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廖爱惠认真地回答我。“废话,不画人要你来干什么?”黄文英推了我一把,又说:“快走!”“那画我的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又问。

 “唔,男生女生都有啊,你别不好意思,我们画惯了的,你不用紧张。怎么,大主席,害羞啊?”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最近感冒了,还没好,可能有点怕冷。”我慢下脚步,站在台阶那里不动了。一滴汗在额头蛰伏。

 “没关系,我们画室热着呢,呆不了多一会儿你就该冒汗了。”廖爱惠仍旧慷慨热情地对我说。黄文英察觉到我有些不对,不高兴地问:“你怎么了?”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吧!真的,我这个人不太懂艺术,可能…也许…我真的不太舒服,而且,而且我今天都没洗澡。”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也会如此拙劣。“你刚才还好好的呢,行了,别摆架子了。”黄文英知道我在撒谎。

 “不行,我真的不行,我身上很脏的…”我就快摇尾乞怜了。廖爱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盯着我惊慌失措面红耳赤的脸看了一会儿,接着马上用手捂住嘴,仰头大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着我,有气无力地说:“李…李良,你该不是以为…我们…哈哈…”“我真的不合适!”我真挚地再次声明。“哈…你真好玩,原来你以为我们要画裸体人像,好啊,你李大主席若不介意,我们今天就开开眼界,哈…逗死我了。”

 廖爱惠脸笑的通红,捂住肚子站都站不起来了。黄文英也明白过来,也忍住笑意,不由分说伸出两指,在我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眼里分明在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谁也没说让你脱衣服。”一个陌生的男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经意转身一望,见到一个头发短短,一身白衣的男生。他手里拎了几只笔,都还在滴水,他在轻蔑地望着我,好象我欠他很多钱没还。

 “哦,海庭啊,你来了。”廖爱惠小鸟依人地跑到他身旁,仿佛在告诉我和黄文英,她的私有财产来了。

 那个男孩子个不高,有点瘦,不过他很干净整洁,也没留长头发,不象一般美术系的学生那样故意让人觉得颓废和深沉,整个人散发出自然的俊秀,看起来乖乖的。

 “骆海庭,我听爱惠说起过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黄文英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主动和他打招呼。他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欢迎,这倒让一向高傲的黄文英皱了一下眉。

 廖爱惠靠在他身边,高兴地介绍道:“海庭啊,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黄文英,他和他男朋友李良是我们学校商学院企业管理系的,哪,这位就是李良了,他可是人家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呢!”

 “我知道,你以前对我说过的。”他的语气不冷不热。“唉!这是我们系的…同学骆海庭,他不大会说话,你们别介意啊!”“怎么会呢,你好!”我友善地伸出手去,可这个人连看也没看,转身向画室走去,他走路声音很轻,头也不回推开门消失了。

 “嘿嘿,他就这样,你们别介意啊…他一天到晚总是自以为是,我也拿他没办法。”廖爱惠无奈地对我们笑笑,又说:“请进吧!”

 我和黄文英对视了一眼,迈步而入。画室里挂着猩红的落地窗帘,地板上满是纸屑和木片,人也不是特别多,大概只有十几个女生五六个男生。

 我进去后廖爱惠也显得严肃起来,她简单地介绍了我一下,下面的人只是点点头,表情麻木,爱理不理的,让我决得他们好酷。

 我知道搞艺术的人都有这毛病,对人不是特热情就是特冷淡,好象在显示其独特的职业性格与众不同。廖爱惠和他们商量了几句,对我说:“李良,你随便坐吧,坐好后就别乱动就行了。”

 我会意地点头,然后被一个女生安排到一个沙发上,那沙发很软,也很舒服,我坐上去就一点也不紧张了。黄文英轻轻对我说了一句:“你老实点!”

 就自行走到画室后面,找了个凳子坐下拿出一本书开始看。见我坐好了,下面的人都开始铺画纸,然后严肃认真却不带任何表情地审视我。突然有这么多人如此聚精会神地看我,我脸上虽腼腆但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我想当模特真好,这么受重视,那象我在例会上读报纸,虽然也是坐在中间,可是下面的人各个若有所思低头搭脑看似在用心良苦学习体会,其实都在神游八方各怀鬼胎视我为无物。

 想想今天有这么多双专注的眼睛齐唰唰地在盯着我看…那可都是艺术家的眼睛啊…真是让我倍感人间冷暖有分,说不定这些画家里将来出息一个,把今天的画搞成了什么蒙娜丽莎呀、缺耳多的老头(注1)呀那样的东西,我可就出名了。

 这副名画不但被收藏在卢浮宫里,还将作为典范出现在大中小学的美术教科书上!到时后我的儿子问我:“爸爸,这个坐在沙发里的人怎么这么象你啊?”我就会拍着他的头说:“乖儿子,这就是你爸我啊!”…

 “你笑什么?”廖爱惠突然问我。我才发现下面的人都换了一种不理解的眼神,好象在说:“你当一回模特也用不着着么臭美吧!?”

 “没,没什么。”我脸红了,我望向后面的黄文英,她看书看的正出神。我就这样坐在沙发里,时而胡思乱想,时而恹恹欲睡。最后完事我已身心俱疲,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站起来直叫唤:“救人一命啊!当模特真辛苦,跟受刑似的。”“呦,大众偶像什么没见过啊!这点小风小浪也让您大惊小怪!”廖爱惠还是笑眯眯的,我好奇地望向他的画稿,只见到一个长腿男有气无力地半躺在沙发里。

 我强忍心中不满,对他说:“我就这样?你照没照过相啊?”“哦,这和照相不一样,我们是很写实的,素描往往反映生活中独特的一面。”

 她好象没听出我的意思,双手比划着讲解给我听。我闷哼一声,心里暗想:写实?你画得差吧!于是我在画室里溜嗒了一圈,眼光游弋,只见那白茫茫的画纸上无一例外,都是黑乎乎的一个傻大个在憨笑,要不就是眯着眼,好象刚被打昏。

 “李良,今天谢谢你,走吧,我请宵夜。”廖爱惠拍了我一下,微笑着说。“你们是不是不常画素描啊?”我问她,语气十份冷淡。

 “常画啊,你看,那个男生,十六岁就得过全国素描大奖。他坚持一天画3副,现在画稿有一万多张呢!”廖爱惠十分崇拜地指着一个胖胖的男生对我说。“是吗…”我喃喃地说。

 “不是我自夸,我们画社的素描水平在B大也是数一数二的,这里的人可都是精英。”

 我感到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摧残,我冷冷地来到黄文英身旁,对她说:“我们走吧,原来所谓美术专业的人画画也不过如此。简直浪废我的时间和感情。”

 黄文英抬起头,淡淡地说:“是不是他们把你画的不是那么臭美啊?”“什么玩意嘛!简直是丑化我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我低声说。

 黄文英到廖爱惠身旁,亲热地欣赏那些画,大声赞扬道:“画的真不错,和他一模一样。”廖爱惠得意地把所有的画都收了上来,堆到我面前说:“大主席,看那张好,我复印给你!”“不用了,谢谢。”我茫然地说。

 “那好,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啊,海庭,一起去吧!”廖爱惠回头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白衣男孩说。他一直都没出声,我想他一定不会去。“好啊。”他看了我们一眼,竟然答应了。“哦,不容易啊,大画家终于赏脸了。”

 黄文英冲着廖爱惠一眨眼睛,廖爱惠脸马上就红了。她高高兴兴地到骆海庭的身边,对他说:“不许赖皮!还得送我回寝室!”骆海庭一边装他的包,一边点头,他若有所思,又好象犹豫不决。

 我想他一定是廖爱惠心目中的男友,而他却在斟酌自己是否要接受那个女孩,今晚他可能要撤销城防,面对开朗大方的廖爱惠。

 “你累了吧!”在下楼时黄文英小声地问我。“我可让你给坑苦了,你等着吧,下次什么拳击队柔道对找陪练我一定把你送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埋怨,就当我欠你一次情好啦。”她在我身后轻轻拉住我的手,然后自然地依在我肩旁,毫不避讳旁边的两个人。廖爱惠见了,抿了抿嘴,看了她身边行色匆匆的骆海庭一眼。骆海庭好象在考虑自己的事情,不大说话,只是在默默跟着她。

 我们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小店里,这是一家以面食闻名的北方饭馆。廖爱惠和老板很熟,我们挑了靠窗子的座位,按照黄文英的意愿点了四个菜,全都是我爱吃的。我见只有我和廖海庭两个男生,就主动和他说话,我说:“你以前见过我吗?”

 廖爱惠替他回答了:“李良,我们b大有名的帅哥才子呢,谁不认得你啊!我常听文英说起你,好象你家是北方的吧?”“对啊。”我喝着茶水悠然自得地说。

 “我看过你打球,上大一的时候。”骆海庭望着我,突然插言。我觉得他对我说话总是很直接,象是对老朋友那样。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一点客套和矜持都没有,我见多了人场官场,反而对他的普通有一丝亲切。我见他主动开口,就含蓄地说:“啊!我现在不行了,退了,骆海庭,你也打球吗?”

 这个问题廖爱惠又替他答了:“他?他可是纸扎的面捏的人儿,一上场还没接到球,恐怕就被撞飞了…呵呵…”骆海庭好象早就适应了他身边女孩的心直口快,淡淡地说:“我体育不行的,我只会游泳。”

 “听说你家以前住在鱼村,家里还有船,是吗?”黄文英问道。“嗯,我家离海只有半里路,我不到海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头,讲到他的家他似乎高兴起来。我羡慕地叹口气,说:“你们都是南蛮子,家边上不是湖就是海的。我长这么大,连水泡子见得都有限,唉,不怕你们笑话,我可是一只彻彻低低的旱鸭子,进了水我直接就沉底了。”

 我说的不假,黄文英乃苏杭人士,什么西湖水钱塘潮的讲起来头头是道,而我是从过去俗称北大荒的地方考来的,哪里见过什么五湖四海,所以我一直对那种大面积的水域十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