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醉梦小榭,伊祁突然回过神,像被针刺到一般跳起来,瞪向凌虚子。凌虚子也有些不自在地扭开头。

 “你既这样说,姑且信你一次,接下来呢?”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听到就是自己被卖掉的话,想铲方才的痛楚,析世子惨叫:“我不要行不行!?”据店小二的回忆,那二仅连绵不断的惨叫声惊天地位鬼神,连投宿的江湖人都不敢一探究竟。

 而客栈被挂上鬼屋的称号,直到三年后才慢慢被人遗忘,期间时不时有前来猎奇的人…当然,这是后话。

 大梦谁先觉,浮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公子们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事,隔天就是论剑大会。各门派的代表早巳被引到青城派为他们准备的山房去了,在山下的多是些独行侠又或够不上身份来看热闹的。

 正牌南安侯也被放了回来,据说是那日在都江堰边被掉了包。但他对这几天的遭遇,也是模糊不清。只知道醒来时已被关在一个山洞,天天有人送饭,过了几餐后,又莫名其妙地被人送回来。

 祈世子知柳残梦做事不可能会留下破绽,原也不指望能从南安侯这里探听出什么来,因此安慰了南安侯几句…虽然由伊祁听来更像嘲讽…也就罢了。

 南安侯从孙品书他们口中得知柳残梦易容成他的事,直呼好险,而凌虚子是骗子一事,也让他饱受打击。经历了连串变故,公子们对柳依依决定相见不如怀念,还是早点离开青城为上。;“明天就是论剑大会了。”

 祈世子看着暗流源源不绝送来的情报,一一作出处置后,提着笔发呆。伊祁在旁努力偷学祈对情报的处理,发现里面绝大部分情报,都是集中在无名教与武圣庄身上。比例之多,分明用上了暗流中等级极高的如影随形,仅次于当年伦王之乱时使用的随风附骨。

 他心下一动,问道:“柳残梦回中原与无名教有关?”“唔…一祈世子发呆告个段落,瞧了伊祁一眼,笑嘻嘻一片不怀好意:“你猜?”

 “他难道还会再次跟无名教合作?”此语随意说出,伊祁终于恍然大悟,击掌道:“他得到庆国后,实力便要向庆国转移,如此一来,中原势力便会失衡。

 若让轩辕乘机并吞了无名教,他在中原将再难有所作为。况且轩辕一统江山,实力大增后,下个目标说不定就会是庆国。

 所以,无论从哪个理由说起,他都得再次跟无名教合作,平衡中原的势力…而你此行的目的,就是破坏他们的合作!?”

 “小伊祁,你越来越聪明了,区区身为教导者,与有荣焉,好不欣慰。”祈世子西子捧心,只换来伊祁一个愤怒的白眼。

 “你一路左右转移话题扔给我一堆莫名其妙的线索,根本是故意不让我知道的,你怕我与无名教…”说到这,突然停住。是啊!连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此事时,会不会记挂着师父而放过无名教,甚至通风报信…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如何有资格去指责别人!?“如果真怕你知道,就不会让你看这些了。”

 祈世子没想到伊祁居然想到这些地方去,有些伤脑筋地抓了抓头发。他一向只会花言巧语,要安慰敏感的少年,却是力有未逮。“我只是认为…这些事情,由自己想通,比别人教导来得好…嗯,就是…我是想教你一些…”

 他再次抓了抓头发,叫苦连天。伊祁再这样沉默下去,他都不知要说什么了。伊祁抬头瞪了他一眼,突然有点明白,祈世子确实没有恶意。这家伙看起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意外是个不擅长表白真正心意的人。

 瞧他此时伤脑筋结结巴巴的神情,虽然还是一脸风流貌,却是风吹雨打后的风流。是好笑又是无奈,脸色微红地嗤了声,他到底好胜,不肯承认是自己敏感。

 低头将资料翻得刷刷响,耳边听祈世子东叹口气西唉口气,一路上被调戏捉弄的恶气尽出,得意偷笑。祈世子说了半天,见伊祁只是低头翻纸不说话,不由为自己这半天的白费口舌而哀哉。

 但再细看伊祁低着的头,唇畔可不是正噙着一抹笑,当下脸色便扭曲起来。什么叫终朝打雁,却教雁儿啄瞎眼…这个就是了!哼哼几声,闭嘴坐下,见伊祁双肩不断颤抖,最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祈世子原还是不高兴的,过了会儿,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哎呀呀,是自己做人太失败了吗?看到自己被涮,连小伊祁这好孩子都会笑成这样…

 一笑泯恩仇后,伊祁终于再次开口,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祈世子刚才纯是在自言自语:“那你要怎么破坏武圣庄与无名教的合作?”

 “分两边下手。无名教那边自有人顾着,我只负责青城这边。”祈世子没说无名教那边谁负责,伊祁也没追问,只道:“真想见见师父以前的下属与兄弟啊…”过了会儿,突然想起:“柳残梦与无名教以前也合作过吧?”

 “嗯,是四年前的事。”祈世子自然不会忘了那段险些燃起内战的往事。幸好当年柳残梦尚未得到庆国,不然内忧外患,还真不容易解决…而对柳残梦来说,这也是天命吧!如今他得到了庆国,但天下也不再是四年前的天下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简单的八个字,背后是无数的扼腕。“被无名教倒打一耙损失惨重后,还能尽快做出跟无名教再次合作的决定,柳残梦果然是可怕的人物。

 他将野心放在一切之前,完全没有常人应有的情绪反应,屈辱和失败都不会影响他的判断,马上便撤出中原转向塞外发展,并得到庆国…”

 伊祁越说越觉此人不简单。“错了,小伊祁,他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情绪。只不过他隐藏得比别人深,又比别人会装腔作势!”

 祈世子冷冷地想起在塞外发生的一切“从现在来看,他的目标一开始便不在中原。他早已算计好,四年前那战,如果能顺利谋朝,自然是好;若不成,他已将局势搅混,趁三败俱伤,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之际,独自一人离开中原往庆国发展。

 这叫混水摸鱼一石二鸟,无论是胜是败,都将有所收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伊祁道:“明日他一定会出现在论剑大会的,到时要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他不可能在中原留太久,皇上已下令小文在边关列阵逼压。庆国的内乱刚平,人心难定,没有王的坐镇不成。红袖也让神仙府刻意挑肆武圣庄及无名教,乱他们阵脚,调不出更多人手前来。我们只消将柳残梦牵制在青城,不与无名教联系上便可。”

 伊祁没想到在自己没注意时,外界已有了如此大的变动,而自己一度还为祈世子成天只在吃喝玩乐而嗔目。

 不由心虚赧然,却见祈世子身子往后一瘫,修长的双腿架在桌子上,用资料遮住脸长叹道:“本来只是想出门玩玩的,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工作!

 ?区区真是劳碌命啊…哪里来个美人给区区养眼吧…”伊祁脸色一变再变,提住祈的衣领,冷笑:“祈大哥,你今天的伤口又该换药了!”

 美人情思全部飞光,祈世子险些摔下椅子。恰巧此时凌虚子也来敲门。“王爷,该换药了。”客栈再次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论剑大会第一次召开,是在五十年前。当时刀皇、剑尊、绝掌、毒门并尊,各在江湖占一风云。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自相持不下,非独四位尊者相互比拚,门下弟子亦暗斗不休,一度将江湖搅成滔天浑水,虽无大害,但小灾不断,无数人命因意气之争而消逝。

 其时武圣庄庄主出面,邀四尊论剑泰山。言语谈笑之间,技压群伦。到得数日后,五人下山时,竟是言归于好,并约好五年一度,由武圣庄出面,评出各自门下刀剑掌毒的优劣之处。

 由于四门皆是独霸一方的风云人物,这论剑大会每届皆吸引了无数江湖豪客前来,如此过了数届,规模渐渐扩大,不再只限于四门门下,更包含了武林中其它种种绝学。

 后来四门因传人不肖,门派风流云散,本该停止的论剑大会却越发壮大,成了武林中最有名的盛事。大会五年一度,评出江湖数年来刀剑掌毒等等的新排名,不服者可越位挑战,点到为止。

 由于主办人和见证人的身份,担保了大会的质量,故大会举办那年,与者如云。更有不少人十年磨一剑,就是为了在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五月廿五·乙巳·定。

 一向幽静闻名的青城山上,自九州岛八荒而来的江湖客们自山道鱼贯而入,在青城剑士的指引下,来到论剑台。此地处于半山腰间,地势平旷,中间一座十数丈见方的高台,红锦铺地。

 两旁放着十八般武器的兵器架及一些奇门兵器,枪、戟、棍、钺、鞭、环、钩,哪一样不是精打细造,银光映日。高台之后,则是评审席,在雨篷的覆盖下,二十多张铺着团花金丝缎面的交椅整齐排开,拟位待客。

 高台左右两侧,也架了数排长棚,为黑白两道的贵客作准备。由于每届大会总少不了一些特立独行又或不合群的门派,与黑白二道引起纷争,数次下来,大会早有默认,在这三座长棚的空隙间,各留出一些地段给他们另搭帐篷。

 各派弟子各据一方,有心上场的散客游侠们则围在高台附近,纯粹只是来看热闹的,则远远退在外围…比如祈世子三人。南安侯等人离去后,凌虚子本来也要走,但伊祁见他疗过后,祈世子的肩伤确实有所好转,便强要他留下来。

 凌虚子虽还想趁着盛会去招摇撞骗,被少年一瞪,唯有乖乖留下。到了大会这天,见二人要去看热闹,想自己不去白不去,便也跟了过来。

 此时三人就坐在与论剑台遥遥相对,却隔了数里的一株大树上,虽然远,但视野一览无阻,倒也看得清楚。

 这边一带是树林,周围的树木上,也坐了不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又不想惹到炮灰的闲人。原本以祈世子的身份,完全可以随便拿到三张邀请帖混上贵宾席去坐,也好就近监视柳残梦。

 但他说什么也不想再靠近柳残梦。伊祁想到当日“南安侯”那句“小情儿”也是心下一寒,有点理解祈的心态,便同意远远盯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