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观他打电话的阿城苦笑。江栉沉默,他不敢问,不过李沐雨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迹向可寻,自己十有八九是虚惊一场了。

 “他…好象没有收到。”阿城一怔,然后笑着调侃:“恭喜恭喜,小命保住了。”江栉也笑,但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复杂的滋味是庆幸还是失望。火车进站了。面对这个穿着普通,笑容慈爱,态度亲切的成熟男人,阿城不知道自己该抱着怎么样的心情。

 敌意?羡慕?还是爱屋及乌?他悄悄地推了把站在身边看着男人走近而有些恍惚的江栉。“你想完全确认他有没有收到信,现在就扑过去试试,如果他有一点儿的不自然,就说明他在装糊涂。”

 江栉惊讶地转头瞪着他,像瞪一个魔鬼。“去试试吧。”阿城无视他的目光,冷静地再次催促。犹疑的人僵着脚步站着不动。“你害怕?”阿城嘴角边泛起一丝嘲讽。

 江栉咬牙,朝走近人大步奔了过去。阿城凝视着紧紧拥抱一起的人,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动作也没有停顿,他自然地拥住扑上来的年轻身体,摸着江栉的头快活地笑着,像极了一个父亲…

 不,他就是在以一个父亲的举动来拥抱自己的儿子。“阿城,过来啊?”江栉回头唤着阿城,脸上兴奋地充盈着笑容,跟在车上阴沉的神情判若两人。

 只因为这个男人吗?阿城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跟来,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回头了。“你好,伯父。”

 他把伯父一词重重地读着,有点可笑的报复意味。李沐雨微笑,握住伸过来的手摇晃了一下:“你好,你就是阿城吧,江栉在信中提过你,欢迎欢迎!”

 阿城回笑着,心想:你绝对不知道江栉被我上过。他知道自己的嫉妒在这个男人没有防备却魄力十足的笑容中开始啃噬理性。

 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经不起落败的比较,他现在已经是满腹的沮丧。“来来来,我们上车吧,张阿姨买了很多好菜替你们接风哦。”

 李沐雨毫不知情,只顾招呼着两个神情各异的小伙子,然后替他们拎起行李就向前走。“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江栉望着面前的背影,喃喃地念。“你失望了?”

 阿城的口气里有压抑着的愁闷。“他瘦了好多…”江栉答非所问,满目的痴恋让阿城由衷的无奈。“走吧,别让你的李沐雨等。”

 他叹息。李沐雨是个好父亲,一个好男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把两个小伙子接回家后就马不停蹄地帮助老婆张莉丽做饭洗菜,不厌其烦地过问江栉学校里的生活,替他整理好拿回来的行李,一个典型的顶梁柱似的男人,理所当然地照应着家里人的一切,无法否认他的普通,也无法否认他的正常。

 阿城心中的疑惑开始动摇,或许应该说他想忽略,阴暗的动机被李沐雨所有的举动节节击退,一路溃败,但转眼看到江栉从来不离人左右的目光,他就不得不硬挺着自己的坚持。

 他必须替江栉解开一个结,就算不知道解开这个结的后果会怎么样,但如果不解开的话,江栉可能会一辈子被这个情结缠住,直到扼死自己,而自己对江栉的心意只能付之东流。

 即使受过伤害,但坚持所要的品性他从来没有改变过。晚饭桌上,一切都很好,热闹美满。李沐雨亲切随和,张莉丽温柔娴雅,江栉虽然有心事,但在见到李沐雨的那一刻起他的笑容和满足的表情就从来没有中断过。

 至少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个好家庭,阿城得承认,江栉遇到李沐雨实在是太幸运了。“快吃啊,阿城,别愣着!”

 李沐雨夹菜,打断了阿城的若有所思。男人修长而干净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苍白的肤色,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阿城抬眼注视着李沐雨:“伯父,江栉很喜欢你哦,老在寝室里提你的事,一天到晚地给你写信,常被我们笑话。”江栉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口中的菜全堵在喉咙里,他侧头惊讶地看着阿城,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塞住他的嘴。

 李沐雨的笑容略一顿,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江栉的头,叹息道:“他从小就这幅德性,有些恋父情节,是我不好,没把他教育得独立些,以后得改改,再这样下去可真要被人笑死。”

 江栉脸红了,扭脖子甩开那手,底气不足地嘀咕:“鬼才恋你呢…”“是啊,我们都觉得他恋父得特别严重…呵呵,很可爱的一个家伙…”

 阿城含糊地笑应着,瞥了一眼江栉的红脸,心生疼。一旁的张莉丽也笑了:“他们爷俩的感情有时好得真让人嫉妒哦,比亲生得还要好,真是难得哦,所以说啊这人和人之间真要讲个缘分,强求不来的。”

 阿城连连点头,却暗自咬牙:傻女人,比亲生还要好的感情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饭一吃完,江栉就把阿城拉到自己房间里,锁上门后就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到底想做什么?!”阿城嬉笑:“紧张个什么,你那李沐雨压根儿就听不出来,不是吗?”

 “我一直在纳闷你跟我来的原因,”江栉压低声音,戒备地盯着阿城“如果你敢再开这种玩笑去测试李沐雨,我就对你不客气!”阿城胸闷得一塌糊涂也只能忍着,他勉强地笑:“好!不玩了,我保证,既然你这么怕被他知道的话。”

 “我…已经不在乎他知道不知道。”听这话江栉就气短,茫茫然地回避自己的矛盾。“那你还痛苦个屁啊!”阿城冷笑。“我…”江栉无法辩解,阿城可能是这世界唯一了解自己的人,有时真是了解得过了头。

 “有本事就不要对着他像个花痴似地看,被他碰一下就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阿城恶毒地批着开始垂头丧气的江栉,纾解一下自己的闷气。江栉捧着自己的头,懊恼万分,他知道阿城说得对,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实在不甚理想,却是无可奈何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无助地喃呢。看着这个在单相思里爬不出来的傻瓜,阿城真不知道该气还是心疼,他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近乎恳求:“你就不能把他放下吗?你看看周围的人行不行啊?譬如我?”

 江栉诧异地看着他,阿城从来不说这种话的。阿城在他的目光中羞涩,他用吻来搪塞这惊异的目光,粗暴的亲吻,啃咬着像是泄恨。“不行…这里不行…”江栉慌忙去推开疯狂亲吻的人,这可是在家里啊。

 “就是要在这里!”阿城的话听来有些蛮横无理,他箝制住他,把人往床上压,然后急着要去拉他的裤子。

 江栉不敢高声抗议,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挣扎变得十分吃力,两人像打架似的拳打脚踢地滚在床上,扭在了一块儿。门突然被敲响。所有的动作都僵滞了。

 “喂,你们俩个快出来吃水果,”李沐雨在外面喊,奇怪地“咦”了一声“锁门干嘛呢?快出来啊?”

 “知道了,就来!”阿城连忙回应,和身下的江栉对峙片刻,然后一声不吭地放开了他。两人在尴尬的气氛里整理着各自的衣衫不整。“你能让门外的男人给你这些吗?”阿城问,用手指按住无法回应的嘴唇,温柔地吻了一下。

 江栉愤恨地甩开他的手,衣衫端正后就走了出去。他知道阿城的话没有错,但如果感情能拿对错来恒量的话,那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

 无法把阿城和李沐雨相比,阿城不是情人,却他能满足性的需求,而李沐雨,在自己心目中是父亲,是情人,是无法替代的全部精神世界,却唯独没有性,甚至他在意淫李沐雨的时候都会产生沉重的愧疚,无法像和阿城真枪实战时的畅快淋漓。

 纠缠不休的感情越来越混乱,或许可以说,它就从来没有清晰过。背对他站着的李沐雨正在削苹果,桌上摆了几个盘子,装着红提,柑橘等水果,摆得整整齐齐,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江栉默默地注视着修长的身影,想咫尺天涯的滋味不过如此吧,人在眼前,情在心中,嘴里却不能吐露一个字。

 他应该一直都很幸福吧?从来是笑得这么从容,事业稳定,妻儿和睦,一切都平衡到极点。如果此时对他说,你所谓的儿子根本没想过要把你当父亲的话,这个平衡会不会被打破?

 束缚住自己的不止是道德还有他的幸福。他现在极不想看到李沐雨的平静生活在自己手中被破坏。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成熟了些,以前从未有替李沐雨思考过。

 可这种成熟,让感情越发失去了出口。就这样放弃吧?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啊?如果现在还是那个六年级的小男生该有多好,他不会畏缩,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欲爱不能,什么叫绝望,也不曾理会过什么叫距离,他曾那么勇敢地对李沐雨说:你是我的。

 可现在呢?他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遍,却惟独不能把它说出口,哪怕泄露一个字。“咦?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吃,有你喜欢的红提哦。”李沐雨转身,看到了呆站在自己背后的江栉,微笑着对他说。

 江栉拉回神思,故作轻松地靠近他,拿起一粒提子就往嘴里塞:“张阿姨呢,怎么是你在弄啊?”“今天是她值晚上的班,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