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周嫣大声地诉说着这个事实,对于族老们的异想天开?,周嫣十分?愤怒。

其中一位族老有气无力地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说着,扭身和其他族老讨论起来,根本不给她置喙的余地。

常年实用五食散非但没有令他们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反而?肤色灰败,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他们常年穿着价值千金,薄如蝉翼的丝袍,只是因为服用五石散后身体灼热,肌肤与普通衣袍摩擦会磨烂皮肤。在坐的十来位族老一大半都是这副模样。

而?他们每一位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决定了周氏众多族人的将?来。

“刘家早就已经妥协,甚至还打算送刘琦入宫,可后来刘家如何了呢?周家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主动交出家产,上本章请求恕罪,没准可以免于一死!”

周嫣讽刺地笑了笑,她知道,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谁都知道她的话是对的,可同样的,谁又都不会这样去做。

握在手里上百年的财产,白花花,黄澄澄的真金白银,他们又如何舍得?交出去呢?

百年世家的财产,说富可敌国一点不为过,抄了一个刘家,够百万将?士吃几年了。全天下的美人多得?数不胜数,而?江山万里却永远不可能全部被征服。秦皇汉武,哪个做得?不是征服海内寰宇的梦,哪个英主会放弃近在嘴边的肥肉?

其中一位族老捻着花白的胡须,犹豫道?:“拉抄没刘氏族产的牛车从街头排到了太初宫,这样的巨富连我看了都要心动。刘氏只是我们五氏中家底最?单薄的,最?富的也不是他们家,新皇怕是未必会不动心。”

然而周氏长老们到底是不愿意放过一丝机会,最?终还是决定,要将?她送进皇宫。

周嫣干脆的转身离开,连白眼都懒得?丢一个。

“看住她,不许她私自逃脱!”族老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喘息了两下,青着脸吩咐仆人道:“把我的‘长寿丹’拿来。”

……

族老的这个决定很快就传遍了周氏上下,周嫣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比之往常的恭敬,更多了小心翼翼的敬畏。

似乎人人都知道了,她和崔琰的婚约仅剩下了一纸空文。

樱桃轻轻阖上了门,满是愁容的低声和玲珑嘀咕道?:“女郎到现在还在绣着嫁妆。”

隔着半开?的轩窗,能看见女子的娇颜如花蕾一般绽放,她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不久,渐渐开?始褪去了眉宇间的青涩,已是盛极之态。

她专注地拈着针,闪着银光的针尖从薄薄的丝缎间穿过,一丝一缕的缠绵环绕。绛色花瓣,鹅黄花蕊,金线绣边,十分?精美。

“女郎真是可怜。”樱桃擦了擦眼泪,又有些不甘心。“女郎因何不去求郎主做主?”

“这是周氏所有族老最?终的决定,郎主亦无可奈何。”玲珑说道?。“况且,入宫未必不是好事。”

终于,在树梢开始飘下第一片落叶的那天,周嫣乘着马车入宫了。

因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健在,现任崔太后便无法入住仁寿殿,现在搬到了安慈宫居住。

周嫣入宫后便被安顿在了安慈宫内。

“周女史请进。”

引路的宦官将?她带到安慈宫后面的一处院落,院中有一处小小的莲池,也就只有两臂伸开大小,里面飘着几朵巴掌大小的睡莲,有几尾鱼隐藏在精巧的莲叶下,见了人来,边轻巧的甩了下尾巴,迅速游走不见了。

院中有房五间,两间堆放杂物,周嫣住两间,还有一间住着两名宫女。一名负责周嫣起居,一名负责院中杂事,勉强都算是服侍周嫣的宫人。

周嫣看着不算宽敞的两间居所,点头称谢。只见内里的物品和装饰全都是崭新的,并无尘埃,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前来打扫。

这里自然无法和她在家中的居所相比,但周嫣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她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入宫。

周氏的人将她的东西放下后就走了,按规矩,外臣未经准许,不能逗留太久。她亦不能带侍女进宫服侍。

临出周氏的大门时,玲珑和樱桃几个哭哭啼啼地跪下磕头,周嫣叹息了一声,道?:“主仆一场,只是缘分?尽了,今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毕竟服侍过自己一场,待到了年岁,自然少不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将?她们发嫁出去。

交代了一番过后,周嫣又去拜别母亲王夫人。王夫人的病一直未曾痊愈,强打着精神叮嘱女儿入宫后要谨慎行事,等过一段日子便进宫去探望她。母女俩洒泪而别。

在太后身边服侍的普通宫女宦官自然不用提了,其他还有几名女官,负责管理太后的贴身事务。

周嫣在名义上是太后身边的女史。

和她同时入宫的还有另外几名女官,都被分?去了各处司职。而?同样分到太后宫里的还有另一名女史,名唤羊洛儿,亦是世家女郎出身。

周嫣和羊洛儿负责收管太后的笔墨。

“早就听说过周女史的大名,没想到有一日竟能在宫中见面。”

羊洛儿容颜秀美,生就一双微长的杏子眼,眸若点漆,面若桃花,发多而?黑,做芙蓉归云髻,着实是一位难得的佳人。

周嫣朝她点了点头,道?:“羊女史。”

羊洛儿也同样在打量着她。她的目光很温柔,令人很难升起厌恶之心。

羊氏原本是依附刘氏生存的世家,现在刘氏刚倒了没有几日,羊氏便送了女儿入宫侍候太后,存了何等的心思一望便知。刘氏黯淡落幕的背后存在许多影子,羊氏怕也脱不了干系。否则入宫做女史的差事怕是轮也不会轮到羊氏女头上。

“周女史手上的指环倒是十分?别致。”羊洛儿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多次搭话。“不知是在哪家银楼里打的?”

“是旁人送的。”周嫣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腕,任由长袖掩住手指。

她礼貌而?冷淡的态度并未令羊洛儿退缩,反而?带着些隐秘的兴奋,说道:“想来洛儿今后能和周女史相处和睦了。”

很显然,羊洛儿是认为周嫣同她入宫的目的相同。

周嫣想笑,却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终究还是没能笑得?出来。

太后宫里的活计很轻省,她们每日大概只需要当职一两个时辰。崔太后世家出身,笔墨皆通,如今眼睛有些混沌模糊了,便时常让人读些诗词古书打发时间。若起了兴致,也会提笔画上几笔。羊洛儿研墨,周嫣递笔,画完后还会和身边的人评论几句。太后身边服侍的宫人都略识得?几个字。

“洛儿听闻有画师为了让画作更加鲜艳,会将?宝石研成粉末,掺入墨中。”羊洛儿提议。

“洛儿才情出众,常有些巧思。”崔太后笑道?。

羊洛儿微微红了面颊,微笑着望向周嫣道?:“洛儿才疏学浅,想必周女史对此更有研究。”

被点了名字的周嫣只好附和了一句。

“听闻周女史擅长制香,曾为太后制过一种安眠的甜梦香。不知洛儿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见识一下这种奇香呢?”

羊洛儿不时将话题引到周嫣身上,似乎生怕没人注意到她似的。

周嫣无奈。羊洛儿似乎铁了心要和她交好,大概真的认为她会和周嫣一同成为萧淳后妃,提前打好关系。

私下里,羊洛儿也曾时常找借口寻她说话,借个针线之类的。用她的话说,一个人在宫里势单力薄,唯有“互相帮忙”才能更好的立足。

——一副将她视为盟友的模样。

周嫣不知该如何纠正她的这个想法,她并不认为她会相信。

“母后这里好热闹。”

安慈宫内的宫人跪地一片,英气勃勃的年轻帝王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新皇萧淳仁孝,时常来安慈宫看望崔太后。

皇帝一来,安慈宫上下都仿佛活了一般,尤其是年轻的宫女们,面上无不洋溢着笑容。

崔太后近来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一朝成为后宫之主,众人无不奉承。

萧淳免了众人的礼,在太后身侧榻上落了座。宫女很快端上了茶汤。

“母后今日可好?若缺了什?么,定要告诉儿子。”萧淳端着茶盏喝了两口,似乎真的是渴了。

“坨坨国新近送来了许多贡礼,儿子让人挑了些衣料送来。”

宫人很快搬进来许多彩色的衣料,占了大半座殿宇。那些料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织就的,光彩熠熠,十分?好看。

崔太后做妃子的时候一直不得?重视,先帝妃嫔众多,好东西都分不到芙泽馆。崔太后摩挲着一匹轻薄的桃花色料子,道?:“哀家没什?么需要的。只是还有一桩事要托付陛下。”

萧淳道?:“母后请讲。”

崔太后说:“先帝留下的妃嫔不可薄待。她们都是可怜人,有些还为皇室诞育过皇子,总是有功劳在身的。”

萧淳郑重的道?:“儿子省得?。”一面又命人将?各国进贡来的衣料送去给这些太妃。

众人忙道?:“太后仁厚,陛下仁厚!”

萧淳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刚进宫的两名女史身上。他温和地说道?:“你们服侍母后都辛苦了,朕同样有赏赐。”

绯红色迅速攀上了羊洛儿的双颊,一双杏眸亮得?惊人。

眼前的帝王俊美谦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陛下放心,洛儿一定会和周女史好好陪侍在太后左右的。”

崔太后也慈爱的笑道?:“两名女史都十分?善解人意,倒难为她们了,青春年少的就陪在哀家这个老婆子身边。”

崔太后看了一眼新皇,笑道?:“哀家宫里的兰花开了,不如就让周女史陪陛下过去瞧瞧吧。”

在羊洛儿羡慕的目光下,周嫣只得向太后行了礼,在前引路,朝着殿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