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折樱担心地呼唤着儿子,明月太子却不理睬,径直冲进梅林,滚进晕倒的珍珠的怀中。

 “啊!”这次换做折樱在惊呼“快放手。”红红白白的积雪压梅图里,玉妃却在做着杀人的勾当,萤妃面孔已经酱紫,在玉儿的掌中气若游丝。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折樱冲上去将玉儿从萤的身旁拉开。一番扭拧,玉儿的力气全都贯注在萤的身上,敌不过侧面用力的折樱,终被她拉开。

 乍然重新吸到空气,萤大口大口的喘息,不顾寒冷的雪气带给胸口的剧痛。见到玉儿的眼都红了,折樱有些心惊,怕玉儿骤然发难,伤了太子和自己。小心地退两步,莫明其妙的折樱问:“什么事?”

 没想到还是被皇后看见了,还见到杀萤灭口,只怕再不会有活路。玉儿呆滞地看着一地厚雪,突然失了杀意,静静默立在雪中,等着受死。如果不是明月太子的奔跑,折樱不会尽快赶到,救下垂危的萤。手一松开,即意味着自己要死。

 千刀万剐,一刀刀地把肉割下来,血一滴滴一流尽。对珍珠做了那么多的恶行,合该有这样的死法,珍珠却死得不值。

 “皇后,快叫人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梅林里做出悖逆的苟且之事。”萤用力最后一分力气满怀希望地大声叫着。折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先见到的是自己的儿子。

 “明月--”明月太子揽着昏倒的珍珠,坐在他的怀里,用自己的脸蛋去贴珍珠青白的脸,仿佛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温暖他人冻僵的身体。折樱到梅树下,把明月抱回怀中,左看右看,仔细地检查儿子是否有损伤。

 宫人随继来到,抓住玉儿,扶起珍珠。明月太子明显不想离开珍珠的身体,小脸嘟成一团,向珍珠大张着手臂不停地叫着:“母后,母后。”

 萤也被宫人抓住,太子在,没有弄清楚事实,折樱不想有人会危及儿子的安全。“萤,你再说一遍?”没有搞清楚萤在说什么,刚才的话太过震憾,被冰雪冻结在脑里,不明所以。

 “我到梅林赏梅,没想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梅林里苟合。”“谁?”“珍珠和玉妃。”这次弄明白了,萤的话是要置玉妃和珍珠两人于死地。萤的目光闪烁,其中必有别情。

 大雪寒天,出门都很难,如果不是明月哭闹不休,谁也不会在室外走动。萤肯定不会是偶然撞见他们二人,还派了侍女到自己处报信,与自己在中途相遇,带路到这里。

 可是他们呢?向玉儿和珍珠看过去。因为母亲的身体转动,明月的视线里有短时间见不到珍珠,又急得直唤“母后”两个人的衣衫都非常凌乱,萤的说的肯定不是空话。而且玉儿失神的形态,心事重重,证明此事不假。珍珠露在外面的身体有不明的青痕,又昏倒过去,可能是受不了折磨…

 一个是害死明的人,一个是在后宫横行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的骄纵妃子。好机会,要趁机除去他们吗?不久,众人的肩上都积了一层薄雪。梅花的香气四溢,在清冷的寒风中沁骨幽心。

 宫人们不明所以,互相交投着眼光。静溢的雪地里除了雪落下的细碎声音,听不到任何其它响声。飞鸟绝迹,虫兽失踪。天色比原本还要阴暗,大雪大概在两个时辰里都不会停。

 原本应该冰清素洁的世界里,立着一群人,远看似一匹白布上的点点污迹。“萤,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会死吗?”“全是为了你--萤。”“为了你能在皇帝面前得宠,为了你有一生的荣花富贵,为了你可以邀尽君恩。”

 “他扮成匪徒,勾结山贼,放出消息,让贼人来劫我。”“为了你,不惜死罪,他找人杀皇后。”

 “又暗中杀死了包围山贼的禁军,一心一意想我死。”“为了你,为了掩盖事情的真象,他杀死了山寨中的老老少少。”“萤,你知道你哥哥为了你,杀了多少人吗?”“萤,你知道你哥哥为了你,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吗?”

 “不,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慌言!慌言!全都是慌言!是你为了帮皇上掩饰编造的慌言。”

 “哥哥是被珍珠害死的,因为心爱的娈童有生命危险,被皇上逼死的。”折樱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狠厉,一句比一句急切,象夺命追魄的枪,一下下地刺进来,刺得萤遍体鳞伤,刺得萤魂魄俱散。

 “萤,你知道你哥哥怎么死的吗?”“用剑割开自己的喉咙自尽死的。”“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冰凉的剑割在喉咙上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说到这里,折樱伸出手在萤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瞬间接触到冰冷的手指,萤惊得跳起来,仿佛真的被剑割了,不知所措。

 “怕吗?明明知道会死,还拿冰硬的剑来刺自己,一点一点地用力,让剑锋割进肉里去。”“不!不要说了!”

 “很痛,却还要割,感觉到薄而利的剑锋在肉里的硬度,不能逃避地听着割进自己身体的声音。”凄厉的声音,将萤带回亲身感觉兄长死亡的历程。

 “不--不要说了。”萤几乎是祈求着,折樱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刺进去了,还不行,还要用力来回拉动,让剑刺得更深!”“不!”“慢慢地听到肉裂开的声音!”

 “不!”“慢慢地听着血涌出来的声音!”“不!”“仔细地感觉着自己的生命逐点逐点地消失。”“不!”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残酷地字句,将萤的心揪起来,拧出血。“够了,不要说了。”“你知道这一切为了什么吗?”“为了你,全是为了你。”“你的哥哥死了,为你!为你!”

 “你觉得雪很白是不?”折樱猛然抓起一把雪,举到萤的面前。“看呀,看清楚呀。”“不--”萤颤抖着退后,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哥哥不可能如折樱说的那般,哥哥不可能为自己而死,不可能,不可能的。

 可是正如折樱所说,哥哥死得那么惨呀!萤抓住最后一线清明,跌倒在雪地,颤抖着身体,拉住折樱的衣角,不理满面的泪水,不理优雅的仪态尽失,不停地祈求折樱放过自己。

 折樱却好似着了魔,面孔同样带着盈盈地笑意,抓一把白雪递到萤的眼皮底下。“萤,看清楚呀,告诉我,雪是干净的吗?”

 “不--我不要看。”不知道雪是否干净对于自己有什么意义,萤只知道,心崩成一条丝弦,如果折樱再轻轻一用力,就会断开。

 “皇后,求您,求您不要再说了。”惶急中,萤猛然抬头,用嘴狂啃折樱手中的雪,好似雪消失了,折樱的急枪就会随之消失,世界会变得太平,罪人会得到惩罚。

 “你喜欢吃雪是吧?吃呀?多吃一点呀,这里有满地的雪,你能都把它吃干净吗?”抓起另一把雪,塞进萤的口里。萤疯狂地吃着。

 “再多吃一点,哥哥为你死了,如果你把雪吃完了,哥哥就会活过来。”是吗?皇后说的是真的吗?萤好似听到云破日出的声音,好似听到冬尽春来的声音,好似听到哥哥的声音。如果真的把雪吃完哥哥会活吗?狂啃完折樱手里的雪,又继续舔干净,萤觉得犹未够,爬到地上,四脚驻地,用嘴象狗吃食般啃起雪来。

 “疯了,她疯了。”玉儿悄悄地走近折樱轻轻地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啃雪的萤。折樱却高傲地扬起头,掩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看,生命在这后宫里就是如此脆弱。

 每个人都在疯狂的边缘,只要稍稍地施一点力,生命的弦就断了。雪中传来脚步声,来人是昊。见到威武的龙袍,萤惊叫一声,他是逼死哥哥的凶手,如避蛇蝎地跑了。

 昊却不理发生什么,急急地跑来,接过宫女们搀扶着的珍珠。“珍珠,珍珠。”在连声轻唤下,珍珠幽幽地醒来。

 “发生了什么事?”见到珍珠的睫毛轻颤,缓缓打开眼帘,昊才抬头环视,见折樱抱着明月太子和玉儿以及一众宫人立在雪中,肩上积雪已有半寸,恐怕至少在半个时辰以上。

 “母后,明月好冷。”明月太子揽紧折樱,把身子向折樱依偎得更紧。皇后用身上的披风把孩子裹紧,爱怜地看看儿子,不向昊多望一眼,绝然转身离去。

 “珍珠怎么回事?”见到折樱一言不语地离去,更加迷糊的昊检视珍珠的身体,突然发现怀里之人衣衫凌乱,神情呆滞,倒好似他才是故事中心。

 刚醒来的珍珠被昊突然一问,脸色顿时更为铁青,低下头匆匆望了一眼自己,挣开昊的怀抱发疯似的跑走。“哎,珍珠等等我。”只匆匆一眼,已看见珍珠眼里浓郁的羞愧和屈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追了两步,珍珠跑得极快,眼见难以追上,想起还有一个玉儿,昊转过头来厉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帝王的威势摆出来,震得雪簌簌地从梅枝上落下。玉儿惨淡地笑着。刚才还惊涛骇浪,转眼间只剩下自己一个,茫茫雪地里,孤零零的一只身影。

 呆望着一地零乱的脚印,密密麻麻,就象自己零乱的心事。繁华如梦,梦如繁花。突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象幼芽破土一样突然地冒出来。如果,可以和珍珠一块死去,也是很好呀。

 不太明白玉儿为何笑得如此诡异,盈盈地笑意令昊的心底一寒。伸手握住玉儿的双肩,低沉的声音表示着严重,对玉儿说:“玉儿,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玉儿璨然一笑,如雪中红梅盛开,惊了一地的雪。

 “刚才。我就在这里。强暴了珍珠。”玉儿的话音刚落,昊毫不犹豫拔出防身的匕首送入玉儿的胸膛。冰冷的刀锋,滚烫的心脏。

 鲜血从引槽里流出来,滴落在纯洁的雪地上,开出赤红的梅花。如折樱刚才所说,玉儿欣赏着利刃刺进肉里的声音。恍惚间仿似身体轻盈起来,如落花般舞着,化成一地红梅。每一朵娇艳的梅里,有一颗光彩柔和的珍珠。

 入夜时分,雪果然如预料般没有停。地上积了一尺多深的雪,把出入的路都埋了,制造出白皑皑寂静的深宫。不辞辛苦,珍珠来来回回烧了满满一大桶的热水,将昨天昊送来的整束梅花取出一枝,余下的都摘了,投入水里。

 红的梅花花瓣漂在云雾蒸腾的水面,清幽不见底的水也变得雅致起来。缓缓地脱去衣衫,把身躯慢慢地浸入水中,用热烫的水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象在母体里一样,心好似有了盔甲,再不惧任何的凌厉青锋。

 梅花环绕在颈旁,花的香气被热气蒸出来,浓浓地充满鼻翼,让人联想到花的树,花的枝,花的影,忍不住用嘴噙一片,衔在两唇之间,细细地品味花之细腻,花之柔情。

 摒气凝神,专心一意,一丝不苟地洗净自己,连最为隐密的地方,也没有半分遗漏。掬起鲜艳的花瓣在身上搓揉,直到揉到晶莹的皮肤发红,好似可以把梅的魂灵揉进体内,也化作梅仙在雪中舞。

 将一头流云般的发放下来,在水里用小心地洗干净。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象一朵刚刚绽放的鲜花,娇艳着,鲜活着。

 取来素净的衣袍穿上,是一件秋天的夹袄,根本不能拿来抵挡冬寒。可是因为是最喜欢的一件,上面有昊亲手绘的菊花,就算寒冷也要穿吧,有昊给的温暖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