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心里预想过千万种答案,就是从未想过这一点。再未多言,昊已经象晨风一样迅速地冲出去,消失在惊讶的燕儿面前。皇帝他,真的疯了--***

 救回来时,已经去了半条命,是昊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们。天一亮,沿着满地触目的血,很容易就找到了,先是滴个不停的血,接着一上有一大滩血水,一定是生孩子的地方,后来血迹拖着到了一个山洞前。

 如果不是钱五的衣袋里有个火折子,只怕三人都已经丧了命。珍珠早就不醒人事,是产后虚弱的折樱将大家拖到洞里来,又升起了火,救了大家的性命。

 昊找到洞里的时候,只有新出生的孩子醒着,澄亮的大眼睛新奇地看着来到的男人,象极昊的小嘴咧开,立刻伸出了极细嫩的手臂。

 没有哭声,只有笑声的早晨,比任何时候都静溢,孩子笑着,昊笑着把孩子、珍珠、折樱三个人揽进怀里,跟来的燕儿也笑着,和着泪笑得难看极了。

 士兵们也笑着,身边的风、木、草都笑着,春花笑着,染满朝霞的云笑着,初升的金色阳光笑着--回来了,最最珍爱的宝贝全都回来了。回宫后按照折樱的意思,太子的名字叫明月。

 明月太子吸收了日月的精华,长得尤其讨人喜爱,太后德妃说象极昊小时候的样子。皇后和珍珠都休养了三个月才恢复元气,也在三个月后才斩了钱五等一众盗贼。

 为了庆贺太子的出世,原本诛连九族的罪罚被免除,普天下发自内心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昊轻笑,要一万岁那么久做什么,珍珠又不会活那么久。从没有这一刻这么急切地想讨好他,爱他,疼他,却被宫庭里的礼仪规制烦住,必须守在折樱的身旁。

 西门家发出话来,如果皇后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全家上下都不会让昊好过。昊又何其不想折樱快快痊愈,那样可以早一点扑到珍珠的身旁。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才有机会去到珍珠的院子。

 还是浓阴下的花架,还是燕儿,还是坐在桌前冷然看书的珍珠。淡淡的眉眼,那么真实,超脱地坐在那里,象昊心里某些称得上永恒的东西。热情地扑上去,昊一把抱住那个不正眼瞧自己的男人,急切地寻找他柔软的唇。

 “放开我。”被珍珠挣脱了,大病后的一只手臂完全毁了,是在抱着折樱逃走的时候拉断了肌肉,就算把骨接回去,就算看起来完好如初,左臂也不再会动。

 就是因为不敢抱得太紧,怕引起他手臂上的痛楚,才被他挣脱的。昊还想扑上去,象麦芽糖一样地粘在珍珠的身上,却停了脚步,站得远远的,对珍珠深情地说:“我知道,以前全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让我补偿,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

 半侧着身子的珍珠,看向远方,回过头来时,意兴阑珊的样子令昊心痛。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全是因为我呀。

 “你走吧,别再来烦我,只要离得我远远的,已经是对我最好了。”珍珠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剜进昊的心里,一刀刀剜出血来。

 “你真的舍得我走吗?”好不容易才知道珍珠的真心意,如今他又说出绝情的话语,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弄不明白,千万不要又弄错了才好。

 “是的。”简单的两个字那么的伤人,比最毒的飞镖还要夺命。珍珠扬起头,看天际如丝絮的白云,轻悠悠地浮在空中。可是这一次昊决定不再轻易放手,如果珍珠再为了某么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不肯让自己接近,自己决不能傻得让他得手。

 踏前两步,快要接近珍珠了,明明在渴望着,昊强硬地停住自己的脚步。“听着,每一次你都在帮我决定,这一次我不允许,听我说。我不管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感觉,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死死地抓住你的尸体不放。所以,别想着从我身边逃走,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为什么我们不能从头开始相爱呢?”

 珍珠的脸上浮起比浮云还要轻浅的笑,用他比秋水还要多情的双眼看着昊,对他说:“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死掉的心还会活过来吗?”

 比轻风还要轻的话语,如重锤一锤锤地打在昊的心头。他说得那么坦然,再无一丝避忌,难道心真的死了吗?好不容易才找回的爱情,已经随风而去。

 不,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终于激动地把珍珠锁进怀里,珍珠却再不反抗,任由昊施为。“如果你喜欢,你就抱吧。”

 这是珍珠的话,没有情愿,也没有不情愿,好象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晒在身体上的阳光找不到一丝温度,不是应该很热的吗?明明是盛夏了呀。

 “请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尊贵的帝王,有生以来第一次用恳求的语气对一位妃子说话,珍珠的表情还是那么淡然,泪水却弄湿了昊的肩头,一些烈日下仍然令人感觉到温热的水滴。

 是被昊的诚意打动了吗?想等他过来就跟他说清楚,可是要求还没有说出口,却被他用比太阳还猛的热情塞在嘴里,化做滚烫的泪流了出来。昊,如果你说一遍“我爱你”立刻去死也无憾了。可是你不懂,从来没有人教过你,你一辈子也不会懂。你懂的,只有做帝王的无情,做君王的轻佻和做皇帝的薄幸。

 爱上你,只能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可是你是那么单纯,单纯得直接地把自己的爱象索一样抛过来,让我无法逃走,无法思想,无法呼吸,被你活活勒死。

 真的会被你勒死的呀,你知道吗?没有办法再一次承受你忘记我,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如果失去你的保护,我立刻就会被妒忌和仇恨杀死,死无葬身之地,死无全尸,死后魂飞魄散,元神俱无。

 可是,明知道会有这么悲惨的结果,我还是接受了你的绳套,把自己套进去,安然地走进自己的坟墓。在猛烈地阳光下站得太久,珍珠昏倒在昊的怀中。昊拨开燕儿伸过来扶助的手,亲手抱起虚弱的男人入室。

 把他放在床上躺好,接过燕儿端过来的凉水,亲口哺入珍珠的口中。让我服侍你,让我照顾你,让我爱你--昊自虐般地盯着珍珠看,眼睛很久都没有眨动一下,仿佛光看就可以把他看进眼里,看进心里。

 珍珠在平稳地呼吸、安静的睡容,轻轻扇动的鼻翼,带着抹不去的忧愁的眉心,垂下的长而卷翘还挂着小泪珠的睫毛,睫毛阴影里轻轻合上的眼…

 昊直起身,轻轻地,柔若轻风般吻上珍珠的额头,很规矩的,很轻柔的,很怜爱的一个吻。几日后的偏殿里有昊、宰相西门鹰、禁军统领、折樱、珍珠和另外几位大臣。

 所有的人都坐着,只有昊一个人在屋里踱步。怎么宰相又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提?事情都过去了,人都杀了变成白骨了。

 宰相神情激愤,几位大臣的兴致也很高昂,折樱低垂着头,珍珠一幅悠闲模样,禁军统领目光无助地随着昊来来去去。中午时分,屋里却静得如子夜,只有昊的脚步声咚咚地一声声敲在大家的心上。大臣们在期待昊表个态,一旦赞成大家立刻动手去查。

 “可不可以不追究了?”昊良久才吐出的字句令大臣们的心凉了半截,皇帝都没有追查的意思,恐怕这件事情要算了。“不行,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这次出游遇袭,怎么会这么巧被山贼撞上,一定是有人与他们勾结。”

 西门鹰的面色是褚红色,难看的猪肝的颜色。太气愤了,女儿折樱几乎丢了一条命,太子也差点在野外喂了狼,皇帝却不想查,怎么可以,一定要追究下去。折樱抬起头来,向父亲望了一眼,没说什么,西门鹰也没弄明白女儿想说什么。

 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西门鹰几乎要把人逼进绝地了。就算是有人想谋害,也是谋害皇帝,能够把人成功地救回来已是幸事,如果是平时也会大叫着查下去,可是这一次太过凶险,就连想也不敢再想,实在是不想再旧事重提。

 另一位老大臣期期哀哀地想说话,可是见到昊的脸色,硬把话吞回嘴里。和昊一样不想查下去的禁军统领这时才说:“宰相大人,算了吧,皇后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什么事。”

 “什么叫没什么事?”西门鹰拍案而起“难道要我女儿真的出事了,死了,才派人去查吗?陛下,你说,如果你不查,我们西门家自己查。”昊走回龙椅前坐下。看西门鹰的情形,是铁了心要查下去,如果自己再不答应,他连帝王的面子也不留了。

 西门家在朝三代为相,他又是朝中两代元老,如果真的闹起意气来,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

 “老臣相,先别动气,再容我想想。”会是谁呢?其实昊自己也想知道,可是一同出宫,又知道路线人的确不多,思来想去,谁也不太有可能。

 见到昊的口气动摇,禁军统领的脸渐渐失去血色,但是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昊身上,只有珍珠在无聊地玩弄茶杯,注意到他的转变。

 在昊沉吟的空白时间里,西门鹰气呼呼地喝了两口茶,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几个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到情势这么僵,也不知道怎么插嘴。突然,折樱站起来,正色对着皇帝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谁?”瞬时间,除了珍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折樱的脸上,盯得折樱有些心虚,也学她父亲,拿起茶杯轻啜一口。“你倒是说呀--”西门鹰急了,见女儿不紧不慢的样子,象火上的蚱蜢,就差没有跳起来。

 “快说快说。”昊也催她,由折樱亲口说出来,西门鹰再无借口有二辞。“我在山上的时候,盗匪头领曾经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人,他想着我必然没有活命回来,所以从不避忌。”

 折樱的话很慢,说到关键时候又停下来,把屋里个个急得象被火烧。“那人就是这间屋里。”说到这里折樱抬起手,象是要指出那人是谁。

 “是谁?”问声此起彼伏。折樱抬起了手,身子在屋里转动,顿时好似在指着每一个人。珍珠好整以遐地站起来,拍拍衣襟,静静地站到折樱的指前。

 “不可能。”这回是昊拍案而起“绝不可能是珍珠,他也几乎丢了命。”折樱的指尖有一点抖,却没有移开,指住珍珠的胸前,目光却看着西门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