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距离报复的程度似乎还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激怒严灏了。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的,不是吗?经过长达十六个小时的飞行,算进时差,等他们一行人下机出关时,当地时间大约已是傍晚时分了,政府驻外单位人员早已备好车辆,在机场门口等着迎接他们。

 待众人分配好饭店房间、摆妥行李之后,驻外人员便热诚地安排了当地著名的餐馆,设宴款待。

 由于时差的影响,再加上长途飞行,大家其实都疲倦了。白瑞玺只点了口味清淡的蔬菜与简单烹调的海鲜,搭配些许白酒果腹。

 至于严灏,虽然不同桌,但是白瑞玺注意到他几乎什么都没吃,他只向侍者要了一杯气泡式矿泉水。身为带队者,严灏自然要与接待的驻外人员寒喧几句,逐一敬酒、慰勉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谈笑间,严灏隐约面露疲态,但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无论是政治、经贸、艺文,甚至是运动议题,只要驻外人员提及,他都可以有条不紊地侃侃而谈。

 从严灏的表现,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对政府驻外单位人员的重视,另一方面则可看出他的确真材实料,各方面的知识均广泛涉猎。

 用过晚餐,一行人便驱车回到住宿饭店,准备好好休息一夜,隔日才有精神参观生技园区。当众人在饭店一楼大厅等电梯时,白瑞玺看见那位女记者又黏到严灏身边。

 “副座,你还好吧?”她用软软甜甜的声调说道∶“我看你一副很累的样子,需不需要我到你那边…”

 “我很好。”严灏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不过,那位女记者紧接着又说道∶“可是…”“谢谢,我真的没事。”严灏笑一笑,脸上却难掩倦容∶“…我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严灏显然没有发现白瑞玺正在注视着自己,他只是沉默地等着电梯。白瑞玺知道严灏真的累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坐在他身边带给他莫大压力的关系,严灏在十六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似乎并未阖眼小寐一番。

 抵达十八楼,严灏与白瑞玺同时步出电梯。他们的房间号码只不过差了三号。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连西装外套都还没来得及脱,那位女记者对严灏种种亲昵的举动就忽然一股脑地涌上白瑞玺的心头。虽然白瑞玺一再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必去管他人闲事──尤其当对方是严灏时──但是,最后他还是屈服了。

 白瑞玺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他随手拿了一本今年前两季的国际贸易情势评估报告就再度步出房门。他走到严灏的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问是哪一…”房门打开了,而白瑞玺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撞了进去,然后在砰一声关上门后,白瑞玺反射性地把门后的扣锁拉上。

 “你仔细听好了,”严灏怎么也没想到,不请自来的白瑞玺竟然大言不惭地开始教训起自己来了∶“你一定要记得把房门上的扣锁锁上,不然会像我这样直接闯进来的人可多的是。”

 虽然身心俱疲,但是面对白瑞玺这种近乎无礼的鲁莽举动,再加上飞机上的那段谈话,严灏还是忍不住动了肝火。“请问一下,白议员,你到我房间来做什么?”严灏没好气地质问道。“来帮你。”

 白瑞玺语调依旧冷淡∶“顺便跟你讨论一下这份奇差无比、漏洞百出的评估报告。”“你…你竟敢这么批评这份报告?!这可是我们局里同仁花了好几个星期的工夫才整理出来的心血结晶…”严灏不悦地反驳。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白瑞玺从进房间以后就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你凭什么随便用一句话就打发掉我们…”严灏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严副局长,请你闭嘴,谢谢。”

 白瑞玺转头瞪了他一眼∶“还有,这不是意气之争,我们就事论事,所以请你跟我好好讨论一下这份评估报告对今年下半年景气的预测准确度。”

 面对如此强势的白瑞玺,纵使疲倦,严灏也只好屈服。他从公事包中拿出自己的那份报告,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开始跟白瑞玺逐项讨论。

 白瑞玺的表情很奇怪,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报告,全副注意力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目光根本没有聚焦!这让严灏有点生气。

 毕竟说要讨论的是他,现在不认真的也是他!忽然间,门口传来一阵电铃声。严灏起身去开门,白瑞玺则是坐在沙发上不动,锐利的眼神飘向门口。

 他看见严灏开了门,并伸手把扣锁拉开。“请进,”严灏打开门,对门外的人客气地说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啦!”从门口传进来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人家只是…”既然门上的扣锁都已经拉开了,门口那位女子当然也就顺势进入严灏的房间。

 不过,就在门口那位女子莲步轻移走进房间,然后一眼瞥见严灏背后目光凌厉的白瑞玺时──“──啊!”没有预期房里还有其他人,再加上白瑞玺脸上的表情极其冷酷,那女子倒抽一口气,居然被吓得尖叫起来。

 严灏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也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身,这才发现白瑞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冷冷地站在自己背后,还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眼神看着那位女子。

 “我有这么可怕吗?”白瑞玺把手插在口袋里,嘴角轻轻扬起∶“请问这位小姐,您有何贵干啊?”

 “白议员,这位是民主论坛报的记者路翎翎小姐,主跑我们局里。”为了化解眼前尴尬的局面,严灏连忙为他们互相介绍∶“路小姐,这位你应该也认识,白瑞玺议员。”

 “很高兴认识你,路小姐。”白瑞玺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不过却没有与她握手。“白议员,以后要请您多多指教了…”可能是刚才的惊吓还没有完全平复,路翎翎俏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僵硬。

 “别这么说,我还要靠你们记者多多关照呢!”白瑞玺欠欠身,客套地说道。“对了,白议员,您怎么会在副局长的房间里呢?”路翎翎眨了眨眼,试着找出一点可以聊的话题。

 “这个我就要请教你了,”白瑞玺表面上是在问那位女记者,不过他的眼神却不怀好意地飘向一旁的严灏∶“…你觉得两个单身男人如果共处一室的话,可能会做些什么事情呢?”

 “这…”路翎翎一时间竟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而严灏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猛瞪着白瑞玺。房间里的空气瞬时凝结。

 “当然是什么都不可能做吧!”白瑞玺在欣赏完身边两个人的惊讶表情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下去∶“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跟副局长讨论一下这份评估报告而已。”

 他扬起自己手中那份画满了红线、写满笔记的评估报告,又指了指严灏摆在桌上的那一份,证明自己的确是因为要讨论公事才会出现在严灏的房间里。

 “我是来讨论公事的,那么,”顿了一顿,白瑞玺眉峰一挑∶“你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早就在注意路翎翎了,他料到路翎翎一定会在这里出现的…话说回来,她出现的时机很奇怪,才刚下飞机没多久,根本还没有什么参访行程,当然也就不可能从严灏这边问到什么新的东西,但是她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闯入严灏的房间,没有带任何名片或纸笔,摆明了就是来聊天的…不,也许不是只有聊天这么单纯…

 白瑞玺的态度很明确,他不必露骨地明讲,但是,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在下逐客令。于是,在聊没几句之后,路翎翎也只能识趣地告辞,无功而返。在路翎翎离开之后,严灏锁上门,一脸怒容。

 “白瑞玺!你是不是疯了?!”他吼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很遗憾的是,我正常得很。”白瑞玺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而他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轻佻态度让严灏更是怒火中烧。

 “你没有疯的话,你刚刚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严灏气急败坏。“哪种话?”白瑞玺反问。

 “就是…就是…”严灏的脸微微胀红∶“就是…反正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最清楚!”“是吗?真糟糕,我的记忆力不太好呢,”白瑞玺微微皱起眉头,装出绞尽脑汁苦思的模样∶“我有点忘记我刚刚说过什么了…”

 “白瑞玺!你不要给我装傻!”也许是被逼急了,严灏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刚刚为什么要问她知不知道两个单身男人共处一室会做什么?!”

 “哦,”听到这句话,白瑞玺忽然眼睛一亮∶“…你还是说出来了嘛。”“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惊觉失言,严灏的脸更红了。

 “喂,不要太过分的人应该是你吧!”收起不在意的神情,白瑞玺正色道∶“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我看你回国以后连官都要丢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记者对你别有所图吗?”看严灏傻愣愣的样子,白瑞玺还是只能把话摊开来讲了∶“如果我刚刚不在的话,你现在大概早就被那个女人吃干抹净了吧!”

 “──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严灏很快地反驳回去。“哦?”顿了顿,白瑞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在这一瞬间,严灏才惊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即使再怎么后悔也收不回来了。

 这…这真是太可耻了…我…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天哪…如果眼前有个地洞,严灏绝对会毫不考虑地钻进去。

 他真的不明白,一向在国际谈判桌上辩才无碍的自己,为什么在白瑞玺的面前却三番两次舌头打结、表现得荒腔走板…仿佛看穿严灏的心思,白瑞玺对他粲然一笑。

 “看来你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嘛!”白瑞玺在离开严灏房间前轻轻抛下一句∶“至于你刚刚说的这句话,我会记住的。”

 白瑞玺离开了,但是严灏的心思似乎也被勾走了。严灏的确是很疲倦没错,可是他现在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他承认,撇开有点轻浮的说话态度与冷淡高傲的神情,其实白瑞玺是一个很不错的政治人物,他看事情的眼光相当犀利精准,往往能够一语中的,所提出的建议也都很实际,不会打高空。

 该怎么说呢…如果纯粹只是中央官员与国会议员的关系的话,自己应该会满喜欢他的吧…不过,这只是假设,这种情况当然绝对不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