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身后的雪山突然摇晃起来,山上的积雪像洪水一样,瞬间就把浩浩吞没了。楚濂一声惊呼:“浩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安勇闻声赶了过来,打开灯“阿濂,怎么了?”

 楚濂一把抱住安勇,哭着说:“阿勇,我梦见浩浩死了,他被压在雪山下面了!”安勇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道:“别怕,阿濂,那只是一个梦罢了,不是真的!而且人家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所以浩浩一定没事的!”

 楚濂拼命摇头,在安勇的怀里颤抖地象一片树叶,睁着惊恐地大眼睛盯着安勇道:“不,浩浩生我的气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再也不回来了!”

 安勇坚定地看着楚濂道:“浩浩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会生你的气?阿濂,你听我说,那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林洁也被吵醒了,披衣起床来看个究竟。当她透过门缝,看到楚濂哭着在安勇的怀里,安勇小声地在楚濂的耳边说着什么,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神态很温柔。

 那种柔情,是她从来没有在阿勇脸上看到过的表情。她仿佛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安勇和黎月之间总好象缺点儿什么:安勇从来没有对黎月露出过这种无限温柔的表情,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悄悄退了出去。

 雪崩事故两天后,在救援队和直升机搜索队的不懈努力下,十余位被困的游客终于全部获救,除了少数几位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之外,都无大碍。

 楚濂从新闻中得到这个消息,心中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连景和文骏都飞到了瑞士,接文浩回家。文浩和Dennis因为把自己的衣服分给被困的儿童和妇女,都有不同的冻伤和肺炎,所以还要留在当地医院治疗。

 文浩发着高烧,在昏迷中不停地叫着楚濂的名字“阿濂,阿濂…”文骏在他床边听到了,把连景叫到走廊,问道:“阿景,阿莲是谁啊?是不是浩浩的女朋友?要不要叫她也来看看浩浩?”连景有些尴尬地道:“这个,他是浩浩的同学,是好朋友吧!”

 文骏沉吟道:“好朋友?”他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隐约记起文浩确实有一个同学似乎叫什么濂的,偶然见过一两次。

 “是不是长得很清秀,有些像女孩子的那个?”连景点点头“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文骏沉思着,突然问道:“那浩浩到底有没有女朋友?”连景敷衍道:“我哪儿知道啊,只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就是了。您想知道干吗不亲自问他?”文骏哼了一声道:“他要是肯跟我说,我还用向你打听吗?”

 连景劝道:“文叔,您可能对浩浩太严厉了,他怕您才什么都不敢对您说的。”文骏气道:“谁让他这么不争气?我让他去念金融和管理,以后好到公司帮我,他偏要去学什么设计!我依了他,他又要去给他的导师当什么助手!

 我就不知道学设计有什么好?难道他还能像他老师那样成为著名设计师吗?小打小闹的话,有什么意思?”

 连景劝道:“文叔,浩浩也许真的有设计方面的天分也说不定呢!你看他从小就很会画画,自己的房间弄的挺有情调,连穿衣服都很有品位!”

 文骏不屑道:“他那叫品位?我看那是颓废邋遢!他在英国就学了那股子所谓的英伦时尚回来!他怎么就不能象你这样,让我省省心呢?”

 连景劝道:“文叔,您别总是说这样的话,太打击文浩的自信心了。浩浩看着乐观开朗,没心没肺的,可是您别忘了,他从小没有妈妈,其实是很需要关心和鼓励的!”

 提到死去的妻子,文骏神情黯然下来“早知道为了生这个逆子,亦卿会连命也送掉,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文骏对文浩的感情很复杂,虽然老来得子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可是爱妻却为此送了性命,这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以至于对文浩的期望过高,而当文浩达不到他的期望的时候,甚至对于儿子会有一种恨意,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这时护士走过来道:“请问你们是浩的家人吗?他已经醒了!”

 文骏和连景连忙走进病房,文浩正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文骏和连景走到他床前唤他道:“浩浩,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文浩转过头,看见爸爸和连景,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爸爸,景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连景和文骏的眼眶也湿润了“浩浩,现在没事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老师呢?他怎么样了?”“放心,Dennis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事的。”文浩看了连景一眼,对文骏道:“爸爸,我有话想对景哥说。”

 文骏气结,连景对他使了个眼色,把文骏推出去道:“文叔,浩浩的伤还没好,您就先依着他吧。”连景单独回到病房,文浩急切地唤他道:“景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别让爸爸知道。”

 连景已经猜到是什么,还是点点头。文浩道:“你帮我给阿濂打个电话,就说我一切都好,就是很想他,让他不要担心。”连景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就这些吗?你干吗不亲自给他打电话?”

 文浩因为发烧,嗓子几乎完全哑了,只能发出咝咝的声音,他勉强说道:“你听听我的声音,他听到又该担心了!所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连景压抑住心中强烈的嫉妒“知道了,我一定告诉他。浩浩,你还在发烧,睡吧。”文浩乖乖地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一定要打啊!还有,别关灯。”

 连景知道浩浩怕黑,睡觉从来不关灯,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道:“嗯,别怕,景哥在这里陪着你。”***

 浩浩重新陷入了昏睡中,连景守在他的床边,凝视着他天使一般安详的睡颜。他偷偷俯下身,亲吻了一下浩浩苍白的嘴唇,又怜爱地抚摸了一下他消瘦的面颊,心中是无限的酸楚。

 他从小被人当作神童看待,从没有拥有过真正快乐的童年,只有单纯可爱的浩浩是他童年记忆里唯一鲜活的亮色。浩浩很崇拜他,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景哥,景哥”地叫着。

 “景哥,这道题怎么做?”“这样啊,景哥好厉害哦!”浩浩笑起来的时候,那个酒窝真可爱!

 “景哥,你国际象棋比赛又获奖了?送给你的,祝贺你!”文浩的礼物是玻璃瓶里装的雨花石,他从小就对装饰物很有感觉了。

 “景哥,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爸爸就会喜欢我了!”文浩遭到了父亲的训斥,向他诉说着委屈。连景就像浩浩的哥哥一样宠着他,虽然他总表现得好象很不耐烦,好象很酷的样子,但是其实他很喜欢浩浩明亮的大眼睛,秀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当然还有嘴角那个浅浅的酒窝。

 高一的时候,他趁浩浩在他家午睡时,偷偷亲吻了浩浩的嘴唇,没想到被妈妈撞见了。妈妈马上把他送到英国去读寄宿高中,不让他再和浩浩见面。等他研究生毕业回来的时候,浩浩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着他景哥的那个漂亮的大男孩儿了,他的生命里有了另一个男人。

 连景的想法很奇怪,其实他并不反对浩浩爱女人,他甚至希望浩浩能够正常的恋爱结婚。下意识里,他甚至并不希望浩浩是同性恋,他知道这条路很辛苦,他希望浩浩幸福。

 但是他决不能够接受浩浩爱别的男人,就是这样!如果浩浩是直的,那么他愿意一直以哥哥的身份守候着他,关怀着他,就像以前那样。但是如果浩浩也是同性恋,也可以爱男人,那为什么他爱的竟然不是他?怎么可以不是他?他不能够容忍!

 连景缓缓站起身,走出病房,来到走廊上。夜深了,走廊上静悄悄的,白色的日光灯印着雪白的墙壁,显得更是惨淡。他掏出手机给楚濂打了一个电话。

 “楚濂吗?是浩浩叫我打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他没事了,请你不要担心。”连景冷静而又客套地说。楚濂闻言,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道:“浩浩呢,他为什么不打电话?”

 “他守着Dennis呢,Dennis为了保护他,受伤了。”“这样啊,那么他还好吗?”“不太好,他很伤心,Dennis还在昏迷,他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知道了,他没事就好。”

 楚濂缓缓地放下电话,心中一片酸涩。自己连日来为他的担心是多么可笑啊,原来浩浩根本就不在乎!连电话都不愿意打一个!

 他正在失神,突然停电了,他刚才打的文件没有存盘,全都丢了!而现在他脑子乱乱的,一个字也不记得了!楚濂面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突然很想哭!***

 文浩晚上又开始发烧,第二天,嗓子完全哑了,竟然发不出声音。他本来想好一点儿再给楚濂打电话,可是现在完全不能发声了,不禁后悔昨天就应该打的。

 连景见文浩艰难地想要说话的样子,仿佛知道他的心意似的,安慰他道:“浩浩,放心,我昨天已经给楚濂打过电话了,他知道你没事,很高兴。”

 文浩点点头,比划着打字的动作。连景问他“你要电脑?”文浩点点头,连景道:“浩浩,你病了,需要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

 文浩摇摇头,很执拗地看着他,坚持着。连景无奈,只好把自己的手提电脑拿出来给他。文浩给楚濂写了一封邮件,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楚濂说,告诉他自己在雪山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他。

 但是手上打着点滴,很不方便,他只能靠着床头写了一句话。“阿濂,我很好,我爱你,很快就回来看你!浩浩”

 文浩按下了发送键,已经累得直冒冷汗,靠着枕头闭着眼睛喘着气。连景已经悄然拉掉了网线,他把电脑从文浩的手边拿开,扶文浩躺下来,责怪他道:“浩浩,你也真是的,我就不信他连这几天都不能等?”

 文浩摇摇头,冲他虚弱地一笑。连景背转身打开电脑,看到‘发送失败’四个字,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他重新合上电脑,转过身坐在文浩床前,拿了一个橙子,剥了一瓣放到文浩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