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灏急忙站起身来。就这样,严灏丢下一脸愕然的杜文颖,冲出去追赶白瑞玺匆匆离去的背影。其实,严灏并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在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激动…难道…是因为白瑞玺那怅然的眼神吗?!

 “你是怎么了?!”严灏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朝白瑞玺大喊:“喂!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白瑞玺跑到电梯门口,逃避似地别过头去,并迅速地按下了电梯旁的按键。“你说谎!明明就有事!”

 严灏一个箭步赶上,他一把抓住白瑞玺的衣领,用力将他抵在电梯门上:“如果没事的话,你为什么突然跑来找我?还有,你为什么连话都不讲清楚就要走?!”

 此刻,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两人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粗重的喘息,白瑞玺甚至可以在严灏的瞳孔中看见自己。

 白瑞玺从来没想到,平时斯文有礼的严灏居然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严灏对白瑞玺累积已久的情绪终于一次爆发。他不是恨白瑞玺,他也没有资格去恨他,但是,白瑞玺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两极态度实在让他无所适从,而且,最让严灏害怕的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自己的心情居然会受到白瑞玺的影响而随之波动,这…这到底是…

 “放开我!”白瑞玺沉声喝道。“我不放!除非你把话说清楚!”严灏依旧不愿松手:“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会,但是我实在受够你这种神秘兮兮的态度了!”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放开我!”白瑞玺的愠怒使他不禁胀红了脸:“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电梯门打开,抵在门上的两人就这样摔了进去──严灏重重压在白瑞玺身上,白瑞玺眼前一黑,猛烈的撞击差点让他岔了气。

 接着,电梯门关上,白瑞玺一脸痛苦地挣扎爬起,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严灏,严灏则是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怒气冲冲的白瑞玺正要抡起拳头,准备痛揍严灏一顿时,电梯却忽然一阵剧烈震荡,随即灯光全灭。电梯停摆了。电梯的剧烈晃动让两人吓了一大跳,双双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大约过了十秒钟,电梯不再摇晃,神色有些惊慌的严灏才略为迟疑地打破沉默:“电梯好像…不动了?”“是啊。”白瑞玺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电梯故障了吗?”严灏简直无法置信:“怎么会这样呢?!”“这种事不必问我,问你们局里吧!”白瑞玺不耐烦地吼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定期保养维修啊?”

 “应该有啊,可是…”严灏开始努力回想前几次电梯保养的日期。“算了,别可是了,先找救兵比较重要。”

 白瑞玺冷冷地打断严灏的思绪。他站起身来,拍掉西装上的灰尘,然后利用电梯内的紧急对讲机与国际投资贸易局的驻卫警取得联系。

 严灏则是站在白瑞玺身边,一脸担忧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是…我是国会议员白瑞玺…对,电梯好像故障了,严副局长也在电梯里…”

 他试着解释眼前的状况∶“…好,请你们尽快来处理。”据驻卫警表示,电梯在上周才刚刚保养过,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发生故障意外,不过他们会立即连络电梯维修人员前来检查并修复。

 “好啦,你也听到了,要修好可能还要一阵子。”关闭了对讲机,白瑞玺的语气无奈中带着一丝嘲讽:“我真担心你们公务员的行政效率…我看啊,等救援人力到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大概早就窒息而死了吧!”

 闻言,严灏在黑暗中瞪了白瑞玺一眼。虽然公务员的办事效率又被白瑞玺拿来借题发挥、好好损了严灏一顿,不过,被一起关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严灏实在没有心情跟白瑞玺吵架,他只希望赶快脱困。

 严灏没出声,白瑞玺一个人也吵不起来,于是,两人都没再说话。站累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靠着电梯席地而坐,各自想着心事,漆黑的电梯里静默的可怕。

 仿佛被沉重的气氛压迫得难受,严灏最后还是先开口了:“…说点话吧。”“说什么?”白瑞玺没好气地反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随便,”严灏答道:“说什么都好。”

 “我才懒得跟你说话。”白瑞玺闷哼了一声。有些事情不尽快解决不行。严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前几天见过你父亲了。”

 “那又怎样?!”白瑞玺其实有点惊讶,因为他压根儿也没听说父亲这几天曾经与严灏见过面,他甚至连父亲回国都不知道!尽管如此,白瑞玺还是努力保持语调的平静。

 “你父亲跟我提起一些有关你的事。”无视于白瑞玺刻意冷淡的口气,严灏接着继续说道∶“所以,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我…”

 “──你不要自以为知道好不好?!”严灏话语未落,就被白瑞玺愤怒地打断:“我白瑞玺讨厌一个人向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显然,白瑞玺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他虽然试图冷静以对,但是他心中的不安与焦躁却是越来越难掩饰,这一点,严灏当然感受得到。

 “我想,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与佩玉结婚的动机?坦白说吧,我一开始跟佩玉交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白琨的女儿。”

 严灏发现,在看不见彼此面容的黑暗中,与白瑞玺交谈似乎变得容易些了∶“…我不在乎所谓的家世背景,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这样不就够了吗?”

 “当我们打算要结婚时,其实我有点担心你父亲的反应,因为政坛上鹰派与鸽派一向对立严重…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也不奢求我们的婚姻能够得到谅解与祝福,”

 回想起自己决定与佩玉互许终生时那美好而幸福的一幕,严灏的唇际不禁轻轻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没想到,你父亲不但没有反对,还帮了我们很多忙,让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忙着筹备婚礼时没有后顾之忧…我非常感谢他…”

 “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政坛前辈…不过,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他在你面前提到我吧!我可以明白的…”就在这一刻,他似乎拥有了向白瑞玺摊牌的勇气与决心。

 于是,严灏话锋一转:“我和你父亲的政治立场相左,但是,他却愿意把佩玉嫁给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的…而这个理由,也让你在政治立场之外更加讨厌我!”

 “──对!我就是讨厌你!”仿佛承受不了心头累积的重量,白瑞玺猛然吼道∶“我讨厌你!我就是讨厌你!”

 “你懂什么?!我是那么努力地表现给我的父亲看,但是他微笑称赞的却总是你!所以你当然会觉得他好!你当然会觉得他值得尊敬!而我呢?我竭尽所能想要扮演好儿子的角色,可是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白瑞玺的声音因为心情过度激动而不住颤抖着:“…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的毕业典礼,他一次都没有来参加过!但是…但是你们的婚礼,他却不吝惜送上祝福…这叫我情何以堪?!

 我的父亲欣赏你,我的姐姐嫁给你,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是!你知不知道?!”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白瑞玺再也遏抑不住多年来积压的情绪与委屈,他一次又一次地呐喊着:“严灏,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啊…”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严灏却没有料到白瑞玺的反应如此激烈,而且,他也没想到白瑞玺对自己的憎恨竟是如此地深!白瑞玺…真的这么希望自己消失吗?自己对白瑞玺来说,真的是那么无法见容的存在吗?

 思及此,不知道为什么,严灏的心中居然一阵刺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原本以为只要逼白瑞玺面对过去的创伤与苦痛,就可以抚平甚至治愈他心口的那道血痕,没想到,听到白瑞玺的真心话以后,严灏才发现,伤得最深的人竟然是自己啊…知道白瑞玺对自己的感觉后,严灏的胸口隐隐作痛。他低下头,忍不住回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与白瑞玺相处的种种…他承认,他们之间纵使有不快、纵使有摩擦、纵使有对立,但是他似乎也看见白瑞玺心底某个温柔纤细的角落,以及那个其实极度渴望爱与温暖的灵魂…虽然白瑞玺总是试图用冷漠尖刻的盔甲武装起自己。说不上来自己对白瑞玺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是,严灏却清楚发觉到一件事──他在意白瑞玺,他想要更了解白瑞玺,而且,他不希望自己被白瑞玺讨厌!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情势对他来说已经很艰困了…毕竟,白瑞玺对自己的敌意是这么的深啊…假如能够选择,如果他们仅仅维持公务上的关系,这样是不是对彼此都比较好呢?这么一来,能不能让白瑞玺比较快乐呢?虽然…自己仿佛会失去些什么似的…

 排山倒海而来的汹涌思绪剪不断、理还乱,严灏束手无策,只好一语不发,静静等待接受白瑞玺更尖锐刻薄言语的凌迟。

 不过,出乎严灏意料之外,白瑞玺居然停止咆哮,慢慢平静了下来。然后,他听到白瑞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严灏屏气凝神倾听着黑暗里任何细微的动静。“…是的,我承认,我很卑鄙。”白瑞玺开口了,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绝望:“…我承认,我一心只想毁掉你,我所做的一切…那天晚上我对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摧毁你!”

 严灏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瑞玺居然选择在自己面前坦白一切!“因为姐姐…我…”可能是因为承载了过多的情绪,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而略带沙哑:“…只要一想到姐姐,我就没办法…”说到这里,白瑞玺竟哽咽了。电梯里只剩下白瑞玺努力压抑悲伤的尾音,此时,严灏知道自己必须开口说些什么…而且,在知道了白瑞玺这么做的理由之后,他有很多话想要对白瑞玺说…

 “你别说了,我懂的,我懂的…我懂你对佩玉的感情,”他轻轻说道:“很抱歉,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你一直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压力,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顿了一顿,严灏问道:“我们…可不可以忘掉之前的仇恨,重新开始?”“不可能的!仇恨是永远也不可能抹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