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阳台上,元菲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元鹿和云宋,直到他们离开。而刘管家也陪着站在她身后。周围只有风吹树动的沙沙声响并且伴随着一股无声的惆怅。

看着沉默的元菲,刘管家不禁叹息了一声,“董事长,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和少爷解释清楚呢。”

元菲自嘲的勾起嘴角,语气带了些无力,“有些事嘴巴说是没有用的,而且我也不想再去为自己辩解了。当初即便不是我主动犯下的过错,可哥哥嫂嫂的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天真竟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是我让鹿儿失去了父母,让他在最无助最稚嫩的时候一人承担了不该他承担的所有痛苦。他恨我,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

看着背影愈发悲伤的元菲,刘管家的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可是董事长,您明明一点想害白小姐的心都没有,却为什么想让少爷这样误会呢。这位白小姐是少爷精神上的唯一寄托,您这样对少爷来说不也是一种折磨嘛,他只会越来越狠您的。”

元菲转身看了一眼刘管家,接着坐到椅子上,盯着面前水杯里纯净无污染的水沉重的叹了口气。

“虽然我希望他这辈子都能快乐无忧的下去,可他肩上有必须担起来的责任。这个公司是他父母半生的心血,我终将会无力支撑,而他是唯一有资格继承下去的孩子。因为心软我犯下了不可逆转的错误,这次我不会再犯下另一个错误了。鹿儿这个孩子表面上叛逆像只逮谁扎谁的刺猬,可内心细腻纯真,也因此容易逃避很多问题。只有白云宋才能成为让他前进的唯一压力,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解开他的心结了,既然他恨我就恨到底吧,只要能接手公司,将哥哥的心血继续传承下去,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在我有生之年他都能因惧怕我这只笑面虎去伤害白云宋,那他便会乖乖的按照我说的做下去。”

元菲紧紧的抓住水杯,眼里满是执着。

“可是……”刘管家眉头紧蹙,想要继续说说下去,却被元菲抬手制止了。

“慕白我累了,下去吧。”

“是。”刘管家抬眸看了一眼元菲,无奈的退下了。

一抹赤红中泛着橙的光慢慢的从天空往海里坠落。大海有着广阔的胸襟,它包容着世间所有的秘密,它是最好的聆听者,也是最佳的保密者。

海滩边的岩石上坐着两个人,他们彼此有些距离,但从背影看上去又好像如恋人般默契。黄昏的海滩人不多,那三三两两的情侣总喜欢在这里寻求一点生活中难得的浪漫。他们或是在等待夕阳,或是在期盼星空……

“你说的好地方就这呀。”看着眼前被夕阳照映而波光粼粼的大海还有天上自由飞翔的海燕,云宋的眉眼处却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

大海在她的印象深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它似乎只是窒息死亡的代名词。

元鹿闭上眼,张开双手享受着海风吹拂脸庞的快感,轻声道:“对呀,是不是很美。就像只要呆在这外头的所有烦恼都不见了。”

云宋转头看着一脸轻松的元鹿,好笑的撇了一下嘴,不屑道:“真是幼稚,不过这的确像是你这个年纪会有的想法。”

元鹿睁开眼睛转过头凝视着云宋,借着那点点的霞光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脸,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我才不幼稚呢。这么多年,这里是距离最近的一片海。只要思念的毒素一上来,我就会来这里待上一天,静静的……想一个人。”

“想谁。”云宋自然的接话了。

看着云宋淡漠的眼神,元鹿慢慢的扬起了嘴角。开启唇瓣吐出一个字,“你。”

只有你,白云宋。

即使大海带来过无数次的痛苦记忆,可关于你的记忆却能完美的麻醉掉所有的痛楚。海风跨过空间,越过时间带着多年前你的声音,你的样貌,你的温度来到身边。只有这里可以一遍又一遍的去回味,去触碰过去的你。而现在,真实的你就坐在这,这个这么多年用来思念你的地方。

云宋心头一颤,喉间如哽咽般紧了紧。她竟然从元鹿玩世不恭的星眸里看见了一抹情愫。

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刺眼的夕阳迷惑了她的眼睛……

“别闹。”云宋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这一刻她选择了逃避。对,她害怕,害怕再迟疑一秒,下一秒就会不自觉的沦陷进那妖孽如星的眼眸深处,迷失了自我。

元鹿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的嘟起了嘴,“我可没闹。”

云宋偷瞄了他一眼,漠然道:“还说你没闹。按照时间来算,十几年前,你在R国,我在z国。隔着千山万水,我们怎么可能遇见过。别和我你是在梦里和我相遇的。”

元鹿眨巴着眼睛看向远方,“你记不记得,我在飞机上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姐姐。”

云宋点头。

“那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是在哪里遇见她的。”元鹿看着落下一半的夕阳,语气平淡。

“哪里?”云宋挑起眉,一个词闪过。差点忘记了,他的确说过,福利院。

元鹿转头看向云宋,“对,就是那里。”

云宋和他对视着,停顿了半秒问道:“你不是有姑姑嘛,怎么会。”

元鹿讽刺的勾起嘴角,拿起旁边的一个小石头丢进了大海里,“我在福利院住了差不多四年,十岁的时候才被那个女人接过来的。”

“十岁,那你十岁以前都在哪里。”

元鹿抬手拂去云宋飘到眼前的发丝,“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云宋皱起眉,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一直在找我,找我,你为什么要找我。我们真的见过?”

元鹿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认真的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你在海边救过一个人。

云宋心头一颤,一股撕心的痛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她眯起眼睛转头看向远处和天相连的海岸线。思绪仿佛也回到了那天,那片和眼前一样的海,那视线和眼前一样的冰冷昏沉,连空气仿佛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窒息。原来一直以为痊愈的伤痕并没有消失,只是结痂了,可一触碰还是会隐隐作痛。

之所以能记得清楚,无非是因为那天本该是自己的……忌日。海已经淹没到了脚踝,刺骨的冷依旧没变,即使处于夏天,可那时的心却早已没了感觉,行尸走肉毫不夸张。本以为那天会随着大海沉溺,灵魂也会飘远,如果有幸的话还能回到姥姥身边。可那个可笑的男孩却打断了她。明明已经快被人折磨死了,却拼了命的也想活下来,那种愚蠢到让人同情的求生欲。那一刻,从来不屑乐于助人的自己却不自觉的想向他伸出了手,即使这可能会搅乱此生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时刻。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记得,只是你不想说。”元鹿忍不住开口了,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她是不是也记得。

云宋收回思绪,暗暗的吐了一口气,“不是我救了你,只是相互拯救而已。”

元鹿眨巴了下眼睛,思虑着云宋这耐人寻味的话。

云宋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岩石上,两眼紧紧的盯着元鹿。继续道:“这么说来,当年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就是你,而你千辛万苦的找我就只是因为那天的偶然事件。怎么着,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看你最近的表现应该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甚至怀恨在心吧,所以才费尽心思的找到我只为了折磨我。对吧。”

云宋眼眸毫无波澜,全程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她早就知道的真相,而且还只是别人家的故事。

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分析且脑洞不寻常的女人,元鹿能做的只有诧异的张着嘴,原本那心头百感交集的情愫瞬间被她一盆冷水给浇的透凉透凉,刹那间哑口无言。

这个丝毫不浪漫,不感性的女人!自己居然会爱上!哎,看来往后的日子只能自作自受,有苦往肚子里咽了。

“我说准了对吧。”云宋眼眸犀利的一眯,仔细的在元鹿那生无可恋的脸上瞧了瞧,感叹了一句,“不过说真的,小时候黑的和煤球一样,这长大了倒是白嫩哦。”

元鹿没好气的切了一声,“你才和煤球一样呢。当初那什么情况你不是知道嘛,就算再白净也被一堆肮脏的东西给弄得面目全非了,我可是从小到大都很漂亮的,和你一样没变过,只不过我是漂亮,而你是普通。”

云宋眼角抽了一下,“臭小子!谁普通呢。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虽然我不是最标致的,但比我标致的人还是比较稀少的。”

元鹿好笑的摇了摇头,打趣道:“白云宋,看不出来呀,高冷的表面下藏着一颗如此自恋的心。”

云宋白了他一眼,傲娇的撅起小嘴,自信道:“彼此彼此。不过这可不是自恋,只是对自己有最清晰的认知,要知道一个想要成功的人就必须要清楚的认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我只是刚好认识的比较准确而已。”

“还真是没变,这么多年一样臭屁。”元鹿瞅着云宋,不自觉的嘟囔着。

云宋眉头一挑,看着暗自嘟囔的元鹿,问道:“你说什么呢。”

元鹿摇了摇头,转移着话题,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他内心深处的疑问,“当年,你为什么要突然搬家呀。而且你以前的学校居然没人认识你,人缘真的这么差哦。”

云宋低垂眼眸,“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至于学校嘛,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让别人记住你很困难,但若要别人无视你那便容易得多。而且我记得当年那个学校我应该只上了一个月吧。不过……”云宋停顿了一下,盯着元鹿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警惕,语气也冷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还有学校的。”

按理来说,自己在上京市的所有记录都已经被沈姨给磨灭干净了,元鹿这小子不可能对自己了解太多的,即使动用他家的能力调查应该也查不出什么才对。

元鹿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说出真相,“你的学生卡呀。本来只是想还给你的,我拿着你的学生卡去你学校找你,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你。我按照卡上的地址去你家找你,可人家竟然说他们家从来没你这个人。”

“一张卡而已,丢了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一定要找我。”

元鹿撇了下嘴,果断道:“不行,必须找到你。在那时候没几天,我就来了R国,但这并没有让我放弃。可是你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直到高三那年,我在一家慈善拍卖会上看见了你的作品。虽然名字不一样,但照片上的人这就是你。”

“所以,你是为了找我才考到艺大的?”云宋冷艳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诧异,可那种诧异没有半点的感动,反而有些骇人。

元鹿扬起嘴角,微微点头,凝视着云宋的瞳孔里也闪现了点点的星光。原以为这次云宋肯定会因为自己而开始有所感动了,可没想到她的话却再次让元鹿的心脏狠狠的闪了一下。

云宋眨巴着眼睛,由衷的感慨起来,“元鹿,你真是执着!为了报复我不禁付出这么多,甚至用你的前途开玩笑。”

“不是,谁说我要报复你了!”元鹿气恼的低声吼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无可奈可。

云宋耸了耸肩,“不然呢。”

元鹿屏住呼吸突然凑近,刹那间,两人的距离只剩不到一个拳头,“若我说,我是想以身相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