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自己还在思念着她吧…或许是白瑞玺眉宇间的神韵实在与白佩玉过份相似…又或许是因为就某种程度而言,白瑞玺就连在气质上也和白佩玉越来越像了…不过,即使如此,严灏仍然冷静地告诉自己,白佩玉是白佩玉、白瑞玺是白瑞玺,就算他们再怎么相像,也绝对不能够混为一谈的…

 严灏低下头、默默地走过马路,试图忽略自己脑袋里乱烘烘的想法。此时,逐渐转暗的天空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不过,由于雨势不大,即使不撑伞也无所谓。

 “…小心点!”忽然之间,白瑞玺拉了他一把。然后,严灏一抬头,就看见一辆计程车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

 “你在想什么啊?”白瑞玺的手还抓在严灏的袖口上,他用着担心的口吻低声责备严灏:“过马路请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很危险的。”“…噢,对不起。”严灏呐呐地说道。

 接着,严灏有些惊讶地发现,从这个时候开始,白瑞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就一直没松开过。

 白瑞玺轻轻拉住严灏的西装外套袖口,他不仅放慢了脚步,也若有似无地逐渐拉近自己与严灏之间的距离…他们相距如此之近,严灏甚至可以闻到白瑞玺身上淡淡的香味。

 当他们走到十字路口,正准备等红绿灯到对街的停车场时,天色忽地一沉,雨势瞬间转强,突如其来的豆大雨滴不停地洒落下来,害他们不得不以小跑步冲过马路。

 两人火速钻进车内后,白瑞玺有些狼狈地发动了引擎。“可恶!”白瑞玺低声怒吼道:“我居然忘记带伞!”

 “没关系啦…我也没带伞啊,”严灏舒了一口气,浅浅笑道:“我还是很谢谢你来接我,不然,如果是我自己回家去的话,现在大概会被雨淋得更惨吧…”

 白瑞玺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严灏,居然不由得看呆了。严灏有一张很好看的睑,微微笑着的模样更是优雅万分…昔日他那副曾经被自己嫌为过份温吞的性子,现在看来却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有礼,而且,与他相处,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舒服感受…

 严灏拥有一种天生的卓然特质,他并不咄咄逼人,他不会让别人感觉受到威胁,他也不会刻意去制造对立气氛。

 不过,表面上并不强势的他,却能够轻易让他身边的人感到安心、稳定与平和…遇到重大困境时,他总能够让所有的人全心信赖他,而他往往也都能不负众望地解决一切疑难杂症。

 而现在在白瑞玺面前的这张脸,却因为沾上了水珠而难得地显得有些落魄。严灏一缙湿漉漉的黑发垂落在眉间,原本梳理整齐的发型变得有些凌乱,鼻尖也被雨打湿了…不过,严灏并没有注意到白瑞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只是逻自转过身去系安全带,唇边不自觉地桂着一丝无奈的笑容。

 然而,就在严灏系上安全带、抬起头来的那一刻,白瑞玺则是忽然伸出手、拿起手帕替他拭去脸上的水痕。“呃…呃…”严灏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你…”“不要动…让我来。”

 白瑞玺的左手轻轻拨开严灏下意识的阻挡,右手则是拿着手帕,继续替他擦干脸颊与还在滴着水的头发:“淋了雨容易感冒…”

 严灏惊讶到浑身僵直,只能愣愣地坐着不动,任由白瑞玺摆布。严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却怎么样也无法把他的举动跟他以往给人的印象连结起来。

 以前的白瑞玺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白瑞玺从来不轻易对人露出笑容,即使有,也仅止—丝淡漠孤傲的冷笑,可是…可是现在的白瑞玺,嘴角微微扬起,而且,他的笑靥居然是那么的柔和…

 白瑞玺一边轻轻地替严灏拭干脸颊与头发,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严灏的双跟,试着在严灏的眼瞳里找寻自己的身影。

 而严灏则是被白瑞玺大胆的凝视与碰触吓傻了,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样,同样直直地回望着白瑞玺的眼眸,然后,白瑞玺欺身向前,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之间,严灏察觉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我、我们该回家了吧?”

 猛然清醒过来,严灏不着痕迹地往后挪,让自己和白瑞玺重新保持安全距离:“…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再晚一点可能就要塞车了。”

 “噢,也对,”白瑞玺迅速收回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规矩地系上了安全带:“我想…我想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广播中流泄而出的交响乐,想着比这乐谱还要复杂几百倍的心事。说实话,那天白瑞玺这么靠近自己,真的是让他吓了一跳。虽然两人都毫无防备地被雨淋了一身湿、难掩狼狈,但是,当时车子里的气氛却出乎意料地亲昵…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被大雨所隔绝于世的两个人啊…如果自己那时没有适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真不敢想像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在那一天之后,白瑞玺又来局里接过他两次。相较之下,后两次的状况就好多了,虽然在过马路时,白瑞玺还是会看似不经意地拉着他的袖口,但是,没有再碰到突如其来的雨,也就不再让他们回想起那天暧昧不清的情景与氛围,一切恢复正常。

 当然,严灏也很庆幸自己的车子在两天后就出了保养厂,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他必须承认,即便自己一直试图将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最初的那一刻,但是,他们毕竟一起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情,因此,要保持单纯的心情谈何容易?

 和白瑞玺之间的互动让严灏感到有些困扰,但是最近这阵子他还必须处理另一件更棘手的事。

 “咦?副座,你要回去啦?”看到准备离去的严灏,欧阳衡满脸惊讶。的确,看看墙上的时钟,现在不过下午五点钟而已啊。在他的印象中,副局长几乎从来没有准时下班过,没想到今天…

 “啊,不好意思…因为我今天晚上还有个约,”严灏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担心迟到不太礼貌,所以只好提早出门了。”“是要去看白议员吗?”欧阳衡随口问道。“不、不是…我只有个饭局。”

 回头看看自己办公桌上依旧堆积如山的公文,严灏不禁有些腼腆地伸了伸舌头,他忍不住苦笑道:“看来明天得加班到半夜了!”

 把车子从地下停车场中开出来,严濒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这种事情?可是,当面拒绝似乎又说不太过去,毕竟对方是商务部政务次长的夫人,自己和他们家颇有渊源、交情匪浅…虽然立场有些尴尬,但是也只好先答应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再静观其变吧…

 驶过车水马龙的大道,严灏在某家富丽堂皇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从地下停车场搭电梯到饭店大厅、再前往二楼一家颇负盛名的日式餐厅,一路上,严灏的心情一直很难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等一下要面对的是多么复杂的局面。

 这家日式餐馆布置得十分雅致,不仅料理口味道地、鲜美,接待与服务态度也丝毫不马虎,务必使客人感到宾至如归。

 此外,由于此地和室包厢的设计隐密性高,所以又成为政商名流谈要事时格外喜爱的地点,即使在此宴请外宾也很适合。

 侍者领着他进入最里面的一间和室。轻声敲了几下门框、拉开纸门后,可以看到相室里有三个人,他们正在愉快地谈笑聊天、品尝茗茶,其中两位是年约五十多岁的夫妇,另一位则是年轻而优雅的小姐。

 “老师好、师母好,”走进和室,严灏先向在座的两位长辈欠了欠身,接着有礼地向那位陌生女子打了个招呼:“…杨小姐你好。”

 “来,快坐下,”眼前这位西装笔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就是现任商务部政务次长岳远平:“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严[碧波荡漾录入]灏,商务部国际投资贸易局的副局长,他今年才三十三岁,也是我们局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局长…”

 “严灏,这位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们部里政风处杨处长的千金,”接着,岳远平的夫人也微笑着接口说道:“杨小姐现在在大学里教书,是会计系的助理教授…”没错,这是相亲。严灏挤出一个笑容,勉强寒喧了几句。

 严灏在大学就读经济系时就曾经受教于现任的商务部政务次长岳远平,研究所的毕业论文也是由岳远平指导,师生情谊不言可喻。而十几年前岳远平在大学里兼课时,他的身分正是当时国际投资贸易局的局长。

 因此严灏与岳远平也算是系出同门。商务部在部长之下设有三位次长,包括一位政务次长与两位常务次长。

 依照商务部长久以来的不成文规定,部长与次长这四个职务应该由工业体系与贸易体系平均分配,不能出现偏废的情形。

 例如目前的商务部部长是工业体系出身,政务次长就必须来自贸易系统,而其下雨位常务次长属于常任文官,同样也是一人主管工业产业,一人主管贸易谈判。

 严灏仕途平顺、扶摇直上,除了他个人能力强、表现杰出之外。许多在政坛上颇有名望的大老愿意替他背书,也是他能够平步青云的原因之一,例如执政党鸽派大老杜鹤松拔擢严灏不遗余力,还刻意介绍自己的女儿杜文颖给严灏。

 而在野党鹰派的创党壳老白琨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后生晚辈的欣赏,当他应允将掌上明珠白佩玉嫁给严灏时,更是一件让政坛几乎翻天覆地的大事!

 此外,岳远平对同是贸易系统出身的严灏也多所提携,助力不小。岳远平不但相当赞许自己这位得意门生的专业能力,也颇关心他的生活。白佩玉去世后,岳远平一直很担心严灏会想不开,因此私底下也对他劝慰有加。

 而岳远平的夫人则是非常热心,除了开导他以外,还充分发挥她平素的兴趣…屡次主动替严灏安排相亲。面对师母的好意,严灏实在无从回绝,因此也只好任由这两位长辈安排了,而这也就是严灏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严灏一向不太喜欢相亲这种场合,一方面是因为硬要把一对陌生的男女凑在一起,场面多少有些尴尬突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做好接受另—段感情的心理准备,而且也许永远也不会有,若对方有意,自己岂不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对严灏来说,这辈子已经有过一段婚姻的经验,这样就够了。那天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吃过晚餐,在两位长[碧波荡漾录入]辈有意无意提前离席、自己又基于礼貌的情况下,他开车送对方回家,并且客气地进门与政风处杨处长打了声招呼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