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的…很可怜…洛煌的脸沾满泪水,眼前一片模糊,可是泪水却掩不住记忆中的“他”…那俊美无瑕的脸庞依然是那么令人目眩、那两潭黑池依然是那么幽邃、那淡淡的浅笑依然是那么迷人…洛煌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杆,侧脸枕着“他”温暖的肩窝,泪眼婆娑地深情凝视,然后笑了,心满意足地、充满爱意地笑了;他嘴边噙着这无憾的笑容,渐渐的垂下眼帘,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会是梦境还是现实?也许让他再次回到梦境对他而言会比较幸福,因为现实太过残酷…洛煌拥着的,并非那个曾经带给他甜酸苦乐男人,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皮相丑陋得惨不忍睹的男人。

 “洛煌…”倾斜有点手足无措地搂着这个睡着了亦要紧拥着他的男人。百般滋味在心头,说不出自己对这个男人有何感觉…他从来不曾遇见过一个全心全意只为一个人而活的人;说实在的,他觉得这种人很愚蠢,何苦为一个人弄得自己不似人形,更甭说那是一个死人!

 逝者已矣,他再怎么思念,逝去的人亦不会再回来;他这么执着地去思念,不仅在为难自己,还在为难他身边的人。

 可是另一方面,洛煌这种深爱着一个人的举动,却触动了他心里的弦…感动,还是有的。要是让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

 从未回来过,大概会崩溃吧!也许让他留有最后一丝幻想,已是给他的仁慈。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睡在他怀里的洛煌,片刻后,叹了口气。他把洛煌躺平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后,静悄悄地离开。似曾相识的你“老公,你最近常常都不在家呢。”

 女人哀怨地看着刚进门的丈夫。“嗯,我出去找工作,不过那些人看到我的容貌便马上把我送往大门。”倾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带着身孕的女人轻拥入怀。

 “…其实我储的钱足够我们二人不工作也能渡过余生。”女人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小声地道“我的银行户口还有一千万没动,所以老公你不用…”

 “你何时有这么多钱?”他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是个大富婆。女人犹豫了一下,才说:“是老公你以前给我的。”“我以前?”还想问是何时,却突然记起自己是一个“失忆”的人,话也在那里停住了。

 “老公…你不要常常出去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你…我怕…”女人越说越忧虑,拥着倾斜的手不由得多了几分力。得到我?奇怪的用词,不过他只是搔搔头,没有深思,只当妻子因为他几个月前的意外而吓得不禁让他出街。

 “你啊,就是爱操心,都一把年纪了…”他的玩笑立刻惹来妻子的几下花拳。“什么一把年纪!?人家才三十五岁。”

 “是、是,不过我说你啊,亲爱的老婆,三十五岁已是高龄产妇。你可要小心身子,别动不动就给我几拳。”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到沙发坐。女人笑得甜甜的,偎进丈夫的怀里,享受他对自己的温柔。

 但她的好心情维持不了多久,也许就如倾斜所说的,她就是爱操心…“老公…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束缚着你?毕竟你才二十八岁,这么年轻,同龄的人都有不小的成就。

 可是我却不让你工作,又不让你常常出街…”“嗯?原来你不只爱操心,还爱胡思乱想呢。”

 倾斜笑着亲了她一下,轻抚着她的长松,温柔但坚定地说:“我觉得最大的成就,就是能让身边的人幸福,这就足够了。”

 女人一怔,倾斜的说话反而让她的脸色刷白。然而,倾斜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异常,只是轻柔地续道:“我很高兴自己能日日夜夜留在你的身边,因为这样你才能笑得这么幸福。”不、不可能!不会的…

 “老、老公!”女人几乎是尖叫出声“你…你是不是记起了些什么?”“嗄?”怎么话锋转得这么快?“你是不是想起你的、你的…”女人的额际淌下汗水,苍白着一张俏脸,表情惶恐扭曲,好似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样子。

 “没啊,我没有记起什么。”他不解地回答。“没有…没有…你什么都没有记起…”女人彷佛要令自己安心似的不断地重复这几句话。不久,她逐渐放松,缓缓地喘着气。她轻咬红唇,突地“呜”的一声扑进倾斜的怀里,哭喊着:“别再说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行了…”

 “好、好,我不说…我不再说了…别哭…”他轻轻哄着她,本想吻去她晶莹的泪水,怎料女人头一仰,她的唇取代泪水,与他唇舌缠绵。

 女人狂热地吻着倾斜,借此掩饰自己的不安。神啊!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他,请别那么残忍,把他带回去给那些只懂得无视他的好的人身边!

 他想见那个男人,因此他趁着妻子睡得沉时,瞒着她出来。只是很短的时间,男人已经在他心里占了一席地。

 倾斜静静地注视着陷入睡梦中的洛煌。洛煌不知道他来了,因为门没锁,他就悄悄进来。甫进门,就看见洛煌连被子也不盖,卷缩着纤瘦的身体睡在床上。他坐在床边,为洛煌盖好被子。

 曾经有人说过,同性恋之间的爱情也可以刻骨铭心。怎么才算是刻骨铭心?是否那段爱情要经历平常人想像不出来的变故,到最后不管是分是离,只要能够感动人便是刻骨铭心?又或是,要爱一个人爱到废寝忘餐,要爱到为他形销骨立,口中不断挂着他们有过的回忆,让所有人为他难过,这样才算是刻骨铭心?“也可以”这种说法就像是在说同性之间的恋情多半都不能刻骨铭心。其实,异性的恋情,也未必能够做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因此,更加难以想像一个男人可以如此…执着地去爱着另一个男人,爱到连旁观者也不能忽视他的爱情。

 他被洛煌的爱情感动,继而担心起这个男人来,所以才频频的接近他,多少有种想照顾他的心情。俯瞰着这张眉头深锁的睡脸,倾斜摇头。真是的,怎么这个男人睡着的时候也是一脸痛苦?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洛煌的松丝。

 怜惜…他这个举动好像伶惜着这个男人…对着一个只见了数次的男人吗?眼见散落在地上的几本相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看别人的私隐。

 揭开相簿,映入眼帘的全是一个非比寻常地俊美的男人的每一面:有洒脱的笑脸、有傻气的搔头、有温文的微晒、有暖意的注视、有淘气的吐舌、有平静的睡脸…

 要怎么的专注,才能捕捉到一个人的不同面貌?倾斜仔细地研究着每一张照片,不知怎地,他越看便越觉得悲伤。

 明明照片中的人不是他,但他却有种错觉自己就是辜负了那个男人的感情的人;看着那个男人为自己伤心,自己却无能为力,是无奈,也是不忍。

 …很想做些什么来回报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很想让那个男人过得幸福…你是这样想吧?倾斜凝视着照片中的俊美男人,他觉得照片中的“他”

 强烈地透露出这个信息。也许他看得太入神,他没有发觉身后传来被子被掀起的声音,直至他的相隔了相簿的对面坐了一个男人,而男人响起他的嗓音,他才蓦然惊醒过来。

 “是永的照片…”男人的脸是多么憔悴,嗓音是多么干哑,可是当他凝视着相簿中的照片,他好像“活”过来似的,眼神变得炯亮,脸也好似在发光“全是我照的呢!”

 也不知道洛煌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倾斜说话。倾斜不自在地坐着,他没料到洛煌这么快便醒来,这要他如何解释自己一个陌路人竟然坐在他的家,翻着他的相簿看?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洛煌彷佛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只是一个迳儿盯着照片,一边解说着这些照片在何时何地照来的…“永无论哪个角度看,还是在做着什么,都是这么迷人呢。”

 他的长指抚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俊美男人才刚睡醒,一只手揉着眼睛“这张照片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比他早起来,然后立刻拿起预先放在床框上的照相机,才能把他这么难得的孩子气动作照下来。

 他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不管我如何早起,他都有办法比我更早起床。也许那天他真的太累了,我才能捕捉到这个机会,不过我才醒来他也马上被惊醒。”

 他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世界中,身边有没有人存在根本就不能影响他,身边有人,他是这么说;身边没有人,他也是这么说。他陶醉、他甜蜜、他开心…他只要“永”便足够了。

 “这一张照片中的永刚洗完澡呢。”他翻到一张照片,里面的俊美男人裸着上半身,一只手随意地用毛巾擦着湿着的头发“好性感吧?我照的时候几乎是流着口水。

 他都不知道自己举手投足之间的伏特是如何的高,当时他看着我傻掉的样子还问我:“你怎么了?”有些时候他真的傻得可爱。”倾斜静静地聆听着洛煌的每一句。他越是听着,越是觉得洛煌是“清醒”的,并非“突然”清醒,而是“一直”

 也是清醒。洛煌不是因为失去了这个爱人,才一直去回忆那个人的一切,而是他想让人知道他和那个人曾经有过如候美好的时候。

 他怕连自己也忘记了,那么便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和那个人是怎样相处、怎样情动、怎样经历只有二人的日子。他想找人去证实他们的“曾经”可是没有人去理解、没有人想去知道,因此他只能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不断地从回忆中提醒自己,这些“曾经”

 是真的存在过,绝不能忘记那段他人生中最甜蜜的日子。倾斜认为洛煌太过执着的程度几乎到达“要是我忘记了这一切,永不会愿谅我。”

 但倾斜却看出照片中的男人藏在眼底深处的无奈,其实是希望洛煌能彻底忘记他,重新过着自己的生活,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不知怎地,倾斜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能够了解“永”的想法;更甚者,他觉得自己所想的一切就是“永”所想的。

 “啊!还有这一张!”洛煌兴奋地叫声换回倾斜已飘走的神智,回过神来,只见洛煌两手捧起相簿,把照片凑近让他看得更清晰。

 只消一眼,倾斜的心神便完全被照片中的男人夺去…俊美男人没有发现自己成为钟头的焦点,微侧着脸在看什么,嘴边的笑容如梦似真,那双黑亮的眼睛有着欣慰、满足、愉悦…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