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院落中央种着一棵枫树,现在正值秋天,只要风轻轻的吹动,枫叶就会缓缓的飘落,小院的地面上铺满着它带来的满眼红色。是的,它连最后的凋零都能做到浪漫的极致。

树下呈放着一把竹藤的椅子,上面背对坐着一位少妇,一头黑色的大波浪长发犹如夜的精灵般灵巧的铺散在她身后,一身袭地的白色长裙柔软的包裹着曼妙的身姿。少妇的面前有一块写生画板,她右手上拿着一只素描笔,认真的比对着眼前站立在枫叶地毯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微微嘟着小嘴,表情有些不情愿,但却还是乖巧的听着少妇的指挥。女孩看上去有四五岁的样子,自然卷的黑色头发被彩色的牛皮筋绑在头顶两边,像极了两个可爱的触角。身上穿着一条粉嫩的小裙子,一手比着耶,一手提着裙摆。

“我说绵软小朋友,请微笑好吗。要是不配合的话哦,妈咪可能还要再多花一两个小时才能画好。”少妇不急不躁的说着,声音里带着稍许的戏谑。

绵软苦着脸皱了皱小眉头,但立马就勉强的扬起嘴角,对这少妇笑的如花般灿烂。

少妇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边发出来一声轻笑,接着便开始认真的绘画起来。

她娴熟的握着画笔,线条随着摆动,阴影随着浮现,就如同仙子拿着魔法棒一般,里面的人物慢慢的生动了起来,绵软被栩栩如生的展现在画纸上,她在笑,笑的甜美,笑的温暖。

就在少妇专心致志之时,绵软的眼睛突然一亮,她想张嘴喊出什么可却好像收到了指令一般,乖乖的闭上了小嘴。倏然间,一个男人慢慢的从少妇身后靠近,他伸出双臂轻柔的环住了少妇肩膀,低下身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接着转头温柔的吻上少妇娇嫩的脸庞。少妇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嫣然一笑,放下画笔,抓住男人白皙的手,笑道:“你来啦。”

男人温柔的点头,在她耳边道了一句:“早饭好了。”男人的声音如海水般干净,语气如春风般温润。

“爹地。”绵软跑过来抱住了男人的腿,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他。

男人放开了少妇,蹲下身将绵软抱在怀里,如玉般的眼眸凝视着她,宠爱道:“我们绵软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委屈呀。”

“还不是妈咪欺负我,让我给她当模特!可是今天她画的好慢,老是画不完。呜呜,爹地,我想去玩,我都和隔壁家的灰灰约好了……”绵软嘟着小嘴委屈的指控着自家亲妈,而少妇虽依旧面向画板,可双肩却明显的颤抖着,对,她在偷笑。

男人轻笑,宠溺的望了一眼自家老婆,接着揉了揉绵软的头发,劝慰道:“妈咪没有欺负你,只是爹地刚刚在做饭所以妈咪才找我们绵软做模特的,而且这个画画呀有时快有时慢,正好今天妈咪没什么灵感,就慢了。现在爹地闲了,来代替你好不好,你也站累了去玩吧,爹地把你的早饭放在书包上了,你爱吃的鸡蛋灌饼。”

绵软开心的点着小脑袋,兴奋的拿起枫树下早已准备好的一包玩具和鸡蛋灌饼,向自己父母道了声再见,便蹦跳着出了家门。

男人站起身看向画纸上早已画完的绵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穿过少妇柔顺的发丝,轻柔的抚着。问道:“宋儿,你早就画完了却还不让她走,是不是绵软做错事了,”

云宋不再忍着笑,发出了一串玲珑般娇俏的笑声,她站起身转过来对视上男人的眼眸。

点点的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照射在这张绝美的脸庞上,已经年近三十七的她根本找不到岁月流逝的痕迹,晶莹剔透的雪色肌肤上还泛着淡淡的粉,浓密的睫毛随着笑声轻轻颤抖,遮盖在漆黑透亮的眼眸上,一点而红的唇瓣如雪中的一点梅,她的嘴角上扬,笑的好不开心。

“呵呵,还不都是你,绵软这孩子都被你宠坏了,今天一大早我居然看见她拿着我的拉直

棒就要往头发上弄,幸好我及时发现,为了惩罚她,我就让她给我当模特。”

男人好笑的摇着头,拉起云宋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说道:“那你也要好好和她说嘛,绵软还这么小,站久了我都要心疼了。不过,她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呢。”男人表示疑惑,可当想起绵软那一头自然卷时,眼底不禁闪过一丝阴霾。

云宋低垂眼眸,看向地上的枫叶,声音突然有些低落,“绵软虽然小,但是她很聪明。可能是觉得自己和我们不一样,所以心里不舒服了吧。都是我的错,才让绵软这么小就承受这些。”

男人轻叹了一声,将云宋抱进怀里,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道:“宋儿,一切都是过去式了。这对绵软来说不是大事,绵软虽聪慧可再怎么样也是小孩,只要我们告诉她,就算爹地妈咪没有自然卷,可生出的小孩也会有自然卷的,我相信她能明白,这件事也会慢慢的被她淡忘。”

云宋揽着男人的腰肢,闭着眼紧靠在他的怀里,虽轻点着头表示同意,可心底却依旧不是滋味。她明白,她做错的事不仅对绵软造成了困扰,被伤害最深的还是这个依旧温柔对待自己的男人,这个自己一辈子也还不清的男人!

‘罗熙,对不起。’

这句话云宋在心底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可却始终不能真正说出口。有些事只有彼此隐藏才能成为永久不被戳破的秘密……

“罗先生,这个月的住院费我们已经从您的卡上自动扣除了,这是凭证请收好。”白衣护士对眼前这位俊朗温柔的男人十分熟悉,他是这家疗养院的老客。

五年前,罗熙将一位年轻俊美年仅二十三的男人送来,那个男人因溺水成为了植物人。从那以后罗熙每个月都会来看望一次并为其缴纳费用,五年期间从未间断,可让人奇怪的是,那个男人除了罗熙来看望以外,再无他人。

罗熙打开病房的门,往卧室走去。这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更像一个单身套房,除了卧室,还配置了厨房,客厅,卫生间,阳台,房间里没有一丝异味,这里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清扫和整理。这家疗养院的级别很高,当然费用也不菲。

卧室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漂亮至极但面色惨白的男人,他如同一个睡美人,安静的等待着能唤醒他的公主。床边配置着高档的医学仪器,输液架上陈放着一瓶液体,一根细管连接着男人的血管,输液的水缓慢的滴着,“滴滴滴……”一点点的往他身体里输入活下来的东西。

罗熙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熟练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望着那个男人,开始了每个月都会上演一次的自说自话。

“一个月后就是绵软五岁的生日了,时间真的过的很快。你可能不知道吧,她真的越长越像你,即使我天天都在欺骗自己,她不会是你的女儿,但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罗熙的眼角有些湿润,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继续道:

“可是那又怎样,成王败寇,我罗熙赢了,而你元鹿……彻底的输了。没有你的存在,宋儿很幸福。至于绵软,这辈子只有我才是她的父亲,而你一辈子都要佝偻的躺在这里,为你的过错还债,直到世界毁灭,这就是你的报应!宋儿没错,我也没错,错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罗熙的语气疯狂异常,原本的冷静均荡然无存,那温润如水的眼眸竟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妒恨,他紧紧的盯着元鹿惨白的面容,心底早已扎根的恨现如今更是疯般的生长,即使过了五年之久,那抹恨意还是一点没能消除。

对,他恨,恨眼前的元鹿,恨他居然窥觊那只应属于他的幸福,恨他竟自不量力的想抢走自己的唯一。即使元鹿已经被击败到尘埃里,罗熙的心依旧不能释然,除非元鹿能彻底的在云宋心底消失。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枫叶拂飘落下,落在了罗熙的手上,他轻轻的将叶子拿起举过头顶,透着窗外照射进的阳光仔细的瞧着,那发红的叶面,独特的脉络,如此相似的叶子让罗熙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秋天。

现在的枫叶和那时一样,红的耀眼;可现在的人却早已物是人非。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好像都发生了……

罗熙手拿着枫叶站在窗边直视着前方,背对着元鹿。倏然间,元鹿的纤悉的手指竟轻轻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