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围观的人不少,二少年转过头,这才见到萧平。闻言齐齐耸眉怒道:“你说什么!”说完又互瞪:“你不要学我说话!”

 萧平摇头叹笑:“祈王爷和柳公子,两位不必再这么辛苦演下去了。学生既已知道两位身份,定奉两位为贵宾,岂敢再轻慢。”

 “祈王爷?柳公子?”华服少年啐了一声,尖锐道:“瞧你衣冠整齐,原来是个疯子。”“是不是疯子,两位心下有数。”萧平恭敬一拱手:“王爷等见二位已久,学生有幸,能邀得二位上门吗?”

 朴实少年抬头,目光向外一扫,将周围兵力收拢到眼底个八九分,冷冷道:“你这邀请,文请还是武请?如果是武请,在下虽不才,也学过威武不能屈。只好得罪了。”

 一边说着,向后干脆利落的一脚,踢飞一旁正偷偷亮出兵器的男子。“好,姓洛的,你终于讲了句人话。大家也想看看洛家出名的霜天残月是如何个冷法。”

 二少年年少气盛,也不多作无谓解释,言罢各自摆出个起手式,准备与萧平带来的兵力对抗。萧平心中主意早定,胜券在握,只待一声令下,却听远处马蹄哒哒,一人高叫:“先生慢着!”

 却是侯政。见侯政神色这般惶急,萧平心下一动,停下手势。侯政在接近人群时,甩镫下马,凑近萧平身边小声道:“大事不好了,这二人不是祈王爷与柳残梦。”萧平神色不变,只是哦了一声。

 “在酒楼那两位茶商才是祈世子与柳残梦。幸好他们在出城时遇上王爷刚派遣到的藏獒,不然险些被他二人逃了。只是现在兵力全被先生调到这边来,资阳人手不够,请先生快快回转!”

 一瞬间,萧平脑海里闪过“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八字,原先坚定的想法摇摇欲坠。难道自己一路推测皆落入算计,这两位少年是掩护祈柳二人的烟幕?

 还是那二位茶商才是烟幕?不然何以如此巧…不,也不能算巧,若非王爷的藏獒赶到…但气味问题也可造假,如何肯定一定是那二人?这二少年跃跃欲试,一打上势必失去对资阳的支持和控制。

 若这二少年是真,岂非无故结下二门大仇?但若这二少年是假,便是放虎归山了…侯政在旁满是焦色,急得直想跺脚,萧平直直看着二少年不语。

 二少年瞧他们神色,似瞧出端倪来,华服少年冷笑道:“怎么?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现在就默不作声了。知道自己错了吧!不过大爷没这么好打发的,敢向大爷叫阵,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来来,是你们先叫阵的,大爷我也手痒了…”

 朴实少年皱了皱眉,道:“算啦!反正他们也没对我们怎么样。民不与官斗,莫忘了四家祖训。”“这口气大爷可咽不下!什么民不与官斗,那是屁。方才瞧你还有点样子,现在看来还是软骨虫一只!”

 华服少年又对朴实少年叫上阵“还有,你是你,我是我,谁是我们!”朴实少年怒哼了声:“要不是顾着你我四家同根关系,你当我乐意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着!”华服少年再度跳起脚来。萧平看着二少年,终于叹了口气,手势一转:“收兵,回资阳。”

 “你这老头,谁说你可以走了!”华服少年真是两边忙,才刚对朴实少年叫完阵,又马上转过脸向萧平铮铿一声长剑出鞘“你派人盯了我们半天,大爷我不计小人过,忍耐下来,结果你又来跟我胡话半天。想走没这么简单!”

 一旁朴实少年眉毛堆得比山还高,突然叹气道:“易湛,你要打,我来奉陪。”“当真?”华服少年马上转移目标,看朴实少年缓缓举起他手中细长的剑。

 萧平朝朴实少年点了点头,示意承了他的解围之情。朴实少年冷冷扬眉:不是为你,只是四世家不会再与彼此之外的江湖恩怨牵扯上。萧平一拱手,领兵退下。小楼高阁,月已西斜。一身白衣的青年背对门,站在窗前。他的身形高姚,头发并没有束起冠簪,而是随意绑成辫子。

 从背影隐约可见领上袖都纹着金色的九曜图腾。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红衣,白发红颜的青年走了进来。

 四年前的天成崖之后,无名教的无帝与日君都进行了新的传承。亦或是恋旧,亦或尊敬那位消失的前任无帝,亦或另有其它心思。

 除了必须正装出现的场合外,二人服饰皆没有太大改变,还是当年身为日君及暗侍卫长的装扮。白衣青年没有回过身来,依旧望着窗外“目下形势,你说,我们需要出手吗?”

 “煌帝座叫属下来,心下该有决定了。”红衣青年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潮湿的空气从肌肤上冷起。

 “如果是昊的话,你觉得他会作出什么选择来?”白衣青年若有所思地问。红衣青年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昊帝座有他的作法,煌帝座也有您自己的作法。属下无法说哪个的决定更高明,但能让官慈誓死追随的,只有煌帝座您!”

 从最初,到最后,这一点,坚信不疑!白衣青年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官慈,这几年来,也只有你知道我了…”

 有个前任的天下第一人,做什么都会被人拿来比较;更痛苦的是,自己内心也会拿来比较。明明是恨着昊的,却也不能不佩服他。更怨恨的,却是两种感情时不时便绞剪着他的心。

 对昊的感情有多深,对他的恨也就有多深。爱恨本是一体的,世上最不该背叛自己的亲人,也是让他万劫不复的人。

 “官慈,在生死与权势之间,你会选择什么?”官慈想也不想便回答道:“生命。”“呵呵,这的确是属于你的答案啊…”白衣青年笑了起来,一阵夜风大作,他的衣服与长发一起飞舞,宛如暗夜里的修罗。

 “那么,让我们来看看柳残梦与祈世子会给我们什么答案吧!”祈世子说,诸葛一生唯谨慎,成也谨慎,败也谨慎。

 他又说,幸好来的是萧平,而不是靖王。萧平平生明察秋毫,任何细琐之处都瞒他不过。当时或许能瞒过,事后他一定会发现易洛二府少年身份不对的问题。但萧平不是靖王。

 如果是靖王的话,既然发现疑问,便绝不会让心中留下疑惑而撤退。但萧平没有靖王的魄力。他站在幕僚的立场,没有充足的把握前,虽有足够权限,却不敢为靖王树下强敌。

 他在他能力范围内,作出最好的决定。但这也是他身份的局限性。他猜对了,但他没有坚持到最后一步。他还是迷惑在谨慎上。

 祈世子这一着是连环锁,似是而非,先在酒楼上迷惑了萧平再走。当萧平省悟而追上时,另一边奉命闹事的人让萧平在两难的危急关头选择了谨慎之道,放弃对二少年的追捕。

 经此一闹,挑破颜面,萧平离开后,靖王府的探子再不能跟在二少年身后。当萧平发现闹事的两位茶商确实不是祈柳二人时,他的脸色惨白。他知道,祈柳二人已彻底从他手上逃脱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还有捕鸟的小孩吗?五六月的天,说雨就雨,说晴就晴。

 不幸的是,正好赶上大雨倾盆。天上的雷炸得一个比一个响,黑影幢幢的山林,就见银色闪电呼啸着划过天际,随后响雷轰隆隆连地表都为之震动。

 山雨哗啦啦地下着,豆大的雨点打得人全身发痛。祈世子与柳残梦虽急着赶路,到底知道雷电打成这样,再在密林里赶路,不用等人追杀就是找死的行为。

 祈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借着电闪看柳残梦一眼,嘀咕道:“雷打电劈,真是妖孽投胎来着了。”

 “祈兄,在下知道你自责,也不必如此明白地说出来。”柳公子也淋得头发全贴在脸上。逃命途中,真气要节约利用的,哪用闲余运起护身罡气挡雨,自是淋得一身狼狈。

 “区区确实是自责啊!早知道柳兄妖孽投胎,就不该强行将柳兄带出来了,直接交给老天爷一个雷劈了,不就省了区区的功夫吗?”“客气了,在下哪及祈兄你出身不凡,天生龙子凤孙。”就是还没资格成龙成凤,落了个雷劈。

 “哪里,柳兄你体若蛇蝎心若蛇蝎,若非是你,老天爷也不至如此赏脸。”两人一边找着山洞一边患难见“真情”却不知老天爷是否真的怒了,一道闪电霹雳震响过后,另一山头上,一株树熊熊燃起,无端遭了雷焚之怒。

 祈柳二人立刻闭上嘴,再也不敢说上半个字。淋了半个时辰的雨后,终于找到了个狭小山洞,实在很小,勉强仅容二人置身其中。

 祈世子一进山洞,第一件事就是从怀里不停地掏出东西来。下雨前他就把怀里杂物用油布包着了,但雨下得太大,淋了这么久,也不知那些不耐水的地图欠条会不会淋湿了。

 亮起火折子,瞧了会儿,确定字据上写的字都还端端正正,不曾糊开后,满意地收起来,柳公子却在一旁大叹,恨不能再淋会儿雨。

 斜了不停叹气的柳残梦一眼,祈世子唇角带笑,嘿声道:“看来柳兄淋雨淋得尚未尽兴,区区也觉遗憾,不如柳兄去寻些柴火回来顺便再淋淋雨。料想柳兄神通广大,这点小雨,当难不倒柳兄吧!”

 他再神通广大,雨下这么大,哪里找得到能升火的干柴。柳残梦识相地不回答,只转移话题道:“包袱里衣服也湿了?”

 祈世子换只手拿着火折子,打开包袱,扔开上面那几件假扮易洛二府公子的服饰,捏了捏下面的衣服,扯出一件中衣。“这件还没湿透。”说完,抛给柳残梦。“你不换?”“天孙锦水火不侵…可惜皇上说什么都不肯用天孙锦作双鞋子给我。”

 祈世子看着脚下湿透的鞋子,无可奈何地脱了下来,摇头叹气。用天地奇珍的天孙锦作鞋子…柳残梦无言支持轩辕当初的决定,开始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