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自知理亏,也不争辩,他身边的同伴不服气地企图拉开他道:“这么凶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故意的,都专门来陪礼了!”舒河忍着疼,拉住佳岚道:“佳岚,算了,他们还是孩子,也是无心的。”

 佳岚还是不肯就这么算了,瞪着那对孩子,僵持着。舒河只好坐在地上,继续拉佳岚“佳岚,我还在流血呢。”佳岚这才放过他们,蹲下身子,让舒河的头向后仰,靠在自己的肩上,掏出手绢替他擦满脸的血迹。

 周围有热心的人也围过来,递纸巾的,递矿泉水的都有。舒河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以这么暧昧的姿势靠在佳岚身上,还引来这么多人的注意,真是脸都丢尽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佳岚,我没什么事,就是流了点儿鼻血而已,你不要这么紧张。”佳岚还是面有忧色“真的不要紧吗?那你在路边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舒河捂着鼻子在一条石凳上坐下等佳岚,刚才那两个男生又过来跟他道歉“对不起,小元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是闹着玩儿的。”

 那个高一点儿,健壮一点儿的男生拉着自己的同伴跟舒河道歉。舒河想起以前轩宁也是这么维护自己,拉着他的手跟嬷嬷道歉,说花瓶是自己打碎的时候,也是这幅仗义的表情,不禁笑了,安慰他们道:“没事儿,你们玩儿去吧,难得下一次雪!”

 舒河上车的时候,见佳岚还是铁青着脸,不禁打趣道:“哎,新买的衣服,又给弄脏了,不知道还洗不洗得干净,早跟你说不要买给我了!”佳岚看他温和的微笑,心疼地骂他道:“傻瓜,一件衣服值什么,我偏要给你买!”

 ***雪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断地向挡风玻璃扑过来,佳岚把雨刮的速度调到最大,还是来不及扫清玻璃上的飞雪,所以他开的很慢。

 舒河的鼻血止住了,他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不禁拉下遮阳板上的小镜子,想看个究竟。佳岚开着车,冷不防来了一句:“算了,不用看了,你现在就象半夜出来觅食的吸血鬼,只有我敢和你同车!”

 舒河气道:“喂,你有没有同情心?我的鼻子差点儿都被撞断了!”佳岚没好气道:“鼻子都要断了,刚才对那两个小毛孩儿,还笑地象朵花儿似的,你的好脾气都给别人了!”

 舒河好笑道:“你不会吧,真跟小孩子计较?我不笑,难道我还哭啊?已经够丢脸了,玩雪仗也要挂彩,我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佳岚突然凑过来,担心地说:“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舒河推开他道:“你专心开你的车吧,我可不想再出车祸!看来本命年真是流年不利。”佳岚笑道:“本命年啊,要不要我送你红色内裤?”舒河红了脸骂道:“你去死吧,色情狂!”

 佳岚假装委屈地说:“你敢这么骂我?谁不知道我罗佳岚是洁身自爱,从不留恋花丛的新好男人,我英俊多金,狂蜂浪蝶那叫一个多,只有那个傻瓜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本来是调侃的话,居然一下子把心事给说出来了,赶紧住了嘴。他们相交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说过什么露骨的话,舒河是因为有心理障碍而不能接受,而佳岚也从来不曾表白过。

 舒河也并不相信佳岚真的会爱他,毕竟他们的身份相差太多,而且佳岚的冷静和优雅总让舒河觉得他如果真的被爱情冲昏头脑倒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听了这话,舒河只是一愣,随即打趣他道:“什么狂蜂浪蝶的盛况,我很想见识一下啊。不过你这叫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高明,是吧?”

 佳岚见舒河毫无反应,心中气恼,不再说话,只专心开车。舒河也不再开口,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轩宁临走前的那个冬天也是下着大雪的。

 孤儿院为了节省经费,也不开暖气,舒河冻地手脚冰凉,听着窗外寒风呼呼地吹着,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轩宁忽然抱着枕头来到他的床头“舒河,你睡了吗?我睡不着,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舒河打开被子,让轩宁钻进来。他们面对面躺着,漆黑的夜里只有走廊上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射进来,让他们能看得到彼此的眼睛。轩宁的皮肤冰凉而光滑,好像上好的玉石,即使并没有给他带来温暖,也是让人心怡的。

 轩宁静静地看了舒河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舒河,我要走了。开春的时候,手续办好了,我就要到美国去了。”

 舒河一听,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知道有一对美国夫妇在钢琴比赛的时候看上了轩宁,曾经来过孤儿院,但是他反复否定这个事实,心想也许他们会改变主意,轩宁都这么大了,也许签证会办不下来,也许嬷嬷会不同意,也许---,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而且他不应该不为轩宁的前途着想,而希望他留下来。但是现在轩宁自己说出来了,看来这件事情是不可改变的了。舒河的眼泪哗哗地流着,很快把枕巾都打湿了。

 轩宁见舒河哭成这样,也很难过,轻轻搂住他,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拍着他的背,小声地安慰他“傻瓜,哭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决不会忘了你的!”

 舒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在轩宁的怀里轻轻抽噎着,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孤单占据着。轩宁要走了吗?他唯一的朋友,会对他笑,给他讲故事,弹琴给他听,分蛋糕给他吃,一直护着他的轩宁就要走了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伟仔要欺负他怎么办?副校长那个猥琐的中年鳏夫要再摸他怎么办?

 轩宁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继续说:“舒河,我最担心你,我在的时候还可以照顾你,可是我走了以后,你要机灵一点儿,要狠一点儿,别对别人太好,要对自己好,明白了吗?我已经拜托嬷嬷对你好点儿,希望她能够做到。”

 他说到这儿,眼圈儿红了,也说不下去了。舒河见轩宁也哭了,心想这是好事啊,轩宁可以去美国了,一定会很幸福的,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啊。

 他忙止住了哭,伸手抹去轩宁脸上的泪珠道:“轩宁,你别哭啊。我是为你高兴,真的,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这里的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不是最想去朱丽亚音乐学院的吗?”

 轩宁握住舒河的手,哽咽地说:“我知道我很自私,只想到我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可是不行啊。我要怎么办呢,舒河我舍不得你,我会很想你的!”

 舒河听了这话,心中一暖,心想有他这句话,怎么样都值了。强装笑颜安慰他道:“说什么傻话,人家能把你办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手续很繁琐的。只要你记得我就行了。”

 轩宁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唤他道:“舒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轩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舒河道:“舒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舒河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出色的轩宁为什么单单只跟他要好呢?

 轩宁抵住他的额头道:“不知道是吧?你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吗?你帮我洗澡的时候,看见我满身的伤痕,眼圈一红,就哭了,问我‘很疼吧’,其实我被打惯了,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看见你为我流眼泪的样子,我就想,你心眼儿好,我要跟你做朋友。后来晚上的时候,你还拿了块巧克力放在我的枕边,让我别害怕。”

 轩宁说到动情之处,握住舒河的手说“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有阳光的一面,否则就只有阴暗的东西。”舒河想起来了,不禁问道:“是谁打你呢?打那么凶?”

 轩宁哼了一声道:“那些坏男人,他们打我妈,我就跟他们打,可是我打不过他们。”轩宁停了一下,声音很冷酷地说道:“舒河,我要报仇的,我的心中有恶魔,我不能够容忍不公平的待遇,舒河,如果你知道这些,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轩宁的身世,舒河大概知道一点,他的母亲遇人不淑,轩宁是个私生子,母亲死后,他就被送到了孤儿院。

 舒河心想,原来轩宁不只是阳光的,亲切的,聪明的,他还是愤世嫉俗的,心怀仇恨的,可是这样的轩宁更让他觉得疼惜,他连忙搂住轩宁,坚决地说:“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对方身上青涩的少年气息,很晚才沉沉睡去。轩宁,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可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吧。---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才将舒河从回忆中唤醒,他转过头,看见佳岚疑惑的眼神“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那么专心?笑的---”

 佳岚停了一下,好像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笑的好凄凉。”舒河摸摸自己的脸,掩饰道:“说什么呢?你会不会说人话?这么酸?”

 他往窗外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家,不禁问道:“这是哪儿啊?”佳岚道:“是我家,车子没油了,开不到你家了,你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舒河生气道:“没油了,你不能加油吗?这个借口也太滥了!”佳岚气道:“太晚了,暖气又最耗油,上哪儿找加油站去?再说,到我家怎么了,我还能吃了你?”

 舒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语气缓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就听我的!”

 佳岚也不理他,将车开进了车库。佳岚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尚住宅区,舒河从来没去过。一般都是佳岚去舒河那里找他的,舒河很少主动找佳岚。

 两人搭乘电梯到了二十五层,佳岚的公寓是很宽敞的三室一厅,色调是柔和的米色,布置地简洁大方,虽然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但是那些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

 客厅的一角有一个巨大的热带鱼缸,里面有色彩斑斓的鱼游来游去。白色沙发前的茶几上散放着GQ,国家地理杂志,商业周刊,时代周刊等杂志。

 客厅通往阳台的地方是整面的落地长窗,雪中的城市夜色一览无余。舒河环顾了一下四周,赞道:“好房间。”“请设计师设计的房间都是这样的,没什么个性。我倒觉得你自己布置的房间更温馨呢。”佳岚招呼舒河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