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相太过哧人的关系,他把眼下部份的脸埋进围成一团的围巾,幸好现在是冬季。可惜那抹令人感觉舒服的笑意也里埋在围巾下。“洛煌,今晚要不要吃菜?”他们来到蔬菜部,倾斜拿起一扎菜查看。

 “随便吧…”洛煌淡漠地回道。“咦?这不是洛先生吗?”蔬菜部的大婶瞧见洛煌,一脸惊讶“洛先生有好几月没来呢,我每天为洛先生留下了一些好的蔬菜。”她从箱里拿出几扎菜“你瞧瞧,这些都符合洛先生的要求,不嫩不老不黄,茎不粗不幼。”

 倾斜见洛煌盯着那些菜不吭一声,替他回答:“这些菜真的很不错,谢谢你为他留下来。”“啊,不用谢,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啦。洛先生初次来的时候,几乎把整个蔬菜部弄个翻天地覆,事后我还要把他弄乱的重新整理。”

 她笑着说,倒没有丝毫不耐烦,可见和洛煌挺熟的。“我说洛先生啦,怎不见你带你的妻子下来让大伙儿瞧瞧?我们总是在说究竟哪家的小姐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来超市预备三餐,现今的家庭煮妇也没你鸡婆呢。”

 对于大婶的热情,那边沉静的男人却已长脚渡开。“咦?洛先生怎么了,以前他都会和我们闲谈,一脸骄傲的炫耀自己的妻子有多好…”妻子?想了想,倾斜苦笑。

 “他的妻子在几个月前已过逝。”他不瞒事实,至少这些热情的员工不会每次看到洛煌也提起他的妻子,徒然令他心伤。

 大婶捂着嘴,满脸可惜“难怪这几个月都不见他来…他那么爱他的妻子,一定很伤心,你瞧他啦,那么憔悴,整个人都瘦下来了。”

 后来他们去了肉类、水果类的,得到的回应都是一样,肉类早已为洛煌留下不瘦不肥的肉,生果类为他留下生鲜的水果,弄得倾斜啼笑皆非。

 洛煌自顾自走在前方,倾斜一时好奇,正欲走上去问他究竟怎么鸡婆,让这间超市的员工都一致为他留下生鲜食物。

 可当他来到洛煌身边,却见那瘦削苍白的侧脸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都要为他而痛。他有股冲动想把这个男人拥入怀里,抚着他的发丝,轻声地安慰他:“不要紧的,你很快便能忘掉他,重新过着你的生活。”

 但他知道洛煌根本不想忘记心中的那个人,只想拥着这份失去爱人的悲伤过日子。他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猝然苦笑,他的感情,何时变得这么泛滥?竟为着一个男人伤神…不,慢着!感情…对了!永相随的感情…也许并非没有办法让洛煌重新振作。

 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掏出手机,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他非常熟识的。“老婆?”另一端传来甜美的女声:“老公,你在家吗?”“不,我在超市。”“这么巧?我也是…老公!”女人大叫。倾斜有点奇怪地看瞄了瞄手机“老公”

 那两个字好像从两个方向传来。“老公!”这次证实了他的臆测,他抬头一望,就见一个大肚的美妇在他前方挥手唤他。

 这时洛煌回过头,二人竟惊楞地望着对方。而美妇脸上除了楞然,隐隐有着惶恐。这令倾斜心生疑窦。他们认识?洛煌的目光在美妇和倾斜之间来回“他是你老公?”

 显然而见,这话是在问美妇。她没有答腔,但是红润的肤色倏地刷白。洛煌撇了眼那浑圆的肚子,嗤笑一声“原来只有我一个没有忘记永。”

 倾斜像个旁观者般看着他们,眼中闪过诧异。难道他的老婆也认识永相随?“你们每一个也说爱他,可是他才走了几个月,你们就已经忘记了他…”他低低地道,话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激愤。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的美妇,带点惶恐的神色逐渐染上怒意。

 “他为你们的幸福那么努力,你们…全都开开心心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把他为你们所做过的事全忘得一干二净…”“够了!”美妇盛怒地喝止,惹来四周的侧目“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难道你连他死了也要让他不瞑目吗!?”

 你们的幸福,就是我的梦想。昔日的男音带着温柔的笑容一遍又一遍在记忆中重复着。洛煌微侧过脸,泪目半敛。

 “…你以为他是那种容易令人忘记的男人吗?”美妇哽咽着“从他十三岁起我便忘不掉他…这么多年了…”好像意识到什么,她倏地住口,结束话语。“别以为我不像你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就等于我忘记了他!”“老公,我们走!”

 “咦?可是…”倾斜被美妇强硬拉走,洛煌一脸沧然、孤单一人的画面深入脑海。他不想走,却不得不跟随妻子离去。出了超市,二人走了一段路,美妇步履骤停。

 “老公,答应我别再见他好不好?”美妇央求着,眼里的忐忑不安恁地明显“他会危害你的!他会害你一生也要背负着放不低的包袱!”

 “这…为什么?”“你别问…总之不要见他!”那双美眸已累积着泪水。为了让妻子心安,倾斜应承了她,数天后却背弃了他的诺言。

 妻子的泪水,与在超市里孤独站着的男人的泪水,他竟然觉得男人的泪水更让他心痛…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

 在夜里响起门铃,来者只有一个。“你还来干什么?我还以为那个女人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洛煌刚开门,就见这些日子来也在缠着他的男人。

 “我可以和你说几句吗?”他温和的笑容于那犹如魑魅的样貌煞是显眼,令洛煌态度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全因那抹笑容…他转过身,走进屋里,无言地表示让倾斜进来。进了屋后,洛煌自顾自地砌着拼图,把倾斜扔在一旁不理。“你认识我的妻子?”他彷佛为了引起洛煌的注意似的问。“…见过几次面吧。”

 “那么永相随呢?他也认识我的妻子?”其实这是废话,在超市中,从他们的说话中已经知道得很清楚。这次洛煌没有答腔,默默地砌着拼图。倾斜好奇地凑近看。

 却见洛煌并没有意思砌完整个拼图,只是找出部份图块,完工后,是一张他们俩也熟识的俊美脸庞。洛煌温柔地抚摸那用拼图砌成的脸,眼神缱绻,觜边笑得极甜。

 “他一定为你做过很多事情令你开心。”他又能否令洛煌为他这样子笑?倾斜有点失落。“不…你错了…”洛煌苦涩干哑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辛酸“你错了…他根本不曾为我做过什么…”

 从不曾…是这样子吗?倾斜默然。“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说话?”他忽然问。“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睛无法看见。””似曾相识的一句…“你的眼睛看的是前方,他在你背后为你做过什么你又怎会看到。”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不耐烦起来。“…你说他不曾为你做过什么,他不是没做过,而是做得太多,多到让你太过习惯他的体贴,变得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付出。”

 倾斜的黑眸宛如夜幕降临的天空一般沉下来“…其实并非一定要放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才算为你做过什么…他给你的是生活上的点点滴滴,或者你觉得这不算什么…”洛煌没有吭声,他好似对倾斜的说话置若惘闻。未久…“我只是不甘心…”

 乍听之下像是在“咿咿呀呀”的嗓子,几近不成声“…我不祈望他能爱我,只要让我留在他身边…我放弃了这么多就只为了这微小的愿望…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倾斜摇头,眼神悲伤“这不是结局,是你以为这是结局而已。”“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结局!?我的结局又是什么!?”他霍地抬头嘶叫直至沙声“我只能坐在这空荡荡的屋里,拥抱着那仅有的回忆,逐渐枯萎…”

 “洛煌…”慢慢接近洛煌,却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下来,手举起又放下“你只是以为他不爱你,即使努力了这么久,直至他死去都得不到他的爱,你觉得你的爱情得不到回报,你觉得你为他作出过的牺牲全成白费。

 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坐在有他影子的屋里,回味着曾经有过的片段,至少你的付出还能换回他和你一起渡过的日子。”洛煌像是被什么冲击似的颤抖一下。

 “他不爱你吗?是因为他从未说过“我爱你”三个字?是因为他从未热切地渴求着你?是因为他从未认为你是他的骄傲?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何时为你添盐,何时为你解决琐碎事儿,每朝每夜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以为他如此为你耗神为的是什么?”身躯的抖震不曾停止过。

 “其实你一直也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即使他没有说,你心底最明白。可是你不敢、也不愿去证实…当他不在后,回忆起一切,才发现他对自己的感情。你害怕…自己是做成这个遗憾的主因。”

 倾斜宛如机械似的声音,让洛煌错以为自己身在两个轮齿中,每一句就像是轮齿每次的转动,把他的血肉和骨一次又次地辗过。那是身躯完全粉碎的痛…“心痛”已经不足以形容。

 “他对你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一直用他的方式爱着你。”那有意的体贴,无意的温柔,全都是背着他,不是刻意不让他知道,只是惯于隐藏…

 为什么要让煌知道?没那个必要,想对一个人好,并非要求对方回报自己同样的对待。仅仅想对煌好的心情而已…那是无条件付出的感情,对方不需要回报什么,就连爱情也不需要回报。

 洛煌没有吭声,他好似对倾斜的说话置若惘闻。他一直低着头,手拿着抹布擦着拼图。蓦地,拼图上多了一、两滴水珠,他将之拭去,可是水珠又出现了,他又再拭去…动作一直重复着,那些水珠好像怎么都拭不完。在昏暗的灯光下,在额前发丝下,那两行泪痕若隐若现。

 “…他们…每一个都说…永爱我…连你都…这么说…我本来不信…我不信的…”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用手背抹占据半张脸的泪水,仰起头,满眶的泪水无处可去,还是要倾盆滑下。

 “…可是…为了不想…忘记永…我想起了很多事…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是蠢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要…别人告诉我…他有多爱我…我只要他…亲口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