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酒,再灌一口酒,酒真难喝,看起来象清冽的清水一样纯净,没想到入口却象一把尖刀般伤人。爱情象酒。看上去美好无害,却比酒更伤。

 “如果我不走,昊想过怎么解开西门家的结吗?”“这--”珍珠的问题令昊哑口无言。如果没有这个结,哪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忧心,自己更加不用夜夜以酒浇愁。

 风有些凉,屋外比屋里要冷,轻轻地关上窗户,还是怕珍珠受寒。回转过身,见他以手支肘靠在桌上,手里又举着一杯酒。两眼蓄满绝然的笑意,犹豫着是否把杯中之物再喝下去。

 “不要喝了。”一把夺过珍珠的酒杯,昊一扬头,自己喝下那杯伤害。“皇上心烦了是不?皇上不开心了是不?让珍珠来为皇上解忧。昊只要把我赐罪,罚我出家,不是万事皆休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就会是这样,珍珠的眼眸变得水汪汪的,也不是泪,盈盈地看着昊,看得他铁石心肠都软了。

 聪明如昊,已经听明白珍珠的言下之意。西门家要拿人,就让他们拿吧,只要昊可以舒心,珍珠自己在哪里都无所谓,如果不是杀头斩首,怕只有赐出家一条路了。

 顿时,无法保护自己爱人的无助感比桂花香还要浓郁地裹住昊,肩微微颤动着跌坐进椅里,珍珠的笑竟然那么遥远,那么梦幻,那么的不真实。

 已经是天下之主的帝王,竟然不能保护自己的爱人。心崩开一角,某些象流水一样的东西倾泄下来,让心空洞得不明所以的痛苦。珍珠靠过来,主动地揽住昊的腰,在他耳边说:“别这样,别这样。”

 苦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能说的已被珍珠说尽。突然发疯一样的紧抓住珍珠的手掌,不管只抓住三指,不管他痛得轻呼。“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可以解决的,你不能出宫,我不能失去你。”珍珠把脸凑近昊,见到他眼眶里已经湿湿的,自己心中激动起来。这么伟岸卓绝的男人,为自己掉过几次泪了呢?痛苦全是自己带给他的,不然,身为帝王,应该是无忧无虑地直到老死吧。

 昊,你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爱上了我。把昊的掌举起,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上,细腻的肌肤与掌的纹路相接,产生无比亲昵的感觉。“我不舍得失去你呀。”昊的声音里有悲凄的绝望的呐喊,听得珍珠不忍心再听下去。

 “如果不这样,我们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珍珠一声声哀切地问,象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弱兽发出最后的悲鸣,昊知道自己比珍珠更加弱小,身为保护者却不能保护需要保护的人,还要怀中人牺牲解难。

 宫廷、皇后、西门家、朝臣、家国天下全是一堆凶器,每一件都要把两个人的爱情砍切得千零万碎才肯。失去珍珠情何以堪,意何以平?“或者,我们可以不出宫,去掉你的妃子头衔就好,好吗?好吗?”

 突然想到新主意,昊动情地握住珍珠的手,激情地望向珍珠,希望得到他的肯定。昊觉得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让步了,如果不是珍珠的隐忍求全,说不定自己会跟西门家杠起来,以西门家的权势,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这几天正在为这个打算而头痛不已。

 “这--”头好晕呀,醉意涌上来了,意识变得迷迷糊糊的,自己始终坚持不过昊吧。昊眼里的坚定象山一样不可撼动,自己又一次要向他妥协了。曾经想过,出家没有什么不好,离开食人的后宫,在青灯古佛旁,替昊的生生世世祈福,爱情仍然存在,只不过没有卿卿我我,朝朝暮暮,岂不是更好。

 但是以昊的性格,他是不会明白的,他的思想里占有等于拥有,抱着自己才等于自己在他身旁。

 目光短浅的昊呀,你只能为我们俩带来更多的痛苦,但是我却仍然这么深爱着你,一次次依从你,只要你开心快乐,明天是否有日出,我也不顾了呢。

 “昊,那罚我当宫人,去扫地吧,我喜欢扫地,总要有些事做,每天坐在那里等你回来也不是办法。”

 “扫地?”没想到珍珠突然提出这么爆笑的要求,放着锦衣玉食不要,主动要求去扫地?瞪大眼,昊的情绪一时转变不过来,不知道该回应哪一种表情,脸上阴晴云雨地各做了一遍,如果不是情景刚才还悲切无比,二人肯定爆笑出来。

 “为什么是扫地,不要别的吗?”昊这样问等于答应了,西门家的问题已经安然解决,珍珠终于放心地窝进昊的怀里,在他厚实弹性极好的胸脯上蹭蹭,撒娇地对昊说:“人家喜欢扫地嘛。

 不管春夏秋冬,那些花呀,叶呀,草呀,都曾经绚烂辉煌过,等它们都掉下来后,却要被行人践踩,如果我用扫帚把它们集到一起,找地方掩埋,也算是让它们有个安身的归所了。”

 “这个--”听珍珠说得那么浪漫多情,可以知道这是他的心愿,似乎不忍拂逆,只好连声答应:“好,好,好,小珍珠去扫地,我就只好去旁边帮忙捡树叶了。”

 抚着珍珠柔滑的乌发,两个人静静地在醉意中想象着珍珠扫地,昊捡树叶的样子。图画变得幽远,昊和珍珠仿佛见到两个白头老公公在一同打扫庭院。

 “谢谢你!”珍珠醉了,昊却没醉。桂花香中隐约浮动着这样的耳语。第二日的朝堂上,昊终于给了宰相西门鹰一个不算满意却不得不接受的答复。

 珍珠削去珍妃的头衔,贬做杂役宫人,无阶无品。当即珍珠到宫廷管事那里报到,搬出玉宫,搬到宫人混住的一个小院里,燕儿在珍珠的意思下,被昊送出宫。

 燕儿纵有千万般不舍,珍珠的主意已绝,拖也让人把她拖出宫去。小院极简陋,当昊夜里潜来探望的时候,没想到宫里还会有这么差的地方。

 而且是皇帝亲自传过话,珍珠才可以独自占用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否则要去与其他宫人铺而睡,觉得根本不可以忍受的是昊。

 被分配给珍珠的扫帚比人还要高,用竹子编成,尾端还有一些竹叶。柄要双手合拢才能完全拿住,珍珠却只能单手持帚,把它举起来,舞做呼呼响。

 昊也拿起一把,顽皮地在半空中舞弄,把房间里唯一的水罐扫到地上,打碎个稀巴烂。“来,看招。”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打破珍珠的水罐,反而拿起扫把当剑用,向珍珠攻去。

 见到被国事烦身的昊会有如此淘气的举动,珍珠也与他闹成一团,两人打起扫帚战来。“嘭,嘭,嘭。”屋里被搅得风声呼啸,传来各种东西倒地或者跌到地上的声音,住在邻院的宫人还以为新来的珍珠在拆屋。

 是夜,昊的寝处由玉宫搬到了宫人住的杂院里,比当年在枯琴居更为小心地不给别人知道。其实和珍珠在一起,并不能满足昊的情欲,每天夜里静静地揽着珍珠入眠是昊唯一做的事情。

 有需要的时候,玉儿和后宫一大群嫔妃“吭哧,吭哧”两下发泄完就走。所以不管珍珠搬到哪里,昊就跟到哪里,又软又大又舒服的龙床不要,只要每天抱着珍珠,挤在窄小的硬板床上也不管。

 珍珠早上起床干活的时候就叫醒昊,然后昊又偷偷地溜回去准备早朝。爱情象流水一样涓涓地细细地流淌,在众人不知道的角落里,两个人幸福地依恋着。

 扫地,并没有珍珠向昊形容的那么轻松。拿着扫把舞动是一回事,如果要把一大片的庭院扫干净又是另一件事。

 正好是秋天的时候,满地的黄叶,平时只管欣赏的红叶,还有被风吹下的青叶,全都堆积成一层厚厚的地毡,如果不是扫把够大,根本就扫不动。

 宫里的树极多,原来只觉得好看,可是扫起落叶来,才知道原来树少也有好处。刚扫完又落了一地,又得重新扫一次,趾高气昂的嫔妃或者宫女,如果看不顺眼,扯开嗓子就叫骂。

 被宫里的人骂已经是平常事,好在大部分的人都不认识珍珠,如果遇到认识的妃子更加难堪。

 珍珠受到的宠幸是每一个妃子梦寐以求的事物,没有得到皇上宠幸的妃子,更有以前受宠现在被冷落的妃子,有些听闻消息,特地赶来奚落珍珠,特地扔下脏物在地上,要珍珠亲手捡起来。

 对于这些,珍珠从不多言,默默地忍受,更不向昊诉说半句。也许是大家厌了,或者是别的原因,没过多久,无聊的妃子们渐渐来得少了,有时整天也不再出现一位。

 桂花树下的桂花落了好多,听燕儿提过桂花可以拿来做糖,精心地把满地的象牙色的细碎小花拢起来,用手帕包了一大包带回去,夜深人静时,打出清凉的井水把它们洗干净晾干,再找来小陶罐细细地装了,洒上粉白的细糖,不用多久,就是一埕上好的桂花蜜。

 开始的时候,身子虚弱的珍珠,每天回到小院的时候,累得四肢俱散,等时间长了,才慢慢的习惯。

 秋天的工作是扫落叶,冬天的时候就扫雪。厚厚的积雪比落叶还要重,一帚一帚地扫过去,堆成一堆,过一会小径上又满了,又得重扫过。

 风霜雨雪,加上劳累过度的珍珠终于支持不下来,浑身热烫地昏倒在小径上。朦胧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温暖的室内。啊,屋里的布置好陌生,这是哪里?***

 朦胧中见到的人影很高,却不是昊,没有昊那么壮实。可是头好痛,身子好热,全身都难受,五脏六腑象一锅烧糊的粥。“醒醒,醒醒。”身体被人摇动,头上覆上冰冷的布巾。好清凉--受激的意识终于清醒,看清楚眼前的人。

 “玉儿--”惊呼。的确惊讶,没想到会是玉儿救了自己,激动着想要坐起来,伸手去拉玉儿。

 玉儿把手伸给珍珠握住,冰凉的手,令珍珠更加清醒。身体却被玉儿按回床上“别动,你在发烧。”玉儿用手势示意。

 “玉儿,谢谢你。”无法起身感谢,珍珠用盛满感激的话语和目光向玉儿表达自己的心意。玉儿的脸上却有一抹令人不能明白的笑意,阴沉沉的,神秘诡异的令人心惊。此刻珍珠全然醒了,仍然挣扎着想起来。

 “玉儿,放开我,我的地还没扫完呢。”玉儿放开珍珠,转身从桌上端过来一碗碧玉清粥,勺了一勺,抿着嘴轻轻地吹了,固执地喂珍珠。身体不太舒服,根本不想吃东西,却拧不过玉儿的好意,勉强地张口吃下玉儿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