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是为了能有一天回来…可是,离开你…我们本可以开始的一切,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好吧,就这样吧,既然还没有开始,就干脆地结束吧,这样,也许我们可以避开以后会发生的不愉快也不一定呢,毕竟我们是那么不相同的两个人。

 忘了吧,都忘了…也好…家杰进了安检口,随着人流往里走的时候,忽然站住了,似乎有人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叫他的名字!“杰!杰!杰!”

 幻觉?可是又好像在叫了…他不由自主的停步,向后面看去,人满为患的机场大厅,根本没有听清楚一个人的声音,他摇了摇头,就当是幻觉好了,别说钟森根本不可能追来,就算他追来了,怎样?

 激情告白?然后热吻到飞机起飞?这样庸俗的八点档剧情怎么可能在他范家杰身上出现?自己只会谢谢他来送机。心里酸酸的,带着一点疼,可是并不难受,家杰吐了口气,继续拉着箱子往前走:这样很好,不是吗?

 我还没有失去爱人的本能!我对爱情,还有幻想…幻想…他会来…站在我面前说:“跟我约会吧。”

 半年后,意大利。享受着南欧冬日的和暖阳光,午后在咖啡座看看路过的美女,实在是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只是如果自己也不时被人吹吹口哨,就不那么自在了。

 家杰苦笑着站起来,掏出五欧元纸币太在咖啡杯下面,意大利有句话“如果出门后五分钟内没有人对你吹口哨,赶快回家换件裙子。”这说的是女性吧,为什么对着他吹口哨的男人在五分钟里就有好几个呢?

 难道是自己这张东方面孔太特异了吗?这么想着,他也悠闲地吹起了口哨,轻快地踏着薄薄的积雪往公寓走去,嗯,意大利的确是个悠闲生活的好地方,和香港的紧张节奏根本是两个世界了,他好像又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那一段不堪的回忆,正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淡去。

 每个他独自回家的夜晚,他再也不必每隔三分钟看一次自己的身后,也不必随时竖起耳朵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就连做噩梦的次数,也比以前少得很多很多。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可以变回从前的范家杰,放开过去,回到香港吧?还是干脆就在意大利算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年,他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心理医生是怎么说的?他说自己还有阴影,始终不能面对过去,就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一团小小的黑暗,依旧固执地呆在那里…

 家杰耸耸肩,掏出钥匙开了门,厚重的大门有些不灵便,发出低微的吱呀声,他翻检了一下信箱,除了广告单之外,意外地还有一封看起来很正式的信,上面用非常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他的名字,背面是个仿腊封的印章。

 “比耶罗餐厅?”家杰好笑地看着信封,往楼上走去“啧啧,连这么老牌的餐厅都用这么直接的办法派广告了吗?还真是与时俱进啊。”

 他刚想顺手把信扔进垃圾箱里,看着精美典雅的信封又改变了语音,干脆把里面的广告扔了,信封留下来当纪念吧,很在意大利风味呢。

 吃完简单的意大利面当晚餐,放上一张喜欢的歌剧cd,舒服地伸长双腿在沙发上看书,就是家杰晚上的彻底放松时间了,但今天他看书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他叹了口气,抓起话筒:“喂,我是jet。”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中文,他一边听一边偷偷地对着玻璃皱眉头,嘴里不得不乖乖地应答:“是的,我都很好,您别操心啦…

 妈说的?哎呀,我们家向来有不听话的传统对不对?…啊?又是婚礼?外婆,我来意大利之后你们已经拖我参加无数次意大利式婚礼了…是是,很有趣,很民俗…

 民俗是什么?呃,就是传统啦…伯爵?哪个伯爵?…没印像…这个周末我有约会啊…”眼睛快速地扫了一眼周围,想要现抓一根救命稻草,正好看见他带回来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一堆报纸杂志上面,家杰立刻伸手抓了过来“是啊是啊!

 就是那家比耶罗餐厅…外婆也听说过吧?机会难得…约会的是什么?就是平时认识的朋友罗…”天啊,从外表上看来他外婆可是精悍冷酷的男子汉,为什么现在却变得这么罗嗦了呢?

 还要查问他约会对像的祖宗三代啊?家杰含糊地支吾着,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玩弄着手里的信封,很自然,把封口撕开,里面的硬纸片倒出来,广告卡做得很精致啊,真不像是派发的东西。

 等等,不是广告卡啊,居然是一张很精美的定席回执!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在周末的晚上八点,他,范家杰,在餐厅里定了一张情侣桌。不是吧?!家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忘记了什么,面前的卡片上他的名字是烫金的花体字,很漂亮,但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订过什么桌子啊!“jet?喂,家杰,你干嘛呢?”

 听见耳边传来火气一点也不亚于自己老妈的吼声,家杰立刻回神,忙说:“没有!我在想,是不是跟他不要约会了,我回去陪你们…不过我可不去什么伯爵的城堡,没兴趣。”“你这孩子真不懂得欣赏。”

 “哪有,我对什么伯爵没兴趣而已,好啦,外婆,如果你想我,我这个周末就过去你那边,好不好?”电话那边的男子沉吟了一下:“算了,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放人家鸽子不太好,下次吧,去比耶罗一次也要排队的,放弃了太可惜。”

 他又再叮嘱了几句,才挂上电话,家杰顾不得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急忙按回执上的电话打到餐厅去查询定座消息,开玩笑,他可不想因为小小的失误让本来可以享受浪漫烛光晚餐的一对情侣扫兴,说不定还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呢,赶快让餐厅改正好了。

 带着浓厚威尼斯口音的男子很肯定地说:“范家杰先生?没错,就是你,这个周末,双人桌,有什么问题吗?您要退订?”“啊,不,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怀疑贵餐厅员工的素质,只是你知道,中国人的名字,也许会…”

 男子哼了一声,用平板的语调念出了他的准确地址,加重了语气问:“现在,范先生,您还认为我们会弄错?!”“那…大概是我搞错了。”

 家杰苦笑着挂上电话,弹了手中的回执卡一下,如果不是餐厅搞错了,那么就应该是他的某位追求者玩的噱头了,意大利人天生就浪漫,追求起人来更是花样百出,不过他已经很收敛了啊!

 而且这个人还知道他的地址!难道是公司的同事?嗯…是自己隔壁的那个罗马文艺青年?还是推广部的大胡子?总不会是电脑部那个只给自己装过一次软件的黑t恤吧?“啊!真烦!不想了!”

 家杰头疼地往床上一滚,摊开手脚,管他呢,到时候去看看就是了!周末,8点整,家杰出现在比耶罗餐厅门口,一身整齐的暗色礼服配银白衬衫衬托得他高挑的身材玉树临风,潇洒不群,让门口的侍者都眼睛一亮,恭敬地接过他手中的回执卡,引着他往里面走去。

 情侣座的位置选得很好,周围的墙壁做成古城堡一般厚重粗糙,用圆形的大理石柱隔开空间,上面雕刻的天使花纹又给凝重的气氛增添了一分柔和,桌子上银质烛台点着三支细长的螺纹蜡烛,中间是一束颜色浓到化不开的红玫瑰,整个环境温馨浪漫,空气中飘荡着隐隐约约的音乐。

 家杰没有看见邀请他来的那个人,放松之余又有点恼怒:约会还会迟到,真是没品,这里又不是香港,分分钟会堵车,还是这终于是一个捉弄的圈套?

 是有人想耍他吗?哼,如果真有人敢放我鸽子…我找外公借把枪跟他决斗!他正在胡思乱想着,餐厅侍者去而复返,银盘里放着一具古董电话,笑着示意他接。

 搞什么飞机啊?家杰越来越糊涂了,迟疑了一下,拿起话筒凑在耳边,不知为什么,心忽然跳得很厉害,仿佛预感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嗓子忽然变得很干,要咳嗽一声才说得出话:“喂?”

 “jet?”话筒那边传来的,是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听到的,属于钟森的声音,依旧那么沉稳,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是…是你?”家杰不但说话困难,连呼吸似乎都困难起来,他不得不大口吸了几次,才勉强自己没有放下电话夺路而逃。

 人可以有选择的遗忘吗?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忘记过去,自己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最好是连钟森也一起忘掉,他是自己那段过去的见证人,只要自己还记得他,就永远不能真正地忘却…

 他想忘记钟森,又想记得他…忘记他,从此不见他,这样,自己生活里,就连那段过去的最后一点阴影都消失了…

 记得他…记得他对自己温柔的笑容,记得那时,自己几乎崩溃的时候,突然在身边出现的,雄壮剽悍的黑色岩兽,记得他散发出的,让人安心的味道…“jet,今天,跟我约会吧?”

 钟森温和的声音透过电话转到家杰耳朵里,让他一惊,本能地四处张望着,口气微微变了:“原来是你?你在哪里?钟森,不要跟我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