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骨折,左腿骨折,脑震荡……

医生再说下去的时候,蒋云锦有点撑不住了,踉踉跄跄的被护士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两个小孩子被蒋云锦叫人送回了家,手术从准备到结束一共五个小时,许斯昂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被推出来,麻药还没过,暂时醒不了。

蒋云锦给丈夫打去电话说了许斯昂的状态,等许斯昂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看见房间里的蒋云锦,又把头偏过去,不去看她。

蒋云锦问他渴不渴,疼不疼,感觉怎么样,没有一个问题是得到回答的。

许斯昂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陈逾司以前揶揄许斯昂是不是缺爱,所以这么频繁的找女朋友。

许斯昂不否认:“是啊。”

他想找个喜欢他的女生,他喜不喜欢对方关系不大。

那个女生最好关心他的三餐冷热,给点赞许,给点期待,说些好话。

标准很低,简单概括就是黏人就好。原因特别简单,他在蒋云锦那里得不到赞许和期待也听不到好话。

跳车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没考虑生死,不计后果,就想离蒋云锦远远的。

躺在病床上,许斯昂察觉到蒋云锦在给他掖被子,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月光投进住院处的高楼房间内,模糊了背光的母亲的面容。

上回蒋云锦有一个母亲的样子是什么时候,许斯昂不记得了。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你死了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办?”

多搞笑的话?

许斯昂笑了,胸口起伏,全靠着麻药他尚且没觉得疼痛:“你不是总说我废掉了吗?不是老是后悔有我这么个儿子吗?既然有我没我都一样,你现在猫哭耗子干嘛?”

蒋云锦脸上挂着泪水,她不懂儿子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是我说的气话,你是我儿子啊。我怎么可能舍得你死啊。”

“我多希望我不是你儿子。”许斯昂看着蒋云锦。

他没有什么感觉了,母亲的话,母亲的眼泪,在此刻激不起任何涟漪了。

那些话他记了好多年,他好奇蒋云锦怎么就能用这么简单的‘气话’就一笔带过。

小时候他宁愿挨骂,也不想被蒋云锦打手打屁股。

可现在,他宁愿跳车,都不想多听一句责备。

有些话听着身上不疼,心里疼。它们郁结扎根在心脏上,开出有毒的果实。

全身的纱布和固定夹板让许斯昂动弹不得,他没办法抬手擦去流出眼角的眼泪:“我也努力过了,我也偷偷用工过,我试过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背书,可我背了六七遍还是记得七七八八,我就是比不过陈逾司看两遍就能记住。”

越说抽泣越明显,他哽咽着望向蒋云锦,问:“妈,我一定得优秀吗?我不能普普通通的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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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逾司比平常早起了十分钟,二楼的房间门,关着的依旧关着,他不死心开了主卧门,床上的被子整齐的叠好,电视机上已经铺了一层灰了。

一个月多没人住了,明明留言说一个星期回来的,常食言。

陈逾司早出门,所以在买早饭的包子铺等了纪淮五分钟,纪淮到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正在吃一份,手腕上挂着另一份,他付过钱了。

远远的就看见她迈着无精打采的步子,走路慢的连早起散步的住着拐杖的奶奶都快比她有朝气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陈逾司把早饭递给她。

纪淮点了点头,蹙着眉:“担心了一晚上。”

她和许斯昂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关系特别好。就比她大四个月的许斯昂总能担着哥哥的样子拿着他的零花钱带纪淮去吃各种好吃的。

小学的一个暑假,她期末考试没考满分,躲在房间里哭,结果许斯昂拿着他那张堪堪考过八十分的考卷,改了分数,改了名字,硬是给纪淮做了一张假冒的一百分考卷。

分数改的拙劣一眼就识破了,更别说许斯昂还把她名字写错了。

但,纪淮就是破涕为笑了。

陈逾司听她说起那些事,看着她,喃喃了一句:“关系真好。”

许斯昂给陈逾司说过为什么他总是无缝对接谈恋爱,以前他没羡慕过,垂着眼帘看着旁边的人,到底还是羡慕的。兀地,也想要这么一个人关心他。

关心他三餐冷暖,吃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事。

纪淮咬了一口,豆沙包。

看他手里的,是鲜肉包。

纪淮愤懑地吃了一口:“我请你吃手抓饼的满汉全席,你就请我吃个豆沙包。”

“许斯昂都住院了,少吃点荤腥给你表哥积点福。”说着,他自己就咬了一大口肉馅。

听着像那么一回事情。

陈逾司特意带着她走了另一条路,避开了昨天许斯昂跳车的西环路。问起许斯昂的情况,纪淮早上起床的时候给大姨发了信息,大姨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我决定放学还是去医院看看。”

他吃着早饭,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纪淮没想到许斯昂出事的消息比她还早来到学校,夏知薇问她知不知道,纪淮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传闻就是传闻,什么因为谈恋爱,因为去网吧被抓,因为要被退学所以跳车,各种传闻满天飘,就是没一个猜对的。

中午吃饭,纪淮倒完餐盘洗手的时候,陈逾司也正巧吃完饭,拧开她旁边的水龙头,不急不徐的挤上洗手液。

纪淮跟他吐槽听到的关于许斯昂跳车原因的传闻。

他把带着泡沫的手放在水龙头下,表情写满了无语:“这些传闻已经挺贴合现实了,还有一个问我是不是你表哥是不是从警车上跳下去的。传到我这里的版本已经是无证驾驶,当街飙车,被交警抓了个正着。”

陈逾司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手。纪淮看见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纸巾上带着印花,是棕色泰迪熊的图案。

夏知薇最后三两口吃的特别快,等她倒完餐盘过来洗手的时候,陈逾司刚接过纪淮递过来的纸巾走了。

她还惦记着八卦:“你说陈逾司知不知道许斯昂为什么跳车?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的吧。”

纪淮提前抽出一张纸巾,预备给夏知薇擦手:“你那边听到的最终版本是什么?”

一说八卦夏知薇就来劲:“许斯昂放学去网吧上网,结果被抓到了,抢了辆车开了就跑,结果无证驾驶还超速被警察抓了,上演了一出跳车逃跑的戏码。”

纪淮摆出陈逾司刚才那副无语的表情:“你的版本的比他的版本还进化了一零点呢。”

但夏知薇很快就发现了盲点,挽着纪淮走在教学楼后面那条人不多的路:“你怎么知道他的版本?”

纪淮一愣:“刚洗手的时候问的。”

“果然送烟还是有好处的,这话都开始说了。”夏知薇忽地朝纪淮的方向顶了一下腰胯,屁股朝她一撞:“姐妹,有信心拿下吗?”

纪淮以为夏知薇说得是成绩,拍了拍胸口,握起拳头:“我会努力的。”

纪淮这么直接夏知薇都没想到,握着拳头,用握拳的手敲了两下胸口:“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小路走的人少,过道也窄。她们两个说说笑笑,步子也就慢了。

“借过。”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回头,是二班的孟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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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娴一买了两瓶矿泉水回了教室,陈逾司仰着头正好在喝可乐,视线和她撞到了。孟娴一不动声色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把两瓶矿泉水塞进桌兜里。

窗外,纪淮和夏知薇说说笑笑的走了过去,陈逾司拧上瓶盖,视线下意识地跟着纪淮走了。

孟娴一拿着考卷想问陈逾司题目的时候,他视线还没收回来。

题目没来得及问,化学老师提前一刻钟就拿着水杯进了教室:“今天去隔壁楼,我们去做实验。”

陈逾司胳膊夹着本化学书,走在班级的最后面。进了教室随便挑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刚坐下,孟娴一抱着一摞化学考卷在他旁边坐下来了。

提前给他发了一张。

“这是今天的回家作业。”孟娴一说。

陈逾司哦了一声,将考卷扔到旁边,回家作业,回家做。

孟娴一就不是这样的人,上课铃还没打,班级里闹哄哄的。她拿着笔心无旁骛地开始做考卷,但没写两道题就开了口,问陈逾司:“你和上个月考第五的纪淮很熟吗?”

前缀有点问题。

通常会说隔壁班纪淮,说月考第五,倒是会让人想到她上个月月考第二,是第一时间会比下去对方的前缀。

陈逾司点头:“还行。”

是挺熟的,都被她看光了。

孟娴一解着化学公式,笔没停:“她喜欢你,好像要追你,我中午吃饭听说她和朋友夸下海口说要拿下你。”

听罢陈逾司一愣,眉骨一挑:“是吗?”

孟娴一写字的手停了,扭头去看他,唇角带着笑,他手里转着笔,那样子没觉得烦躁,更不是无所谓。

能归结在期待那一类。

期待啊,居然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