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是永相随?”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见那张丑脸正僵着。良久嘲笑声响起,洛煌一扫所有睡意。身边的体温已消失,灯光突然驱散了室内的黑暗。洛煌勉强睁开眼,从眼缝间,他看到倾斜背着他。

 “…你跟我出来吧,我有些事告诉你…相信你也想得个明白。”来到公寓下的草皮,倾斜站在星空下,背着他。

 他的心在狂野地跳,他晓得…倾斜将会给他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身份。良久,倾斜终于转身面对着他。那双黑漆的眼眸中怀着复杂难解的神色,几乎令洛煌窒息。

 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永要这么看着他?深沉得令他害怕…“煌…”疙哑的嗓音随着冰冷的夜风窜进耳里,耳膜剌痛着。

 这一刻的四目凝视,竟令洛煌如全身浸在冰寒的水中,僵硬着身体。你究竟要说什么!?不要再说那些令我痛苦的话…洛煌错觉以为自己回到很久以前,和永相随一次又一次的复合,又怕下一刻那段梦幻的关系再次破碎。

 “煌…”倾斜又道,只是那沉重的语气,宛如被大石压着的感觉“我骗了你…我甚至骗了霓裳…”

 “什么…意思?”那抖震的说话,透露着洛煌的惊惶。从那双沉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光芒,他知道那是代表倾斜下定决心告诉他什么,突然间,他宁愿倾斜什么都不说。

 倾斜如他愿的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柔地触摸着自己的轮廓,然后搓揉了几下,居然搓出一层薄皮,从细小的一部份,逐渐变大。

 倾斜用力一扯,脸上的一层皮竟就这样扯下来。洛煌瞠大双目。那张脸…那张脸…不可能会认错…不可能会不为之着迷…那俊美得惊人的脸…目光逐渐模糊。永…哽咽地:“这是奇迹…原以为一生…直到我死的一天都不会发生的奇迹!”

 倾斜没有答腔,只是垂下一双扇睫,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一片绿苒苒。“永…我的永…”他深情款款的双眸蒙上一层欣喜的簿雾,他伸出手几欲触摸那完美的侧脸,可是在一寸之距前,倾斜的右手却一把抓着他的,不太用力,却不容他将之挣脱掉。

 “…永?”洛煌迷惑地看着那没有动过分毫的侧脸。不知是夜色沾染的关系,还是什么的,他忽然觉得那么姣好的侧脸却带给他残酷的感觉。二人的手悬在半空,几秒后,倾斜轻轻放下他们的手,缓缓地面向洛煌。

 “煌,对不起,我不是永相随。”与那渗着悲伤的语气截然不同,是绝对残酷的一句。闻言,洛煌却松了口气“你…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你当然“以为”自己不是永,你失忆了嘛…”

 “不是这样…”倾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是这样,我从来都没有失忆,我好清楚我是谁,我知道是谁生下我,我记得自己从小到大遇过什么事…”他无视身边人惊愣的目光。

 “我有属于我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与永相随或倾斜毫无关系。你还不明白吗?”他深吸,每片言只字也在催毁洛煌的意志“这张脸不管是眉是睫是鼻梁是脸容,都是整容“做”

 出来的,只是与真正的永相随六分相似,却已经能够骗到霓裳。我这与永相随酷似的身形,是做了六十多次的整形手术得出来的结果。

 你们以为相似的习惯,是我在镜子前演习了一千多次的成果,你们觉得似曾相识的眼神,是我用一年时间催眠自己的效果!”末了,他道出残忍的结论…“我只是一个“做”出来的永相随!我与永相随相似并非偶然!”

 “你…你在说什么…你说笑吧…怎么可能有人会这样做…”如果倾斜把注意力放在洛煌身上,便会发现的表情接近崩溃,那声音已是破碎得很。

 可是倾斜没有留意到洛煌的异样。他眼神深远,回忆起什么似的“因为我想成为永相随…一个令我又羡又妒的男人。”

 倾斜还记得他第一次遇见永相随,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永相随才十八岁,那么的年轻,那么的俊美,让牢狱中的每个困犯也唾涎着他…是的,他初遇永相随的时候,是在牢狱中。

 ***他和永相随是不同仓,所以他是在饭堂初遇他。永相随就像个发光体,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接近。

 永相随来的第一天,便已经能和同仓的囚犯打成一片。仅仅十八岁而已…自己却和他那么的不同,如果永相随是黑暗中的亮灯,那么自己便是黑暗中的寄生虫。

 看着那边又光又亮,吸引着四周渴望光芒的人,自己却只能蜷缩在漆黑的一角,即使再怎么努力地找同伴,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凭什么他那么受人欢迎!?他还不是和他们一样肮脏!那双眼睛,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藏在最深处那异样的深沉和疯狂!那是杀人犯的眼神!

 永相随和自己一样都是杀过人!尽管他被逮捕的罪名是严重伤人,但他一定曾经杀过人!同是杀人犯的自己,可以看清永相随那真实的一面!

 为什么杀过人的他能够这么受欢迎,其他人却恐惧着自己,就算和同是杀人犯的他人一起,也只有纷争。

 然而,永相随不仅得到同仓的囚犯爱戴,还有弟弟们和朋友真挚的关心与问候!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杀过人的永相随和杀过人的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真心对待他,永相随却能拥有这么多人的关爱!?

 有一天,他趁着没人留意之际,把永相随扯进暗处,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杀过人!我告诉你!你早晚也会和我一样孤独一人,没有人愿意接近你!他们现在没有发现你的真面目而已!”

 那双仅仅十八岁却已过于深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可曾真心对待身边的人?”什么!?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子,懂什么!?

 他也有努力过,但却失败!他鼓起勇气绽出来的笑容,却被冷嘲热讽打个粉碎!于是他杀掉拒绝做他朋友的人,杀掉瞧不起他的人,甚至杀掉后悔生他出来的父母!让他们晓得,这是亏待他的下场!

 “那?并非真心,如果真心想一个人好,不管他怎么对待自己,也不会有伤害他的念头。会有伤害对方的念头,只是因为从一开始便怀着“对方要回报自己的付出”的想法去对他好。只是…倘若你真的想待一个人好,为何会想要他给你什么?”说着这番话的青年,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竟然有着不解世事似的纯真。永相随不知何时离开了,而自己怔怔地、无言地站在原地。要求回报有什么不对?谁会愿意一味的付出?哼!

 他没有身处过自己的处景,当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番话来!什么都拥有的他,怎会明白那种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的滋味!对了!他要成为永相随,把他的一切据为己有!而且让永相随尝试那种孤独一人的滋味!

 “后来永相随出狱后,我计划逃狱,然后找寻那些有某部份与永相随有几分相似的人,杀掉他们,再要一个黑市医生把那些部份移植在我身上,并要他为我整容。

 后来我也把他杀掉,毁灭证据。我用了不少时间搜集永相随的资料,研究他的心理,学习并模枋他的一举一动与每个神态。

 而当我在想如何让真正的永相随消失,而自己取而代之的时候,我便得知永相随已死,那时我就知道这是大好机会…”

 “那么霓裳…”“我知道霓裳会定期去探望永相随,于是在她到达坟场之前,便预备好一切,待她见到我后,以为永相随根本没死,从坟中爬出来。我佯装失忆,就算我露出马脚,她也不会怀疑我真正的身份…而这张假脸更令她深信不移。”

 呆滞地听完男人的故事,洛煌怀疑自己是否有了幻听,否则为何会听到这么荒唐的故事!然而,倾斜沉重的反应让他了解到什么是事实的残酷。

 “…你不是永的话…那么永呢!?永在哪里!?他的冰棺呢!?”或者…冰棺的失纵代表着另一件事情…他的心底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是,倾斜完完全全地打碎了他的希望…“我当初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不是真的永相随…所以把冰棺藏在别处…”

 倾斜别过脸,像是不忍看到什么“藏在最深的海底,如果要把冰棺找回来,所花费的金钱和时间绝对难以想像。”

 “你…说什么…”彷佛全身的气力被人一次过掏空,如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跪在地上。他可以不追究倾斜有目的地接近自己。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跟永以外的同性发生关系。

 他甚至可以愿谅倾斜假扮永。但是…他怎么可以丢掉永的冰棺!?他凭什么这样做!?“你凭什么这样做!?你、凭、什、么!?”他捏着左胸嘶叫,目呲欲裂。永…他的永啊!“因为我喜欢上你!”

 倾斜激动地道,与永相随仿似的眼神与脸容,都有着丝丝情意。洛煌登时呆若木鸡。只是,让他怔忡的是倾斜那对自己意想不到的感情?还是因为倾斜用着永相随的眼神与脸容向他告白?

 “本来我接近你们,让你们越发认为我是永相随的时候,再把这张脸展露出来,你们便会深信我便是他,然后我就取代他活下去。然而,霓裳给了我一个家,有了妻儿以后,我觉得好温暖,我逐渐觉得取代永相随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每当想起霓裳以为我是永相随才对我好,我的怨恨油然而生。”倾斜深情地望着他,悠悠地说:“直到我遇见你。虽然接近你是我的计划中之事,可是看见你为永相随改变了那么多…我忌妒了。”

 “你…忌妒?”“是的,我忌妒他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我忌妒他能够得到你所有的思念!如果我成为了他,我就能夺取他的一切!虽然已经不能让他尝试我的痛苦,但我能成为每个人所关心的、也是你所爱的永相随!以后,你爱的便会是我,而不是他!”

 那俊美的脸变得狰狞…不!狰狞的不是那张脸!而是那个人!“为什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直骗着我!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因为…”一双深沉却悲伤得可怕的眼神紧锁住他“我不想再欺骗你来延续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煌,你可以不愿谅我,甚至可以报警逮报我。”他从衣袋掏出手机来,递给他“煌,你想我怎样可以直说,我什么都依你。”

 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永,别离开我,我什么都依你,你不想见到我,我避开远远就是…过去每句每字的深情都在脑里回荡,他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到那些说话,他不要听!

 “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为你做了!你想我怎样我都为你做了!你还是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够了!”

 为什么!?你不谨永远地离开我,甚至让一个假的你来欺骗我!?“煌?你怎么了?”你说过会一直和我一起的!你说过不再离开我的!

 “不…”记忆的错乱,现实的冲击,如雨的泪水洒落,一直隐隐作痛的心,逐渐转变为他承受不住的剧痛,似是被人用力拧绞着心脏。眼前一黑,在昏倒前,耳边是倾斜焦急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