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闻言微带嫌恶地皱了下眉,看满地尸骸渐渐移过来,叹道:“尸骨成冢,血流飘杵,不过是首领者错误的坚持。虽非己愿,但无法拒绝上位者的要求,只有随之一同踏入修罗道,说来,这盲从的蛇群还真是可怜。”

 这话意有所指,柳残梦咳了声,正待筹词,祈世子却回过头来,看着柳公子露齿一笑,头也不回地再撒了满满一大把雄黄粉末,给蛇群来个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祈兄不是说它们可怜么。”柳残梦咳个不停,似乎看到自己落魄时,祈世子撒上的那一把雄黄粉。

 “再可怜也比不过我们现在可怜!”祈拿看白痴的眼神看柳公子“或者柳兄想学佛祖割肉饲鹰,舍此臭皮囊给“可怜”的蛇群?”看祈一脸乐意成全的狰狞笑容,柳公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怯怯地伸了根手指指向左方。

 “那个…狼来了…”“什么狼来了,怎么可能!”祈世子不假思索地打断柳公子的谎话,偏头。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地方啊…”暗林深处,狼群蛰伏,绿油油的眼珠充满嗜血的野性。见祈柳二人目光对过,象收到攻击信号般,猛地冲了出来。

 蚁多咬死象…不对不对,是千万不能让狼群见血,尤其带着这累赘…边跑边找藉口,祈世子抓住柳残梦转身狂奔,惨叫道:“那边有好多香喷喷的蛇肉,人肉很酸啦…”

 “幽魂林的包围已形成,国师要不要遣人入内…搜索?”听得隐隐约约的惨叫声,长发披肩的青年很有技巧地询问一旁的国师,言下之意,要生擒这两人,最好早点出手,免得只找回尸体。

 国师双眸一直微合着,闻言睁起,看着一旁眉毛微锁,总带几分落落寡欢的青年,摇头:“现在还早,这两人都还撑得下去。”“柳残梦虽被称为武圣,但受了单于的黑煞掌,功体大损,连一般高手都比不上,怕是撑不下去。”

 青年说话很和缓,似乎每一句都要想上几遍才会说出。也由此,他从不说废话。他便是庆国双奇之一,十丈软红应天奇。柳残梦所说最糟糕的状态,还是出现了。国师注视着树林。

 “如果只有柳残梦的话,那是自然,不过现在他身边多了个人。本师对那人…”“如何?”国师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对祈世子身份的存疑。应天奇看了国师一眼,默然不语。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李老子铁口直断,证明了人类的倒霉往往是没有止境的。

 一边是狼大爷一边是蛇公子,无论哪边都不是好易与的,祈柳二人渐渐被逼离了正宫之道。幸好蜂群受祈世子那驱虫香一薰,四下散开,深林中指挥不便,没有再次合拢上,多少给二人喘口气的机会。

 但这幽魂林里遍地机关,要速度就顾不了安全,踩中毒水飞针翻板坑洞什么的还好,要是踩中火药就不妙了。但若要安全,每步落脚先思索一番,那只怕早就被狼群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汗水滴滴滑过眉睫,带着个人奔波了一夜,祈世子此时也有些真气不继,自汗湿的散发间见到身后柳公子,也是唇色发白,眉端隐泛铁青之色,也不知身上伤势撑不撑得下。

 I感觉到祈世子打量的目光,柳残梦尚有心情一笑:“祈兄莫摆这张脸了,若肯换个角度来想,我们现在的状态已经算好了,至少出现的只是狼,而不是更凶猛的狮虎豹…”

 “闭上乌鸦嘴!”祈世子脸都青了,呻吟一声“拜托你不要再乱说了!”“可是它们会出现又不是我的错。”柳公子嘀咕着。祈不知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跑晕头了,依稀听到一阵狮吼虎啸。分心之下,脚下落处便差了。

 机关阵内是半步也错不得的,这一错脚,眼前风景陡变,怪石磷峭,下临深崖,清楚地感觉到寒风刺骨刮面,祈不由惊了一身冷汗。

 幸好柳残梦一直被他捉在手上,见他一步踏错,脸色大变,心知不妙,急急将他拉回,方才摆脱困境。但祈心神在霎间为阵法所迷,被柳残梦拉回时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用力一挣。

 柳残梦虽有准备,祈的功力却远超出他的想象,他负伤真气难继,被祈一挣抱不住,两人都随着惯性向左侧摔了出去。

 西方乙水之位,以水行为主,柳残梦虽及时站直身,发觉脚下实地移动下沉,竟是片沼泽。他未察之下,双足都已陷入泥泞,泥泞间带着漩涡吸力缓缓流动,粘腻腻无处借力。

 目光在祈世子身上转了一圈,柳残梦想也不想就奋起余力将祈世子投向彼岸。祈在半空中打了个盘旋,足尖一踏右足足背,真气转换,略一停顿,拂袖拍向一旁树枝,借力弓身弹向实地。

 这一番行动虽快,但沼泽似乎更快,祈落定身形,柳残梦已陷至齐腰处,他略一迟疑,袖内游丝蜿若矫龙,飞出绕了柳残梦一圈,将他拔出沼泽。

 生死关头走了一圈,皆是博命一击,祈柳二人气喘吁吁,好半天都不敢妄动。幸好越过这沼泽,狼群与蛇群受阻,在彼岸不断咆啸狂叫,却也不敢淌过沼泽,暂时免了切身危机。

 天已微亮,阳光隐隐透过树梢,照亮了两人身影。祈世子抹了把额际冷汗,目光复杂地看向柳残梦。柳残梦半身都陷入沼泽过,自难免沾染了一身秽物,此时掩鼻皱眉,眉毛低地都快掉到鼻端。

 而一向最有洁癖的祈世子,却似突然鼻塞了般,没半点嘲讽反应。“…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微带傲慢的语气。柳残梦抬头,看了会儿祈,老老实实地耸肩。

 “是啊,拿你当踏脚垫虽然是个好主意,不过比起被单于所擒,在下宁可跟你一起努力逃命。”

 方才生死瞬间,柳残梦有两个选择,一是先将祈抛出,让祈安全后再救自己;一是趁祈心神未定前,以他为踏垫,自己一人落向彼岸。前种方法等如将生死寄在祈世子身上。祈路上一直在算计要如何擒拿他,只是苦无机会。

 若有机会置他于死地,为朝廷减个心腹之患,是大有可能袖手旁观不救柳残梦;而后种方法,虽然少了祈的助力,柳残梦在幽魂林中寸步难行,但以他的能耐,支撑到单于手下前来搜捕,是绰绰有余。

 单于想生擒柳残梦,之前已有种种迹象。只要留得性命,象柳残梦这样的人,随时都可寻出生机。孰优孰劣,不言而喻。所以,当意识到落身沼泽时,有一瞬间,祈世子认为自己死定了。

 在生死门前打了一滚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意识到自己受人恩惠一事,更让祈满嘴涩味。扒了扒散乱的鬓发,祈哼声:“所以我说你做了个最正确的选择!”

 心下暗叹…柳残梦之所以会是柳残梦,会是立于顶峰的武圣,在天下三分中插足,确有其由来。听得祈世子话中中气不足,柳残梦笑得如神佛般慈悲:“其实在下相信祈兄一定不会置在下于不顾的。”

 祈世子一怔,眼前之人虽是敌人,但能被天下第一的武圣如此信任,心下一暖,微微窃喜,嘴上却道:“这么有自信?!”

 “当然,毕竟在下代表的是五千四百三十七两九钱黄金。”…祈世子反复看着柳残梦那诚恳老实恍若天人的笑脸,自齿缝间磨出两个字:“错了!”

 “嗯?”“不是五千四百三十七两九钱。你刚才将我乱扔,袖内的东西飞掉一些,包括各种宫廷秘制药物贡品。”

 慢吞吞地探入袖内摸索半晌,祈世子看着柳残梦温温一笑:“太好了,现在是--六千一百二十五两六钱黄金。”柳残梦只愿自己方才没有救下这个无德黑心奸商。

 “还没抓到柳残梦么?”大厅中,等了一夜的班布达单于焦燥地来回踱步,见传令兵回来,不悦地问道。“禀王上,国师大人认为此时柳残梦二人还有余力,现在进入搜捕为时尚早,容易损兵折将…”

 “哼!”单于哼了声:“国师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说来,他毕竟也是老了!”传令兵噤若寒蝉,只是眉宇间微现不平之色,不巧被单于见着了。

 “怎么,连你也敢为那老头反对本王?!本王养你们这批饭桶是干嘛用的?!”说到气处,手起掌落,传令兵哼也不哼一声就便断了气,尸体一霎间泛起了黑色。

 有些厌烦地看了眼,挑眉向侍卫示意:“拖出去埋了,再传人与国师说,本王等不及想看柳残梦狼狈的样子,他在巳时前最好有所行动。”

 “是。”越过沼泽,两人因祸得福,进入中央丙土阵的边缘。祈世子恢复正常,哪能忍受柳残梦那半身恶臭,硬逼他将衣物脱下。林子里没有替换衣物,祈在夜行衣下还穿着他惯穿的黄衣,便脱下与柳残梦暂时裹身。两人身高相差不多,倒也合身。至于柳大少是不是心甘情愿,就不在讨论范围了。

 “这边五行属土,机关大抵是与土石类相关,危险性不如水火二阵激烈。加上蜂蛇狼已散…咳…”接到祈警告的目光,柳残梦只有把象其余五毒狮虎豹之类的预测收回,心下嘀咕自己的真知灼见没人欣赏。

 之前的意外真的不是自己乌鸦嘴的错!二人默然走了片刻,此时天色已亮,就算破了阵眼,也只不过方便包围在外面的敌人,因此倒是不急着破阵。

 祈抬头看了柳残梦一眼,正欲提议歇息一事,却见树上竟有只小小的幼猴,红粉粉的脸,黑圆圆的眼,正羞怯怯地躲在树后看着自己。“咦,这里怎么会有猴子?”已经被五毒野兽折腾到心力交悴的祈世子难得见得可爱生物,心下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