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垂眉,无限娇态,歌声一止,便如乳燕投林,双双偎至祈世子身畔。可儿仰首道:“可儿从未见过像公子这般出众的人才。若那楚王有公子的十分之一好,可儿便愿学那巫阳神女,自荐枕席。”

 “可儿可儿,你真是可人儿。”明知这是风月场中惯有的奉迎之话,祈还是听得笑逐颜开。突然又奇道:“既然区区比那楚王好上十倍,为何你反而不自荐枕席了?”可儿目中清光莹莹,慢慢道:“正因公子好上了十倍,可儿自惭形秽,不敢开口。”

 “哈哈,女儿乡是英雄冢,这话确是不假。世世代代如果多了些像你这样的妖娆,神州何处去嫌得英雄呢?哈哈哈哈,柳兄,你说是吧!”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也只有祈兄能活得如此风流潇洒,在下自然是自愧不如,”柳残梦饮了杯酒,唇角慢慢弯起。

 “柳兄,过谦便是虚伪了。瞧你我现在身畔美人…你这自愧不如,岂不是羞煞我辈…哎…”祈世子说着说着便被白绿二色女子合拧了一把。

 “有我姐妹陪着你,你还不满足吗?!”可儿柳眉倒竖,犹自能有火辣辣的风情。“原来你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种人。”轻烟敛眉低叹,意态萧索,目光忍不住转向柳残梦。她那敛眉轻悉的神色看得祈心中一动,想洗心庵里赌钱尘不知是不是也是这般神色。

 一念至此,恨不得指天地起誓,好博得白衣女子解眉一笑。“轻烟轻烟,我该拿你怎么办?”无烟无烟,我该拿你怎么办…***这边是你侬我侬低语谈笑,那边亦是有问有答眉舞春意。

 青楼姑娘原是敏感,名姬姑娘瞧着祈世子那般神色,突然向被众女包围的柳残梦道:“祈公子似乎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柳残梦脸垮下来:“名姬姑娘冰雪聪明,难道看不出在下也是别有怀抱?”

 名姬看了柳残梦一眼:“柳公子春风得意,恕名姬看不出来。”祈世子在莺莺燕燕尾服中听到病人的关怀,心下大悦,终于有人看出姓柳残梦的小子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若能将名姬姑娘争到自己身边来,岂不是立时就能将柳残梦刷下面子。当下故作没听到,嘴上陪着轻烟谈笑,脸上却慢慢转出若有所思,强颜欢笑的落寞之色。

 可儿与轻烟察觉出祈世子的心不在焉,正待撒娇撒嗲揪回他的注意力,名姬美目流转,婉转吐声。

 “两位公子来得久了,名姬未曾好好招待,不如抚琴一曲,以助谈兴如何?”祈世子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寂静却又感动的光芒,以及一丝掩饰不好的惊艳之色。在名姬身上打了个转,全无对着轻烟可儿时的轻薄之态,受宠若惊般,呐呐道:“有劳名姬姑娘…”

 名姬微微一笑,转头示意侍女搬过琴来,挑动三两弦。“渭城朝寸,一瞬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体烦恼!劝君更进一杯酒,只恐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只恐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温暖尽阳关泪未休,短短三叠堆彻了古今的离愁,而由名姬唱出来,沙婉轻柔,如慕如诉,高回低旋处,端端亦到好处,就这般直直地唱入了人心最柔软的别愁之处。

 而琴声虽非标准的大石调,但与这歌混在一起,却是恁地天籁,纵有错处也是应该的,若错了这个音节,就衬不出那歌声的妙境。

 祈世子听得心下百转千回,一曲未终,拼命鼓掌:“名高白雪,响遏行云,纵苏小复生,朝云重在,也难及名姬姑娘这一曲杨柳别恨。”名姬一笑,正待相谢,却听柳残梦哼哼笑道:“不知比起你家夫人,又是如何?”

 “你有夫人了?”名姬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失望,不知是为这俊美男子已有了妻室之事,还是觉得这人与那些有了妻室还出来偷腥的男子没什么两样之事…枉费了他那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祈世子被问得呛了一声,想起连小手都还没有握到就被休了的前妻水横波,便是痛心疾首。如果说自己是被休的那方,只怕美人会更加瞧不起自己。当下狠狠瞪了柳残梦一眼,望着美人一笑,笑得甚是愁苦,不语只长叹。他这般做作,倒引起名姬好奇心,软语道:“祈公子暮有何难言之隐?”

 祈世子见到端柳残梦似要再开口,又是长长地用力一叹,侧首望向窗外。天香楼是城中第一等的高楼,虽位于闹市中心,这一望,还是能望见一轮冰洁孤月。

 当下便慢慢叹道:“我那夫人,是天上明月,高洁得世人根本无法接触,只能远远观之,为她一颦一笑而喜而悲…可叹天意弄人,我这般痴恋着她,她却另有心上之人…我与她,终是有缘而无份。”

 他这番话倒也不全是谎言,若水横波不是无名教的月后,不是一心痴恋着夜语昊,他与她结为夫妻,定是天作之合,或有一日,能抚平他得不到无尘的痛苦。

 因此听来格外的真切与痛楚。名姬望着祈世子多情却无奈的星眸,不再嬉笑之时,隐隐甸甸的眸子之中,隐藏了多少痛楚?不由得心下惜大生。张口道:“祈公子…”

 “祈兄这话说得差了,安知嫂夫人当日休了你,不是因为你花名远播之故?”柳残梦再次打断了名姬的劝慰。祈世子咬牙切齿,再次觉得柳残梦碍事之极。好不容易美人动了心,他又来横插一脚。恨恨瞪了过去,却见柳残梦公子左拥右抱,喝了点酒后,脸上红晕微现,薄唇也呈出些微血色。

 上挑的凤瞳流光隐烁,与自己的眸子对上,有意无意,竟是一片勾魂之色,瞧得他不由心中加速。他原是没什么节操的人,心随意动,突然想起,若能勾引得到此人,岂不比勾上名姬更来得有成就感。

 这一念头突起,便再也难以打住,眼珠子在柳残梦身上上下下打转,面临挑战的激越让他星眸中燃起炽热的火光。

 心中开始盘算要如何做得滴水不漏,嘴上却是漫不经心地道貌岸然:“柳兄这话说得区区伤心。柳兄既不相信,区区无话可说,以行明志,再不上这烟花之地。”说罢起身,倒是吓了名姬一跳。不知祈肚子里的弯弯曲曲,心中益发感佩。想到他既与夫人劳燕分飞,此时当是独身,便慰留道:“祈公子,更深路滑,夜路难行,何必这么早便走,辜负这花月良宵?”

 看美人明眸含春,显然已动了情,祈心下大是惋惜,嘴上还是不得不推却道:“有愧名姬姑娘盛意。但区区岂能让人指着脊梁骨说是薄幸之辈…”

 他此时尚不忘倒打柳残梦一耙,见众姝看向柳公子的目光都多了些怨意:心中十分得意“所以区区先告辞了。柳兄雅兴正浓,不妨多留一宵,莫为区区败了兴致。”啊哈…现在还留得下才怪。

 柳残梦一脸沉痛的无奈:“祈兄慢走,等在下一步。”回到客栈,没了软玉温香,祈柳二人互瞪着,皆是一脸不满对方扫兴的神色,掩住一肚皮机关算尽。

 祈气冲冲地使唤小二换壶热茶,坐下来饮了几口,偷眼望过去。微暗的灯光下看人,从来不会差到哪里。长眉入鬓,凤眼斜挑,祈越瞧越是满意,心下主意打定,抬眸递了杯茶过去。

 两人虽是多次生死与共,但一旦没了危机,祈世子倒的茶,柳残梦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喝的,笑呷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沾到茶水,顺手便将茶杯放到一旁。

 看着茶杯,祈世子的眸子危除险地眯了起来,摇了摇手中茶盏,哼道:“本世子亲手斟的茶,你还真是赏脸。”“老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柳公子脸皮厚,直言不讳,祈闻言,脸色一沉,屈指弹出一缕劲风。

 劲风刮过柳残梦脸颊,吹落几络鬓发,一旁几上的茶盏翻倒,青绿的茶汤洒了一地。“柳兄既放心不下,索性倒了也好。”见祈世子属好意受辱而动怒,柳残梦噤声不语。

 又喝了几口茶,祈世子开始更衣就寝。将外褂扔在椅背上后,突然想起一事,从袖袋内掏出生肌散:“喏,我帮你换。”受宠若惊地挑了下眉,柳残梦干笑道:“不敢有劳…”

 “黄金十两!”眉毛挑得比柳公子更高,祈摆明自己心情不好想敲诈“不是有劳。”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想到祈怀里那叠帐单,再推却下去只怕会无限增加,柳残梦只得委委屈屈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衣衫半解,将生肌散涂抹在伤口上时,祈心跳加速。小指抹药时,有意无意地划过柳残梦结实的肌理,看他眉毛微皱,闭起双眸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心下笑得更是满意。

 生肌散里早已混了软筋散,等下你就是本世子的人了…本世子女人是抱多了,男人倒还没抱过。能拿你当第一位,是你我共同的荣幸。

 “皇上!”看着墙上水调歌头发呆的轩辕被亲辊王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爱卿又有何事?”甩下叠纸,宝亲王直想学祈翻个大白眼:“这个皇上怎么解释?!”

 “呃?”翻了下,一半是太医院的药品清单,一半是祈带走药物的清单,不由干笑了声:“爱卿还真是关心祈啊…”东窗事发了。“臣想知道,皇上为何将祈的十香软筋散换掉?!”“因为朕不爽!”

 轩辕一脸抑郁,回答得干脆又赌气:“没理由朕的情人跑了,祈这小子却能去花天酒地春风得意吧?!”“又不见得…”

 “小云,朕不知你原来对祈是这么信任。你说,祈带软筋散出去安的是什么心?!”宝亲王默然。祈带走的药品中,还包括思无穷之类比软筋散药效更强的。这家伙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会带那药出去,自己好像也找不出其他理由。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柳残梦突然睁开眼,呼吸急促:“你在伤药里加了什么?”开始发挥了吗?有趣地笑笑,祈世子收起手中药罐,仔细看着柳残梦的伤口,取出洁净布条,帮他一层一层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