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下唇,突然夺门而去,奔出公寓,跪在夜里的公园。“永!你听到吗!?我不要别人告诉我你有多爱我!我只要你亲口对我说你爱我…永相随只爱我洛煌一个!你听不听到!?永!你听不听到啊!?”

 双手捶着草地,泪水像是永远都不会停。痛哭,彷佛要把积存已久的悲伤一次过渲泄出来…他以为“他”不爱他,因此他的心才痛,可是有一天,他发现“他”

 很爱他,他的心更痛。干涩的苦楚,如刀割的痛疼,深刻的爱意,停不住的思念…他向着满天的星星喊,向着遥远星空的神明祈求:“把他还给我!我求您!把永还给我!”

 有谁能救他…有谁能把永还给他…倾斜默默伫在洛煌背后。痛的不只一人。洛煌不晓得自己卷绪着身子哭了多久,也不晓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只是当他哭累了,悲凄的哭声渐小,背后猝地一阵温暖。

 一个暖哄哄的体温贴近他、包围他,在他的耳边轻说:“如果我真的那么像永相随,那就让我成为他的替身,把我当做是他吧。”一股风的味道飘进鼻间…那双比黑夜更深沉的眸子,在模糊的视野中恁地清晰;那张丑陋的容貌与俊美的“他”

 重叠…“别哭…我不想你哭…”永…他任男人拥着他,把脸靠在男人的肩臂断续地抽噎着,疲惫地闭上眼。

 那与样貌完全不符合的漂亮手指,轻轻拭去他的泪痕,轻托他的下颚。双唇感到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的轻吻,却如一滴水珠,滴在他寂静已久的心湖,引起波纹…

 ***倾斜坐在床缘,凝视着妻子沉沉睡去。心里一阵担忧。他的妻子在见过洛煌后就变得奇怪,总是担心着他会去找洛煌,有时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轻撩她的发丝,叹气。要是能够令她安心,他无庸置疑会去做。可是…要他不见洛煌…他做不到…厅内的灯光节落在黑暗的房间中,伴随着男人离开,轻轻关上的房门,再次把灯光隔绝。

 男人浑然不觉,在他踏出房间后,本该睡着的女人,却睁开了眼睛。***洛煌变了…或者该说,他逐渐好转…不会再自暴自弃,面色红润起来,多了些礼貌性的微笑。

 自从那一晚以后相隔了一个星期的见面,倾斜想不到会看到洛煌竟有所转变。彷佛不习惯他的改变,倾斜目不斜视地瞅着他好一会儿。

 “你…看什么?”他有点不自然地侧过脸。其实现在和倾斜共处一室也很不自在。那一晚的吻,让他意识到他和倾斜之间向着越发暧昧的趋势发展…对象不是永的话,他无意与同性有暧昧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他心底最爱的始终是永。

 “没什么,你好像看开了。”倾斜笑着道。“…说什么看开了…只是想到永原来一直都…”他苦笑“也许你说得对,我一直认为永不可能爱我,所以在他死后,我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徒留下和他在一起时的记忆。”

 他像是释放什么似的叹出一口气。“可是当我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样的感情,我觉得自己好似得回些什么。”

 倾斜静静地听着他的低语。那一双黑黑沉沉的眼眸好像沉淀着什么…洛煌不禁恍神。不管他是开心地讲话,还是伤心地诉苦,永也是这样静静地聆听着,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什么。

 真的好相似…“嗯…这次换我来问:“你在看什么?””倾斜带点兴味地问。“我在想…你?刚刚看着我的时候想什么?”“嗄?”洛煌咬一下唇,说:“我在讲话时,永都是那样子看着我。我想知道…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倾斜沉思了一下“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似…就这样看着你,听着你的每一句话,就会觉得好满足,脑海会浮现出“仅仅这样便好了”的想法…”洛煌的脸倏地一红。

 感觉像是告白…偷瞄倾斜一眼,发现他盯着自己的脸失神,他困惑地摸了摸脸颊。心想:可能是之前太过阴沉,现在多了些表情所以让他惊讶吧。倾斜一楞,似是被惊醒,他赶忙道:“那只是我的想法,可能永相随不是这样想。”

 “可是你和他很相似…总觉得,你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心里是苦是甜。要是你当初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我…也许我…他笑得更苦了。也许什么?他的结局会改变么?“我说过你可以把我当是他。”倾斜温柔地笑说。

 洛煌摇摇头“没有人可以当他的替身…没有…”不知怎地,倾斜的脸一僵。“是…吗…”猝地,一阵手机玲声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僵局。“我在SexBar,呆会儿就回去…”

 倾斜拿了手机说了几句便挂线。他带点歉意地向洛煌解释:“是我的妻子,她…不喜欢我呆在这里,所以我只好撒了个小谎。”那个女人吗…“呃,我要走了,否则她会担心的。”

 “我送你下楼吧。”实则,他是想趁机问他和他妻子的事。那个女人的出现,令他不由得在意起来。

 “关于你的妻子…”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咦?我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她。”倾斜据实回答。

 ““醒来”?”踏出公寓的同时,他颔首“我因为一场车祸而失去记忆,醒来的时候,她说她是我的妻子。”“这么说你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嗯,迄今我也想不起什么…”

 这时二人走到马路旁,他一脸惆怅眺望宁静的夜空“我想,可能和那块墓碑有关系吧,毕竟当我有意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在坟场,立在前方的就是一块墓碑。”

 “墓碑?”不是该在医院醒来吗?“是的,一块刻着“最爱的人之墓”的墓碑。”洛煌心神俱震,瞠大双目。那块墓碑是…“老公!”一把尖锐的女声打断洛煌的震惊。一个怀孕的美妇人在对面马路忿怒地瞪着他们。“你…果然来了他这里!”

 “老婆?”倾斜没想到在家里睡觉的妻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女人不顾自己怀着几月大的胎儿,从对面马路跑过来。洛煌还没从惊楞中反应过来,他的侧脸便冷不防间被人掌掴。

 “又是你!你还没害够他吗!?一直以来,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缠着他,他岂会那么年轻便…”女人美目噙着泪,失去理智地双手抓着洛煌的衣襟嘶喊。

 “老婆,别这样…”倾斜想分开他俩,却又怕伤到妻子的肚子。实在不懂她在歇斯理底个什么。洛煌皱着眉,颈间的紧窒让他回过神,他扯开抓着她的手,本想把她推开…“现在你又要缠着他吗!?我不会再把他让给你!绝不!你不珍惜他,就不要怪我!”

 闻言,洛煌一愕,手不自觉地松开。女人不意洛煌忽然松手,身子向后退了几步。车子的头灯突地照耀在女人身上…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老婆!”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倾斜那绕萦在他耳边的叫声。煞车声响彻夜空。黑夜里沾染了红色的鲜血。他自始只终也是呆站着…犹如当初看着俊美男人出车祸的时候…***

 洛煌从来都对医院没好感,每一次进来都是担惊受怕…尽管这次要担惊受怕的人不是他…身侧的男人两手盖着脸容坐着。

 那道手术室的门一旦打开,带给男人的会是什么?他明白那种感受…被惶恐不安笼罩着的感受,那是几乎让人崩溃的痛苦。

 倘若那个女人真的有什么不测…是自己间接害的吧…手术室的大门霍地打开,判决的时刻终于来临。伤重的女人被推去另一个病房,倾斜立即上前去,甫出来的医生一脸遗憾,说了些什么便走了。

 洛煌脑袋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消化掉医生的说话,结果却是…孩子没了,而那个女人亦过不了今晚!

 ***倾斜怆然地望着病床上的妻子。这个女人给他温暖、给他家庭、给他容身之所,让他就算失去了记忆亦不会感到无助。然而,她陪他走的路却是那么短…“老公…孩子…”女人喘着气地问。

 “…没事…孩子没事…”“老公…孩子…姓永…好不好?”也许是意识模糊,也许是无力猜测,女人并没有怀疑丈夫的话,深信孩子平安无事。

 “好…你说什么都好…”紧握着她的手,他哽咽着。她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她的丈夫,疲惫的双目有着不甘。她以为终于都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却想不到他们是这么缘浅…“好爱你…即使是乱伦…我…都不悔…”

 她的眼前彷佛浮现多年前的一幕…女人巧遇坐在公园里抽着烟的少年,她鼓起勇气地走向他,她问:“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霓裳,你的亲姨…”

 那一刻,少年沧桑漠然的目光与轻微的颔首,使她的世界从此涂上爱情的色彩。空洞无力的目光落在丈夫的脸,那双逐渐无神的美目强烈地传达最后的意愿。

 倾斜让她的手紧贴自己凹凸不平的脸容。相随…亲姨爱上侄子…有乖伦理…而为了强求不寻常的关系…她不择手段…可是…最后的一滴泪水,从眼梢无声滑下,浸湿枕边。她的爱恋,伴随着这滴泪水落下,迫于无奈地结束。贴着脸颊的手垂下。

 倾斜伏在病床缘上,那双颤抖的肩膊泄漏了他的情绪。洛煌伫在病房门前,苍白着脸,不是为了女人的死亡,不是为了倾斜的悲伤,而是为了…女人临死前说过的话…

 ***霓裳,是永相随的亲姨,可是他们却曾经有过肉体关系…那年,永相随才十三岁。十三岁啊,还只是过小孩而已,却为了养活三个年幼的弟弟和住在精神病院的爸爸,而想尽办法赚钱。在永相随最低落的时候,霓裳出现了,以十万元来换取永相随的第一次。

 她是永相随的第一个女人,亦教晓了他在女人身上赚钱的方法。永相随以为他和这个亲妻仅只一次肉体关系,却万万没想到她一直爱着他。

 而这个女人,也和他一样,死了…死了…倾斜凝望着“最爱的人之墓”的墓碑。这墓碑左侧,是另一块刻着“冷阙之墓”的墓碑;右侧是一块刻着“爱妻霓裳之墓”的墓碑。他不知为何会把霓裳葬在这里,只是直觉认为,她会喜欢自己的墓碑立于这个“最爱的人之墓”的墓碑旁。深深地看了一眼妻子的墓碑后,他迈步离开。***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那滴答的雨声与阴湿的气氛,使屋内变得诡异。那女人的话不断地绕萦在耳声。让那个女人这么爱着,又有血缘关系的人…怎么想也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