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肌散是神仙府特制,浓浓稠稠似散非散,药效是极品了,价格自然也是极品了。柳残梦看着祈世子,很感动,开口正想说话。祈世子笑得一派风流,抢先道:“这次要钱的,生肌散五百两,归元丹二百两,基于你我多次交易,刚才出手相助就当优惠,免钱好了。”

 “…死财迷!”柳残梦终于破口大骂。揭开锅盖,乔老头看着煮得又稠又软的粥,满意地笑了笑,取过两个粗瓷大碗,正打算盛饭,却听得那边蓝衣青年大叫出声,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将碗摔碎。

 偷偷看了眼不知为何又吵起来的不速之客,乔老头想了想,找根竿子,撩下挂在屋梁钩子上的笼子,取出两个精细收藏,过年过节时才取出来祭拜用的白瓷汤碗,用清水洗了洗,又勺瓢米汤烫了一下,喃喃道:“这样两位贵人应该会满意了吧!”

 乔老头这一番举动,祈柳二人自然是见着了。祈世子瞄了眼,目光一转,见柳残梦正将被自己撕得破破烂烂的内衣撕得更破,绑成布条包扎伤口,当下闲闲笑道:“柳兄,我们远来是客,总不好让主人这般操劳吧!”

 手一顿,柳残梦早就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怎么抱有希望地抬头。“祈兄,在下是伤患。”

 “而区区是债主。”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全没半点良心不安,祈世子回答得很干脆。柳残梦翟地站起身来,凤瞳直视祈世子:“在下堂堂武圣庄主…”

 “柳兄,想必固阳大牢里的看守们等着见柳兄武圣风范已等得望眼欲穿了。”“…能为世子效劳,实是在下荣幸!谁敢与在下争夺!”

 柳残梦眼不眨舌不结,极为顺溜地一气说完,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说似的,边说边走过去接下乔老头手中的碗,细细再洗了四五遍,确定不会有油烟之气再熏到那位千金之子后,盛了两碗粥端过来。

 山林里,除了乔老头猎的些兔獐之肉外,也只有风干的腊肉,祈世子钟鸣鼎食惯了,乔老头虽已极为用心去作,但饭菜才入口还是忍不住眉毛揪起。

 他为了保存体力,苦笑着强咽下,这番不悦,转发在柳大少身上。可怜柳残梦一世英名,只落了个下人身份,负着重伤洗碗扫地,忙得团团转。

 山里人睡得早,吃过饭不久乔老头就睡下了,祈世子从包里取出一张牛皮地图来,在桌面上摊开。柳残梦凑近要看,祈却三折两折,将地图折得只剩下一小部分,回过头来嘿嘿一笑。

 其时官方未曾公布过大范围的地图,书坊里有的,大抵是一小地方自制,又或为某种目的而绘制的地图,极为粗糙。像眼前这张,不但包容范围广,地理极尽详细的,是暗流特制的地图。

 祈世子自不愿柳残梦看到更多隐密。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祈世子道:“听乔老头的话,我们已入了阴山,离固阳四十里,按照方位…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里了。”

 顿了顿,见柳残梦不答,继续道:“固阳多少也算是个较大的城镇,经由包头再往河曲,便可进入山西边境。这是回中原最快,也是最危险的路。区区想,还是先与柳公子说个清楚的好。”

 柳残梦抬起头。祈世子已敛去一向嘻笑之色。眸中寒光隐隐,霸气直露,不再是一路上言笑无忌的祈世子,而是身为朝廷暗流首领,统管神仙府、间、罪赦三大势力的定亲王8226;祈情。

 微微一笑,柳残梦在旁坐了下来。“祈兄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只要将决定告诉在下不就成了。只要合理,在下无有不从。”

 柳残梦这番说法自有其理由。他目前内外伤势皆极重,虽还强撑看不出,事实上只要二流高手多来几个也都能打倒他。

 绝难逃出班布达单于的包围或祈世子之手,只能选择与同样身处异域势力稍弱的祈世子合作,先避开单于的追兵再说。两人一路走来,表面上和气融融,互相携助,但暗下里却是各自提防。

 祈世子一直在找机会完全制住柳残梦,让他老实随自己回京。柳残梦也转着主意,欲在不影响逃亡的情况下,成功脱离祈世子。

 这两人都是成精狐狸一只,即需相互利用,又要相互算计,所想之事自不可轻易达成,祈世子得防着柳残梦与武圣庄的势力联系上,逃开自己的掌握,柳残梦也怕祈世子与暗流联系上,势力大增。

 如果从固阳走,人多热闹,柳残梦与武圣庄联系上的机会也会大增,以祈世子的脑袋,不可能会计不及此,却还是主动提议从固阳走,柳残梦心下揣测着他的用意,一面运气探查内息,却没查出什么不对来。

 祈世子收起地图,挑了挑油灯的灯蕊,焰光猛地一窜,正照在柳残梦的脸上,线条温润清逸,尤如谪仙之人,他满意地笑了笑。

 “柳兄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你该知,这前途危机重重,关查森严,不论是单身还是结伴同行,只要是男人,连三尺幼童都会给查了个遍…”柳残梦在还不确定祈世子想说什么时,背上已有寒毛直立:“世子之意…”

 “如果是一男一女…”“在下身负重伤,无力长时间施展缩骨之术。”柳残梦断然拒绝。“之前是柳兄不信任区区,才会有此意外。”祈世子轻声一笑,突然伸手握住了柳残梦之手。他的手养尊处优惯了,肌理密实细致,指骨修长,除了一两处薄茧,连个伤疤也没有。

 柳残梦盯了半天,也没法看出祈世子到底擅长的是哪种功夫,哪种兵器,只觉一股柔和的气流从掌心劳宫穴传送过来,不愠不火,抚平了血脉中燥动不已的逆流真气。

 “反正夫妻嘛!牵牵小手也是很正常的,柳兄以为呢?”祈世子笑得很愉快很开心。还能以为什么?柳残梦默不作声地看着交握的双手,哼哼哈哈了半天,终于现出遇到祈世子之后第一百七十三个苦笑。***固阳“娘子,相公这一手毕竟也是为了帮你的。”

 “奴家知道。”“所以,帐目还是不可不算明的。”“奴家明白。”“你头上这珠钗步摇,每日租金十两可好?”

 “好。”“你身上这浅黄银泥飞云衫和留仙裙,已穿过自然是不能再用了。这布料都是御秀坊精制的,更不提上方这八宝平水的刺绣及缘饰朱纬…你说七百两可好?”

 “奴家早有心理准备。”佳人回眸一笑,挽在相公的臂上,相公身形甚伟,络髯满面,不怒而威,与佳人一配,正是郎才女貌。

 路上行人只见二人不时低声细语,对话虽因声音细小听不清楚,但那顾盼之间,鲽鲽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少年子弟。

 “你脚上这双绣鞋甚是便宜,不过十五两,但鞋尖缀的珍珠却是上品的合浦珍珠,浑圆饱满,颗粒均匀,每粒各值千两。当然,相公不会要你把他买下来,但把它污在娘子玉脚上,总是贱了点,为了返本,两粒每日租金五十如何?”

 “谢谢相公好心。”“娘子真是痛快,走半天也累了,要不要去歇会儿?”“是相公你累了吧!”笑盈盈地掏出块手绢,柔情万种地欲为祈世子拭汗,柳公子认为自己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屈能伸。既无法改变目下状态,便不如好好去享受。要扮,自是扮个完美无缺才能符合柳公子的自尊心。

 祈世子虽是提议之人,但对着如鱼得水的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巴巴缠在自己身上的柳残梦,难免还是要怀疑…这易弁而钗真的是自己提议的吗?

 两人为了真气互渡保住柳残梦的缩骨之术,除了住进客栈才会分开外,但凡在外头,皆是手牵手肩碰肩如胶似漆不离不弃,无论哪一个都没法在身畔之人的注意下与下属们联系上。

 两人易容之初,为了不让对方在易容上留下暗记,煞费苦心,祈世子垫壮身形,在面具外加上虬髯,柳公子施脂博粉,连身份来历都改了,打扮成数年前失踪于阴山一带的江东南宫博夫妇。

 行踪隐藏彻底,让追兵无从寻觅的结果,是连大批援军也无法联系。眼睁睁看着路旁数日来经过的第十七批“间”较量下轻重,祈世子叹了口气,拔开柳残梦那只涂了层层白粉的“香纤素手”:“娘子啊!盛意心领了。为夫已经感动地喘不过气来。”柳残梦咯咯笑着凑近他耳畔:“相公,你身上好香。”

 “娘子,是你粉涂太多了。”“相公,奴家长得可美?”“娘子,你长得天人共愤神鬼不容,还不够美么?”

 含笑托起柳残梦下巴,待欲调情,见他当真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来,祈世子手一颤,第一次目睹到自己手背上鸡皮疙瘩是怎么跳出的。

 罢了罢了,天下脸皮之厚,莫过眼前之人。祈世子承认自己有力所未殆之处,不着痕迹地放下手,在众人又慕又妒的眼光下,拉着“娘子”的手,进了一旁挂着金字招牌的“平安客栈”

 店小二殷勤上来抹着桌子报菜名,目光不断瞄着柳残梦。柳残梦微微一笑,立时招来四面八方惊艳妒忌的目光。祈世子随口点了几道,挥手示意小二下去。

 他一路上不时渡气与柳残梦,此时也有些倦了,确定柳残梦体内真气尚能支撑一段时间后,放开手,取出块汗巾,拭了拭粘满香粉的手心。

 “相公,不用奴家为你代劳么?”柳公子玩上了瘾,见祈世子隐约带着懊悔之态,心下大快,只觉之前被他压榨的那股恶气终于有了回报,祈世子越是不愿有肢体接触,他便越要靠近。

 撇了他一眼,祈世子唇角微搐。“娘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夫千金之躯,你要乱碰,为夫要收费了。”

 一提到钱,柳公子只有闭嘴。心下暗骂祈世子来来去去就只有这招不成,可是这招也是最有效的…这个黑心无德奸商说得出做得到,此刻怀中已揣了一大叠自己签的债条,但凡路上他有提到的,一个都没漏下,连买条汗巾也要记在帐上!

 真不知他这朝廷一品贵胄,龙孙龙子出身,何以如此铢镒必效,唯钱是命。目前负债,大约已经四千两黄金了吧…柳公子苦笑。小二送了壶酒上来,这边塞苦寒之地,自无佳酿,有的大抵是烈劣之酒,暖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