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投诉他?”“他是院长,我谁也不认识,我跟谁说去?而且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以后就不让我上大学,勉强高中毕业就得脱离福利院,去扫大街,或是端盘子!”

 他低下头,咬着嘴唇低声说:“我不想那样,我想上大学。”“一月十五日,也就是死者被杀的当天,你在干什么?”

 “我有一张参加科技大学少年班考试的申请表,需要院长签字,于是我就去找他,我去了几次他都不在,所以我在晚上十一点钟又去了一次。”“你看到了什么?”“我敲了敲门,发现门是开的,就推门进去了。”

 “然后呢?”“我看见院长倒在地上,好像昏过去了。”“然后呢?”“然后,我很害怕,就蹲下去看他,推了推他。”吴飞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然后呢?”“我以为他死了,可是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角,我害怕极了。我害怕他的手,我讨厌他的手碰我!所以我拿起烟灰缸就向他的脑袋砸过去,我只是想要他放开我,我不想杀死他的,我只是想要他放开我!”

 吴飞睁着恐惧的大眼睛,大声地喊着。法庭里一片寂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懵住了,一时间谁都反应不过来。

 有谁会想到真正的凶手居然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呢。可是看着吴飞歇斯底里的狂喊,又有谁能够责怪他呢?舒河也在座位上呆若木鸡,不是佳岚,不是轩宁,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只感到沉重。

 他看了一眼佳岚,佳岚也正看着他,他们隔着法庭的距离遥遥相望,有些事情却再也回不去了。***

 东方福利院院长刘全义意外身亡案,这个在本城引起轩然大波的案子,就这样意外地收场,令人震惊之余,给每个当事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吴飞因为是未成年人,而且是受害者,属于过失杀人,不承担刑事责任,而是定期接受心理辅导。舒河经常去看他,甚至打算收养他,但是因为他未婚,自己也是孤儿,被告知不符合收养的条件。

 而且吴飞的情况特殊,所以舒河虽然奔走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能够办下来。案子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媒体还是不舍得放弃这个集合了凶杀,强奸,虐待,豪门,丑闻,同性恋等多种因素的热门题材,仍然不死心地拼命挖掘关于这个案子的一切隐情。

 当然这个案子也让社会开始关注儿童性侵犯的问题,以及对于孤儿院的管理等诸多社会问题。舒河的店里也突然多了很多新顾客,借买蛋糕为名,来看看他这个传闻男主角。

 他们看舒河的眼光都非常暧昧,仿佛满足了某种猎奇心理,让他不胜其扰,竟然有了结束这个店的念头。他想找佳岚商量,但是佳岚在案子结束后,就被父亲送去英国躲避传媒的压力。

 毕竟佳岚是世家子,被牵扯到这样的案子对于他和他们家的名誉都有很大的影响,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很内疚。他也没有轩宁的消息,他想轩宁一定是回美国了,雪航一定会将他照顾地很好。

 这天,舒河关了店门,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走过来礼貌的问道:“请问是舒河先生吗?”舒河疑惑地看着他,点点头“我是。有事吗?”

 “罗先生想找您谈一谈,可以吗?”佳岚的父亲的要求,舒河无法拒绝,所以就算心里忐忑不安,他还是跟着那人来到街角,上了罗英华宽大的加长林肯车。罗英华正在车里等他,他示意司机开车,然后倒了一杯香槟给舒河,舒河局促地接了,并没有喝。

 罗英华五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好,只看得出来四十出头的样子,高鼻大眼,轮廓深刻,线条硬朗,眼神犀利,非常威严。他沉默地看着舒河,也不说话。舒河被他看地局促不安,忍不住先开口道:“您找我?”

 罗英华晃着手中的香槟“佳岚现在在英国剑桥,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有韵诗陪着他。”舒河听了这话,已经知道罗英华的意思,他茫然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罗英华看着舒河,继续道:“沈家跟我们是世交,韵诗和佳岚从小玩到大,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们两家的意思是让他们先订婚。”

 舒河看着罗英华,仍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流血了。罗英华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做些荒唐事,就算是我也不例外,但是经过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该成熟了,佳岚比他哥哥有才华的多,他迟早是要接管罗氏企业的,所以---,当然,我会在经济上补偿你的。”

 罗英华说着,掏出了支票本,写了一张空白支票递给他“数字你随便填。”舒河面无表情地接过支票“罗先生,我懂你的意思,如果这是佳岚的决定,我不会缠着他,但是我要佳岚亲口告诉我!”

 他将支票对折,撕成了两半。罗英华不动声色道:“你这又是何必?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配得上佳岚?你能给他什么?他对你的迷恋只会是暂时的。”

 舒河平静地说:“我也许很普通,但是也请您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佳岚亲口跟我说!”***

 英国,剑桥,佳岚在父亲的安排下来到了这座古老的大学城已经一个月了。他在这里‘巧遇’了沈韵诗,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巧遇是父亲的安排,但是韵诗这个玩伴确实不错,大方爽朗,不忸怩作态,也不唠唠叨叨,所以佳岚也就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没有联系舒河,经过了这件事,他突然很想安静一下,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一味的坚持和付出,但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让他非常失望,有心灰意冷之感。

 他无数次地回想那个晚上,每一次想起,心痛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那天他在法庭上看到舒河在众目睽睽下无助的哭泣,他的心都要碎了,怎么也放心不下他。

 所以当天晚上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来到舒河的楼下,仰头看着那扇窗户所发出的晕黄的灯光,他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暖意。他掏出手机拨了舒河家的号码,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却没有人接。佳岚觉得奇怪,正打算上去,却看见轩宁从楼里走出来。

 原来刚才是轩宁在舒河的房里,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后来当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舒河有没有人来过,他居然对他说谎?舒河很诚实,从来不说谎的,可是那天他说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滴水不漏呢!

 可是为什么要骗他呢?他可以忍受舒河拒绝他,冷淡他,但是他不能忍受他欺骗他。在这种时候,他为了他差点儿坐牢,他还要背着他见轩宁?很心痛的感觉,从心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本来他都不介意在法庭上向全世界宣布他爱他,他为了他才要教训那个禽兽的!

 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冷静下来反而在法庭上有了很好的表现。英国的冬天果然很冷,积雪堆在路边高高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外套,行色匆匆。

 佳岚坐在大学附近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手里拿着一本书,可是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书上,因为书一直在打开的那一页,根本没有翻动过。

 突然一双高跟鞋,不知何时停在他的面前,佳岚抬头一看,沈韵诗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什么书这么好看,让你一页书看了一个小时?”她打趣地说道。

 韵诗是个漂亮女生,健康而充满活力。她穿着粗毛线外套,紧身牛仔裤,高统皮靴,戴着一顶绒线帽子,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显得俏皮可爱。

 佳岚合上书,起身给她让座“对不起,来很久了吗?”“不是很久,不过你不是又要在这里坐一天吧?”她坐下来,担心地问了一句:“佳岚,你还好吧?”

 佳岚感谢她的体贴“没什么,我很好,多谢关心。”“其实事情都过去了,很快就会被淡忘的。”

 韵诗试图安慰他,以为他还在为那些报道而烦心。佳岚苦笑了一下,打趣道:“父亲委托你监视我,不包括安慰我吧?你还真尽职!”

 韵诗脸红了“伯父也是为你好,怕你不开心,怎么叫监视你呢?而且我是剑桥历史系毕业的,回来看看母校也不错啊。”佳岚站起来,穿上大衣“好吧,那我们就到处走走吧。你来当导游。”

 ***佳岚站在街对面,看着舒河在柜台招呼客人。当他微笑着将蛋糕装到纸盒里,扎好交给那对年轻的母女时,他无意中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佳岚站在街对面的电话亭下,黑色的长大衣,浅灰色的围巾,风吹起了他的衣襟,他在寒风中独立,静静地看着他。舒河感到心跳停了半拍。佳岚突然出现了,他从英国回来了!可是他在英国这么久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舒河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他还是马上换了衣服就朝他奔去。

 佳岚靠在明黄色的电话亭旁,看着舒河奔过来,心里也是百味杂陈:他多么希望他能够每次都毫不犹豫奔向自己。可是如果轩宁也在呢?他会奔向谁呢?是自己还是轩宁?他不能够肯定。

 这么久了,自己的自信心已经被打击的所剩无几了。舒河奔到佳岚面前,有些羞涩又欣喜地看着他:“佳岚,你从英国回来了吗?刚到?”

 佳岚摇摇头,淡淡地说:“我回来几天了,父亲有些事情要交待,所以今天才能来看你。”舒河看着佳岚平静的面容,心里隐约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微笑着说:“回来就好!进去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吧。”

 佳岚拉住他“陪我走走好吗?”舒河看了他一眼,佳岚的神色很认真,他点点头,走在他身边。他们一起沿着满是梧桐树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梧桐树都落光了叶子,多余的枝丫也被剪掉了,只剩几根光秃秃的枯枝立着,显得很萧索,加上灰蒙蒙的天色,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灰暗起来。

 还在冬天的尾声,春天的脚步还没有到来,天气仍然很冷。佳岚默默地走着,也不说话,舒河越来越不安“佳岚,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佳岚停下来,扭头看他,淡淡一笑“没什么,累了吗?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跟韵诗一走就是一个下午,几乎把剑桥大大小小的角落都走遍了,然后,就回来了。”

 舒河听他说到沈韵诗,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但是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只好低声道:“有人陪着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