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由一部一部的默片组成的。它们无关悲喜,只是一种记录,一种见证。

 出生、成长、死亡,总是不期而至。我们无从选择,只能承受。…小兔子。清晨五点,天亮了。今天亮的格外的早,是个大晴天。小兔子是被树叶哗啦啦的声响惊醒的。起风了…早秋的清晨微微有点儿凉,小兔子掀开被子,把腿自然的垂到了床沿儿。

 人还是犯晕的,其实他不过睡了两个小时。他严重的失眠,无论怎样都无法入睡。三点的时候,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这才刚刚过了五点,树叶的声音居然把他惊醒了。

 漫无目的地在屋内扫视一番,乱,真乱。李天昨天把小兔子的东西从那边整理了过来,现在它们躺在一个个的纸箱里,苍白无力。

 小兔子赤脚下了床,站在一片混乱的纸箱之中,看着,然后蹲下,随便拆开了一个,都是唱片。那么,唱机在哪儿呢?你看,生活就是这样,当你面前摆了无数你喜欢的唱片,你却找不到唱机。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选择也是不一样的。有人会不停地寻找唱机,有人会放弃听歌的念头,有人会离开那些唱片,不去看它们。小兔子属于前者。

 他拆开了所有的箱子,只为找到那只唱机。而当他终于心满意足的时候,他却为究竟要听哪一张而犯愁了…最后,他下意识的挑出了那张Pink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

 反复的听着那首标题歌曲。“So,s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Heaven from Hell”

 小兔子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精神游离在肉体之外,他只想听歌,什么也不愿去想。也许听了十遍,也许听了二十遍。而后,他干了件毫无道理的事情。他把这首歌的歌词用中文写了下来。

 “那么,那么你认为你可以分辨地狱与天堂,痛苦与蓝天。你能从冰冷的铁轨间分辨出绿色的原野?从面纱后分辨出笑容?你认为你可以做到吗?他们是否令你将自己的灵魂换作魔鬼?用炽热的灰烬去交换森林?用滚烫的空气来交换寒冷的微风?

 用僵冷的舒适来交换变革?你是否宁愿在战俘营里做一个领导者也不愿在战争中尽到自己不显眼的职责?

 我多么希望,我多么希望你能在这里。我们只是两个迷失的灵魂,在鱼缸中游弋,一年又一年,在同样的老地方跑过。我们找到了什么?只是同样的恐惧。多么希望你在这里。”小兔子不愿意承认,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想J,非常非常的想。

 Wishyouwerehere。Justawish。如此不现实。为什么,为什么他伤我如此之深,我还在想他?小兔子的手指一直缠绕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他想把它取下来,却怎么也舍不得。

 二哥,我好像开始明白什么是爱了。可我不想要它,因为它是如此的痛苦…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小兔子的思绪,他轻轻的说了一声进来。门却没有开。李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当家,时间差不多了。”

 “还是叫我三少爷吧。”小兔子缓缓的站了起来,关了唱机。“听着都别扭,但二者择其一,还是叫三少爷吧。”

 小兔子站在镜子面前,缓缓地脱下睡衣,注视着镜子里赤身裸体的自己。有点儿失神。J留下的痕迹,都不见了。他打开衣柜,穿上内裤,穿上黑色的西裤,穿上白色的衬衫。

 这是谁?镜子里冷冰冰的男人是谁?他的头发那么短,他的色调那么暗,他的棱角那么尖刻。他是谁?反正,他不是小兔子。小兔子是柔软的、略微有些长的头发。

 小兔子是鲜艳的,打扮时髦的孩子,有着一张永远笑着的脸。他没有棱角,不具备冷漠。那么,谁来告诉我,现在镜子里的男人是谁?其实,别问了,小兔子自己对自己说,那是林洁。大堂里,很安静。可当小兔子踱步下楼,却有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了他。

 “大当家。”齐声的问候。小兔子有点儿晕眩。是的,终究,他做了林家的当家人。除了自嘲,还能怎样呢?“三少爷,这边。宾客已经有来的了。”

 李天迎上了小兔子,一贯的必恭必敬。灵堂设在后院的院落里。小兔子是从来不进那个院落的。那长久的灵堂让他心慌。那里面陈列的牌位越来越多…“李先生。”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喊住了李天“门口…”“三少爷,我耽搁一下。”李天示意来人闭嘴,先向小兔子请示了一下。“我先进去。”小兔子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

 “你说,怎么了?”李天继续询问。“周家的大少爷来了。”“请他进来啊。这你还用问?周家和老爷子是世交。”

 灵堂的光线不是很好,有点儿黯淡,小兔子依稀能从房间里闻到潮湿的味道。时间还早,没什么宾客,小兔子礼貌的和来人打着招呼。都是一些没有实质性的套话。

 看他们向自己行礼,看他们按部就班的上香。真难受。早到的宾客走过形式陆续的离开了,灵堂死一样的寂静。小兔子走到牌位前面,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黑白的照片。

 抬眼看看布置成黑白色的灵堂,小兔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的。【“J,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深的或浅的,黑的或白的。”】这声音交替出现,让小兔子的脑袋嗡嗡作响…

 “小兔子?”陆天宇看见跪在垫子上那副纤细的身躯,一开始都没敢去认,从那副背脊散发出的气息是那么的哀伤,那么的冷漠。

 “小兔子?”陆天宇放开周瑞的手,在小兔子的身边蹲了下来。小兔子有点儿迟缓地扭过脸,朦胧中看见了陆天宇的样子。陆天宇发现小兔子的脸颊早已布满了泪水。

 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果然是刻骨铭心的。陆天宇这样想着,轻轻拍打着小兔子颤抖的脊背,周瑞递过了手帕,他接过来,擦拭着小兔子的泪痕。

 其实,陆天宇不知道,这眼泪,是为那男人而流,那个生活在黑白色世界里的男人。“J呢?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人呢?”周瑞放下手里的白色的花束,四处踅摸着。

 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剑,一刀剜进了小兔子的心脏…“是不是在前厅?”陆天宇抬起头,看着周瑞。“我去看一下吧。”周瑞转身要出灵堂。“别去!”小兔子的声音出奇的大。“嗯?”周瑞有点儿吃惊。

 “…他不在。”小兔子毫不迟疑的站了起来。陆天宇蹲着,从下面仰视着小兔子。头发剪的很短,黑色的西装合适的包裹着他的身体,有点儿陌生的感觉。

 他今天有些反常,他不叫他斑比,甚至他没跟他说话。是因为刚刚失去了他最后的一个亲人吗?不不,不应该说最后一个亲人,他还有J。

 “他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他干嘛去了?”周瑞看着小兔子。小兔子胡噜了一下头发,揉了揉眼睛,他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绝对不能实话实说的,他不能把他周瑞和斑比卷入不测之中。他们不能参与进来,绝对不能。

 “…他有很着急的事情,回了纽约。”应该是在纽约吧?应该是在计划下一步怎么吞并林家吧?小兔子想到这里,心抽搐了一下。

 “什么事儿能比你的事儿更重要?”“周瑞,你丫闭嘴。你是来替爸爸上香的,还是来找朋友玩儿的?”陆天宇呵住了周瑞。“…上香。”

 “跪下,磕头,上香!”陆天宇站起来,推了周瑞一把,拉住小兔子的手往出走。西院,没人,很清静。陆天宇和小兔子面对面的坐着,谁都没开口说话。

 风很大,吹拂过俩人的头发,灌进两人的衣服。肆虐着。难得的,今天陆天宇也是一身黑色。“那个…要是特别难受,你就哭…”陆天宇点上烟,不知道这样的措辞是否合适。可J不在,谁还能安慰他呢?只有自己了。

 “我没有。”小兔子摇了摇头,眼神空洞。“你大哥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吗?”“…我知道是谁干的,也会去处理。”“你处理?”陆天宇愣住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啊。

 “我继承了林家,三天前,正式的。现在我是当家人。”小兔子说的很平静。平静的不可思议。“…你…那你自己的生活怎么办?”

 “放弃,只有放弃。”“小兔子,你要想清楚。这是你拼命在逃避的生活,你怎么能…”“我逃无可逃,不是吗?”小兔子黯淡的笑了。“…有没有和J商量过?我知道,我没资格谈论你们家族帮派的事情,可我就是觉得,”

 “亲爱的,你让我怎么办呢?把林家交给J?哈哈哈哈…”小兔子突然就笑了,大笑,笑得匪夷所思。

 “小兔子?”陆天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儿恐惧。“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小兔子站了起来“我可以交给他,不过要顺位继承,等我死了,自然要交给他。”

 “什么?”陆天宇拽住了小兔子“你说什么?”“抱抱。”小兔子忽然搂住了陆天宇“你不明白的,这个世界,你不明白的…”

 “兔子,你到底碰到什么事情了?你让我觉得害怕了。”“我早就说过,你看到的,你认识的,你熟悉的,并不是完全的我。也许那是我刻意营造的自我,但却是不真实的。”“小兔子…”

 “别动,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小兔子死死的搂着陆天宇,一点儿都不想放开“我生在林家,就注定要为这个家族尽我的义务。我要维护它,别无他法。他们都走了,再没人能袒护我。”【“斑比,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也还要漂漂亮亮的站在舞台上唱歌给我听哦。”】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天宇忽然想起了小兔子的这句话。真他妈的不祥!“小兔子,答应我,无论你在什么样的世界,你都要活蹦乱跳的,活得好好的。”

 “怎么说的象生离死别?”小兔子笑着放开了陆天宇“走吧,我还要去灵堂,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你真是乌鸦嘴,我好好说话你说我生离死别,我死你死?”陆天宇敲了敲小兔子的头。“放心,你一定走在我后面。”小兔子回眸一笑的刹那,陆天宇心慌了。他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那天,IAN入土了。他的生命在那一天算是彻底的告别了这个世界。他有牵挂吗?一定有。而他的牵挂一定是我妈和我。

 在他的心里,我们,早已是他的家人。那天,我在心里叫了他一声,爸爸。…J。牧师在做着祷告,白色的花束一束束的被置放在棺木上方。黑色的人群在J的眼前流过,每个人都做着相同的手势。都在祭奠亡魂。

 葬礼,隆重的葬礼。亦假亦真。IAN躺在棺木里,他真的走了,离开了这个黑暗的世界。安心了。而母亲的棺木是空的,里面只有一个假人,可活着的母亲却不安心。

 征求了母亲的同意,IAN和她是用夫妻的名义一起安葬的。J一直站在比较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葬礼。

 他很难受,那种难受是窝在心里的。吐不出来,也压不下去。什么是爱情呢?母亲和IAN算不算有爱情?当然不算。母亲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父亲。IAN只是默默地给予ANNA自己的爱慕。不长也不短的一生,他都在为她而活。

 他没有结婚,没有子嗣,没有自己的生活。他只有一场虚幻的梦。这样的男人,是太傻了,还是太精明了?至少,ANNA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

 就像我在心里承认他是真正的父亲一样。IAN,是不是这样你就满足了?虚假的婚姻名义,虚假的合葬,可是,你的情却是真的,无可仿造的。

 “少主,要下葬了,您请过去。”“不,我就在这里看着,我能看的很清楚。”J叼着烟,淡然的说。太阳挂的很高,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下透过来,J有点儿恍恍忽忽的。

 “很多东西不一定要实实在在的得到,远远看着,其实,也是一种美。”这是IAN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很有哲理啊。IAN。如果我不是执意要得到小兔子,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做不成情人也许只有遗憾,但,做了仇人,就只有无奈了…

 “J,你今天脸色还可以。”KK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J的身边。他浅笑着,礼貌又不失优雅,很得体。

 他们这几天没有见面,J一直呆在S&W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而KK就是在公寓里呆着,他没有回REBEL,也不想回去,他总怕J会半夜过来,而他却不在。

 他想陪他到他安静下来,至少安静下来。他也有在调查ANNA的死,却毫无头绪,没有什么明显的目的,没有什么人对ANNA和S&W有什么企图。

 可下手却干净利落,雇佣了不明杀手。会是谁呢?思来想去只有林家。只有林洁。他想要复仇,为他唯一的哥哥复仇。可也不太合理,他干嘛要对ANNA下手?擒贼先擒王?想要彻底打垮S&W?KK也懒得去想了,反正,最终,林洁也一样会下手杀了J。

 这就够了,他已经为这些圈套想的太多了。顺其自然吧。棋子想要自行运转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出圈不出棋盘,也就行了。

 至于多少人要做陪葬,KK已经明白,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你善良没用,你已经够罪恶了。只要等着下地狱就好了,别去奢望上天堂。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