地缚灵了,连大树的本体他都碰不到,说什么抢能量……难道他还能像树木花草一样,把自己的脚扎进土壤里吸取养分吗?

——他倒是真的试了试,但是很显然,这是行不通的→_→

虽然一开始大树的态度并不友好,但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似乎也发现了羽树的无害,于是态度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现在一人一树已经能够正常友好地交流了。

毕竟周围几百米的范围内,就长着这么一棵树,而且也别说是兔子鼹鼠什么的,就连小鸟都没见着。大树整天扎根在土里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大地的养分,三千年前满脑子都是如何扎根土地吸收能量快快长大,两千年前满脑子都是怎样开出并且开好一朵花,一千年前满脑子都是怎么结出一个天下第一好果。

三千年的时间过去了,大树对待自己身上结出来的唯一一颗果实,那简直就像是在看儿子似的。

眼瞅着果实马上成熟了,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羽树,大树能不着急吗?要不是它在瓜熟蒂落前只能扎根大地不能动弹,羽树在出现那瞬间就会被它的枝条抽飞了。

要说想要伤害一个灵体这样的事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但如果真的想这么做,大树还是有办法的。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得把根系从土里拔.出来。对于还有几个月果实就要完全成熟的大树来讲,这显然是要逼死强迫症。勤勤恳恳守了一千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它还真的不想提前中断养分的吸取。

好在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双方都发现了对方对自己的无害,于是便也相安无事地继续相处了下去。

“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棵树呢?”

羽树周围的树叶无风自动,沙沙地响了一会儿,像是在回答羽树的问题。

羽树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好在有你跟我聊天,不然真不知道有多无聊。”

上次虽然一个多星期没人可交流,但他跟的是一个人。虽然坂田先生宅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不出门。羽树被新世界的新事物迷了眼,自然不会有“时间流逝很慢”“度日如年”这样的想法。而这一次他相当于一个地缚灵,只能待在原地不说,还根本就看不到其他动物生活的痕迹。好在有棵大树能看到他,并且还能与他交流,不然他非得无聊死。一开始他还试图数日出日落,但数着数着,他发现这样的话会更在意时间,觉得时间更难熬,所以数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就放弃不数了。

树叶又沙沙沙地响了响,似乎在安慰无聊到开始数树叶的羽树。

不过羽树丝毫没感觉到安慰,皱着一张小脸道:“你说你三千年都这样过来了……可是我还想趁着这段时间四处去看看呢……”上次还没等到他找到去宇宙的方法就醒了,这次可别梦了一晚与大树聊天吧???虽然听起来挺酷的,但他实在想到处去看看啊。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上个梦的延续,或者说是新的开始。

“唉——”愁!

“沙沙沙——”

羽树觉得这个梦格外地漫长,不过好在有大树陪着他。尽管只是一棵扎根在原地三千年没动弹的大树,但让羽树感到意外的是,大树知道这片大陆上的很多事情。昨天给羽树讲讲哪个地方的狼群换了新首领;今天给羽树讲哪个国家联姻结盟了;明天又讲哪个地方的果林结果了……

大树知道的东西仿佛无穷无尽,它憋了整整三千年,除了扎根开花结果之外,没别的事情可做。现在终于来了一个无害的羽树能和他进行交流,一人一树你来我往聊得不亦乐乎。或者听羽树讲自己的事情,或者听大树讲这个世界的故事。不过毕竟大树有着远超于羽树的三千岁高龄,大多数时间都是它在讲,羽树在听。而作为隐形话痨的它,讲故事讲得就有些乐不思蜀了。看它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三千年来这片大陆上发生的一切都巴拉巴拉给羽树八卦个遍。

唯一的听众羽树,虽然不说听得忘记了时间,但也算是津津有味。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明白了,这次梦到的不是上次的那个世界。故事虽然好听,但偶尔会觉得不能亲眼去看看大树说的那些地方有些遗憾。

大树却表示:别担心,等我果子成熟了,我就把我的根系拔.出来,咱们一起去!

羽树:咦咦咦?!

听到大树这样的说法,羽树非但不觉得一棵树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毕竟是在做梦嘛——反而相当激动,与大树一起期待着果实成熟的时刻到来。

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向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顺利地发展。

这天,羽树一如往常地坐在最接近果实的树杈上,一边期待地看着它,一边与大树讨论着两个月之后他们要去哪些地方——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了解这片大陆的大树兴致勃勃地说,羽树一脸向往地听。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羽树又感受到了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可是当他站在大树最高的地方往周围看,却并没有发现这视线是从哪里来的。一次还能说是错觉,两次三次就不得不让羽树感到奇怪了。

于是他问大树:“你真的没感觉到吗?”

“沙沙沙——”大树晃动着树叶,给了否定的回答。

“……人类的祭拜?真的吗?”大树之前也说过,附近几个小国,特别是离他最近的几个村落的村民们,都把它当做神树来祭拜。羽树感受到的视线,大概就是进行祭拜的村民们投来的。毕竟有着三千岁高龄的大树身躯之庞大,羽树或许看不到千里之外的村落,但村落里的村民们却是可以看到这棵大树的。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天下事几乎无所不知的大树这么解释,那他也不再在意这件事了。反倒是兴致勃勃地跟大树讨论起这个世界居然没有月亮,以及前不久看到的流星……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

事情突然朝着一人一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奇怪方向发展了。

那天晚上,羽树掰着指头,大树晃荡着叶子,一起为果实成熟倒计时。突然,一个个火把照亮了黑夜里的一小片原野。

天上没有月亮,黑乎乎的原野里多出一点火星,羽树都能注意到,更别说出现的是一大片了。

“怎么回事?”羽树飘到大树最高的树枝上一看,发现一群打着火把背着弓箭的人正在追赶两个人。

其中一人有着一头又长又直的白发,身上也穿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白色衣裙,在这样的情况下简直不能更显眼了。

羽树看着与那白发女子跑在前面的另一人突然往回跑,嘴里大喊着什么,不过距离有些远羽树没听清内容。不过还没等那人说完,追赶在两人身后的人们举起弓箭,射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然后羽树就看到那个人倒了下来。

“啊……”羽树愣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个人……被箭射中了?受伤还是……死了?

没等他多想,他突然感受到了大树遏制不住的紧张和愤怒。这样的感觉在他一开始出现在果实附近时感受到过,但比起那会儿来说,这次大树的反应相当激烈。如果说在看到羽树时,大树只想把他从树上抖下去,那么在看到白发女子时,大树简直恨不得掀起山崩海啸把这个不断靠近它的白发女子拍到天边去!

“怎么回事?!”

羽树有些闹不明白了,大树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然而下一秒,那个白发女子终于跑到大树下时,让他更闹不明白,甚至可以说是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被他们心心念念盼着,还有几天就要完全成熟的果实被一道微光包裹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大树的身体,轻飘飘仿佛无重量似的落到那个女人摊开的手中,然后被她一口吃了……

一口吃了……

吃了……

羽树:“咦咦咦——?!!”∑(っ°Д°;)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