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喜欢在寒冷的冬夜,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品一杯红酒,然后听一些老唱片,佳岚看书,舒河画一些设计图。两个人都不太说话,偶尔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静静地感受着相依相守的平淡幸福。

 佳岚打开灯,发现舒河蜷缩在沙发上,他心里一紧,赶紧奔过去,把他扶起来“舒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舒河的手按着腹部,微微蹙着眉,笑道:“我在等你啊,我没什么,就是有点儿胃痛。”

 舒河的身体不好,佳岚一直很担心,现在更是犹如惊弓之鸟,他紧张地问:“疼的厉害吗?我抱你上楼去躺一会儿好吗?”

 舒河笑着摇摇头“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他还没说完,佳岚就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抱起来往楼上走。舒河在他的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佳岚,你放我下来,我长胖了,很重的。”

 舒河确实长胖了一点儿,其实那也只限于脸颊稍微丰满了一些,不再瘦的可怜而已。佳岚将他掂了掂,轻声笑道:“你这就叫长胖了?你就是再胖十斤我也抱得动!”

 佳岚将舒河放到床上,他看着舒河苍白的脸,想到轩宁,突然很害怕。他动情地握住舒河的手,喃喃道:“舒河,你千万不能有事,我会受不了的!”

 舒河被佳岚突如其来的伤感吓了一跳,忙安慰他道:“佳岚,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放心,是老毛病了,不会有事的。”佳岚还是担心地看着他:“舒河,你觉得幸福吗?”舒河看着他,温柔地笑了“嗯,佳岚,我觉得很幸福。”

 他眨眨眼睛,继续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轩宁,如果不是他让我把你追回来,也许我就永远失去你了,后悔一辈子!”佳岚吻着舒河的手,心事重重地问:“那,你还想轩宁吗?”

 舒河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我当然还是会想他的,但是一想到他现在跟雪航在一起,很幸福,我就很开心了。”佳岚黯然地垂下眼睛,不敢再说下去,他站起来“你躺着,我给你冲个热水袋来。”

 ***犹豫再三,佳岚还是决定不告诉舒河轩宁的事情。一方面他不愿意看到舒河伤心,另一方面也许是他自私,他不敢去试到底舒河是爱他多些,还是爱轩宁多些。虽然他对自己说这并不重要,他只要可以守着他,每天看到他温柔的微笑,听到他柔和悦耳的声音,就可以了。

 可是下意识里,他还是会想,也许舒河和轩宁之间的感情早已经深入骨髓,超越了一切,外人是永远也无法了解和体会的,

 日子安静的过去,舒河发现佳岚常常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对他的健康尤其关心,他稍微皱皱眉,摸一下额头,佳岚都会很紧张,硬要他放下手边的事情去休息。

 佳岚还强制他去医院专门检查了胃疼的毛病,确定不是什么更严重的病才放下心来。舒河接的订单多一点,佳岚就不高兴,不准他太辛苦,总是说要养着他,不让他做事,舒河简直拿他没办法。

 佳岚和舒河做爱的时候也格外温柔,总是很缠绵的吻他,很眷恋地抚摸他,很迷恋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件容易破碎的瓷器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

 舒河有的时候都忍不住主动地去挑逗他,摆出他很不好意思的淫荡姿势,好让佳岚在床上的时候可以激烈一点儿。现在他们的性爱很和谐,佳岚非常温柔体贴,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帮助舒河克服对于性事的恐惧感。

 两年之后他们才第一次尝试做到最后,当佳岚进入贯穿他的时候,他感到久违的被占有,被充实的快感,在高潮处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把佳岚吓了一跳,以为舒河受不了这个,赶忙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直到舒河哭着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太幸福才哭的,佳岚才放下心来。

 但是佳岚顾虑舒河的身体,仍然不敢太经常要他。这天,佳岚接到了佳俊的电话,问他父亲的六十大寿,他回不回去。

 佳俊自从佳岚放弃了家族在内地的产业后,就跟他达成了谅解,对他和舒河的关系虽然不赞同,但也不再横加指责。佳岚沉吟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带他一起回去?”

 佳俊马上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吗?你们在英国偷偷摸摸快活就好了,难道还要带他出来见人?这绝对不行,爸爸已经摆明说过永远不会接受他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佳岚气道:“他怎么不能见人了?你们不接受他,我就不回去!”他生气地摔了电话,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佳岚一生气就喜欢摔电话,家里的电话都让他摔了几个了。

 舒河走过去,把电话捡起来,劝他道:“佳岚,你爸爸的六十大寿,你怎么能不出席呢?去吧。我没关系的。”

 佳岚搂住他“那怎么行,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反正我也不会像他希望的那样娶妻生子的,我跟你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舒河听他说一辈子,心里一阵感动“佳岚,有你爱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还有什么委屈的呢?而且,为了我的关系让你跟你父亲之间闹地这么僵,我一直很内疚,所以你千万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可是,我不愿意我们之间好像是偷偷摸摸的,不能见人似的。出席什么场合,我明明只想跟你在一起,可是却只能带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我真是好不甘心!”佳岚赌气地晃着舒河道。

 “可是,这就是现实啊,人有的时候总是要跟现实妥协的。而且你不明白,我从小没有父母,你父亲仍然健在还那么威风,我有多羡慕你啊。

 所以就算是他恨我,讨厌我,我在心里也是把他当父亲一样看待的。其实我很想做一个生日蛋糕送给他,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会丢到窗户外面去的。”

 舒河说到这里,神情黯然地低下头。佳岚想到舒河孤孤单单一个人,现在轩宁也死了,他就只有自己了,更加心疼他,抱紧他道:“你别难过,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佳岚从公司回来,顺便买了一束鲜花,想着中午和客户吃饭的那个餐厅很不错,便打了电话过去,订了周末的位子要和舒河一起去。他刚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房间里的音响开得大大的,放着轩宁的独奏CD。

 舒河也许怕佳岚多心,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轩宁的演奏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那种奔放,压抑,矛盾交织的激情从他的演奏中就可以体会出来。

 舒河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堆杂志,一动不动。佳岚心中一沉,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吗?他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舒河,怎么了?”

 舒河捧着一本杂志,神情呆滞地看了佳岚一眼,也不说话,佳岚把那本杂志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他订的《古典爱乐》杂志,里面有一篇专题报道是关于轩宁的生平的---《天才的陨落》。

 舒河抬头看着佳岚,迷茫地说:“佳岚,他们说轩宁死了?怎么可能呢?他对我说要跟雪航去环球旅行的!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舒河大声喊着,眼泪汹涌而出。佳岚后悔不迭,没有退订这些杂志,舒河平时是不看这些杂志的,现在什么都晚了。

 佳岚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沉重地说:“这是真的,舒河,轩宁几个月前死于多发性肌肉硬化症,他死地很平静,雪航一直在他身边。”

 舒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很平静?不!他们说他最后很痛苦,全身瘫痪,连话都不能说了!你还说他很平静!”

 佳岚看见舒河这么痛苦,也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舒河,这是雪航告诉我的,雪航几个月前来找过我,是他告诉我的,轩宁死在他的怀里,很平静!”

 舒河推开他,愤怒地看着他“什么?雪航来找过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你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他吗?我没想到你这么自私!”

 舒河在伤心之余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佳岚被刺伤了,委屈地说:“雪航来找我的时候,轩宁已经死了。

 是轩宁不让他告诉你他的病情的,他是不想你难过!”舒河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滚落,他摇着头痛苦地说“对不起,佳岚,我现在心里很乱,你出去好不好,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佳岚也痛苦地站起来,流着泪问了他一直想要问的话“舒河,如果当初不是轩宁主动放弃你,你会选择我吗?你会吗?”舒河抬起一双泪眼,痛苦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佳岚,你别问我了,我不知道!”

 佳岚长叹了一声,把雪航给他的那个盒子拿出来,递给舒河“这是轩宁留给你的,雪航让我保管,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舒河默默地接过那个盒子,神情复杂地看了佳岚一眼,转身飞快地跑上楼,啪地把门反锁了起来。佳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轩宁的钢琴独奏曲在房间里如泣如诉,环绕盘旋,久久不散。

 他一直在他们中间,也许从来没有离开过,也永远不会离开。***舒河冲进房间,扑倒在床上,哭了很久。

 就像多年前轩宁要离开福利院的那个寒冷的冬夜,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好像身体的一半被撕裂开来一样,但是这一次,轩宁是永远离开他了,再也不会有他温暖的笑容,炙热的眼神,激烈的情绪,矛盾的激情。

 轩宁就像一团火,终于燃烧了所有的激情和才气,随风而逝了。可是肌肉硬化症?为什么是这么残忍的疾病?那么英俊潇洒的轩宁,那么在意自己形象的轩宁,居然要在全身瘫痪的情况下,在无法控制的痉挛和抽搐中等待死亡?这是多么残忍!

 而深爱着他的雪航要亲眼看着轩宁无可挽回的衰弱下去,扭曲破败下去,他又是多么痛苦!轩就是为了这个一直瞒着自己的吗?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目中都是那个聪明伶俐的阳光少年,在你钟爱的钢琴前挥洒你的激情和才气!

 舒河觉得,不管分别了多久,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轩宁的存在,他就不会是完全孤单的。他们是一体的,是两个孤单的孩子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信任和扶持。

 这不是爱情,不是亲情,又或许这既是爱情,也是亲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那份感情是只属于他和轩宁的,所以他才会明知道轩宁伤了人,也要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