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脚下形成一滩鲜红的血水,围绕着血水,他的身子挺直得不可思议,动也不动的。一袋载满了生果蔬菜的纸袋冷不防跌落在地上,里面的食物从袋中滚动而出。

 细微的声音,在这宛如凝结的空间中,恁地响亮。男人的背后,传来一步一步的脚踏声,却是沉重的﹑断续的,每一步相距的时间有好几秒,仿佛蹒跚而行。

 “…呃…呃…”如绝望的野兽嘶哑的悲呜,洛煌的世界全成了气泡;他的梦被风吹散;他的心碎裂成忆万片散落在满地;他的爱被残酷的痛疼毁灭…

 他的永…他的永…前一刻还好好的…医院告诉他们永的病情有希望…他们正准备去医院的…为什么…每次也是这样…

 永相随缓缓地﹑徐徐地回身,沾满了血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隐形眼镜不知在何时脱落,一双白色的眼眸再没有任何漆黑。剧烈的冲撞,加速了他的病情,他再也没有生存的机会。

 “呃…”破碎的声音,洛煌的嘶叫像是高音得发不出声音一般,宛如一个疯子地叫。他睁大得看似要爆烈的眼球被红丝攀爬,他很想哭,双眼却干涸得如没有水的滋润。反而他的心脏像是有什么流过,那是血,他的心在滴血。

 “煌…我…看不到你…我已经…看不到你了…”每动一下嘴唇,源源不尽的血便从嘴边淌出,如虚无的双眸只能没有焦距的放在声音来源的方向。他的双目已经失去了视力,可在没有一丁点光的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救伤车…叫救伤车…有谁叫救伤车…”洛煌以几近不成声的嗓音呼喊。“求求你们…叫救伤车…”泪水,终于淌下。先是在眼眶凝聚,然后像是再也盛载不来,倾泻出来,滑过脸颊,垂在下巴,滴在地上的血水,与之融为一体。

 “永…你躺下…躺下…”“煌…来不…及了…带我…去一个…地方…好吗…”喉间的血使他透不过气,他咳出每口令洛煌心神俱碎的鲜血。“不﹗”洛煌吵声地喊。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救伤车…很快…很快便到…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啊…”“我…全身动不了…也感觉不到痛楚…眼睛…也看不见…我知道…不行了…”他耗力地咽下一口气,哽咽地道﹕“我想最后…去一个地方…煌…”

 “呜…”洛煌一张脸哭得皱成一团。他的心好痛…他哽着的喉咙很辛苦…他的眼睛很炙热…永不去医院会死的…永不去医院会死的…“煌…”他流着泪,咬着唇,抖震着手横抱起犹似一个血人的永相随,泪水不受控制滴在永相随身上。

 “煌…谢﹑谢你…”在洛煌的怀抱,他露出虚弱的浅笑。花不到几分钟,洛煌便把永相随带到附近一处山区草原,能够看到远处的海,亦能被风缠绻。二人坐在草原上,永相随浑身瘫软地靠着洛煌的怀抱,止不住的血仍在淌着,染红了绿草。

 他的眼睑像是疲惫地半垂,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尽管他看不到美丽的景致,然而窜入鼻间的草香及掠过他的风,却足以让他心满意足地感受到大自然的奇妙。

 洛煌泪流满面地眺望着远方的海,就是不敢回望怀中的人,他怕自己会发疯。“煌…别告诉恋…他们…我…”永相随的声音如蚊呜般。“…永…我们下个星期买机票…回去探望他们好吗﹖”洛煌仿佛听不到永相随的说话。

 “我…知道…很难…但是…我不想他们…知道…我…不在…”再次咳出血。“…还是明天好了…你一定…很惦记着他们…”他自故自地续道,泪却流得越多。“永业…需要你…你答应过…我…我不在…不会…走…”喘息越发急促。

 “…对了…我们回去之前…不然尝试…男性怀孕…因为…你喜欢小孩…”声音颤抖得比前一秒更甚。“你答应…过的…”永相随用尽力气抓住洛煌的衣衫,频密的喘息使他吐出的每一个字更泛力。

 “…还…有…你喜欢大家一起…开心地笑…我们回去跟…他们去旅…行…”如一个哑巴强硬发出声音般,无法成声。“…煌…煌…我…真的…好高兴…认识你…”“…你…还喜欢什么…我什么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哭,他在哭,却始终没有望向怀里的最爱,始终也是把被泪水模糊的目光放在远方的大海。“煌…我的…身体…不能跟你…一起…但…从今以后…我的灵魂…将会和你…永相随…”

 他累了…真的累了…时间已经到了尽头。他漾出今生无悔的笑容,淡淡的﹑恬静的﹑无愁的…紧抓的手指渐渐放松“啪”声垂在草地上,半掩的眼帘很慢﹑很慢地,渐渐下垂,直到把那双白眸完全被眼帘掩没。

 “若…不是…永…很多…工作…不然…我们…可…以…去…环游…世界…”感觉到怀中突然的瘫软,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洛煌却依然没有回眸一看,他只是一直在说…一直在说…纵使流水流得不能再滴出一点﹑纵使声带已受损…他还是在说着…

 然而,当永相随眼眸闭上的同一秒间,身处在精神病院里的男人,双眸逐渐回复昔日的神采…***

 永相随的遗愿始终还是没有实现。伴星晨站在永相随的尸首前,仰头希望泪水能倒流。他运起内功,使出寒冰玉,纵使他辛苦练来的功力一招全丧,他都不在乎,只想把这个男人冰封,让他能能不受打扰的安息。

 星晨,你的伴星刃有锯齿,我帮你找人重新打造吧…伴随着从手掌发出的寒气把男人逐寸结冰,男人存在过的记忆亦随之浮现,伴星晨只能默默地流着泪。

 俊美的男人从此安眠在冰中。他们用布把遮掩着,抬起这块冰,徒步把“他”送去坟场。在路途上,惹来无数人的侧目,因为“棺材”上没有死者的遗照,而死者的亲属竟一起高歌,更甚者,他们一律在笑。

 是的,他们在笑,没有人在哭﹑没有人流一滴眼泪。只是他们的笑比哭更难看,比哭更辛苦,因为他们明了冰中的男人喜欢看他们的笑容,所以他们竭力抑压泪水,漾出他们的笑脸。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在怀念你的微笑…”红河村,原本是一首轻快的歌曲,缓慢的歌唱却悲哀不而。恋,你的名字很好听,与你很合衬喔,所以别不开心嘛…“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们的心中…”

 耿谁,迁就不应该有容忍的限度,恋有时可能过份了点,但这是因为他喜欢你的方式…“请走来坐在我们的身旁,不要离别得这么匆忙…”

 印,别哭嘛,相随的痛痛飞走了,你瞧…“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追,工作让我做便行了,你回去陪伴印,他见不着你总是一副想哭的样子呢…“还有那热爱你的朋友…”

 依,你的化妆品也差不多用完了,我帮你买了新的回来…“请走来坐在我们的身旁,不要离别得这么匆忙…”拥,未常其实对你很好的,用你的心去看他,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

 未常,你不多些流露出你的在乎,拥那种个性是不会知道的…“还有那热爱你的朋友…”永相恋﹑永相印﹑永相依﹑耿谁﹑霍追﹑伴星晨﹑宁拥﹑程未常﹑宁宁﹑阿满﹑小何﹑还有永相随在牢狱时二十多个兄弟等等,他们把永相随葬在冷阙的坟墓旁。

 由始到终,他们都是笑着,不知情的人以为他们对死者怨恨,但其实他们是比谁都更喜爱死着,才会笑着…然而,洛煌却没有出现,或着他始终还是接受不到…接受不到此生最爱的人…永远地…离开了他…

 永相随死后不久,永相恋与耿谁的户口多了五千万;霍追的父母突然完全接纳他的情人---永相印,并疼爱有加;永相依和伴星晨的花店与SexBar多了很多客人,并有记者做专访,成为全国营业最高的店铺;宁拥多了一本笔记型计算机,但里面记录了教导宁拥面对怎么样的困难时,该当如何解决;程未常身为心理医生的知名度,竟扬名海外,报纸亦有报导;宁宁与阿满多了一对戒指,另外还有资金;小何及其它兄弟,每人的户口亦多了三十万;永业总裁一职转让给永双飞,所有股权亦归他所有;而洛煌得到了永相随留下的所有遗产,总共是一亿多万,并把小窝留给他…可是对洛煌而言,他想要的,只有一个…

 一个不可能再实现的梦…风,让海翻起浪花;让草翩翩起舞;让花朵传递芬芳…可是有一天,风停了…不再吹拂﹑不再带动起一切…海再没有高低的起伏;草再没有开心的摆动;花再没有妖艳的盛放…一切都不再了…

 终焉一个月后一名师气野性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在医院的花园阅读书本,他容貌的出众,惹来无数护士关爱的目光,但他本人好象并不为意。

 “爸。”三把不同的男音轻唤,令男人不由自主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三个不同类形的俊男站在他面前,蹲下来。“你们是…”男人怔忡着。

 “爸,我们是你的儿子。之前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当得悉你苏醒,却没有立刻前来,对不起,”说话的人语调平淡,双眸没有波涛,是一个飘逸的男子。“爸,我是相恋。”

 “相恋…”永双飞大手抚上永相恋的脸,眼神有些恍惚。“想不到已经这么大了…对我来说,你昨天只是七岁,今天却已经二十七岁了…”“爸爸﹑爸爸。”

 永相印开心的扑到永双飞的怀中,他脸上的纯真笑容,是这一个月来首次展露的。“天…你一定是相印了。”永双飞咯咯的笑。

 “以前你也是这样扑向我,怎么长大了这习惯也没有改变﹖”“哎呀,三哥总是这样,也不让一个空位给人家,人家最喜欢被俊男拥着呢。”永相依娇声嗲气地道。永双飞略微楞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是相依吧﹖当时的你只是一个婴儿呢。”语毕,他苦笑。他失去了陪伴儿子们长大的岁月,说实在的,他真是感到很遗憾。不过,眼见他的儿子们各有特色,亦在转去医院前的精神病院的陈医生口中知道,他的儿子们一直以来也有来照顾他,他着实感到安慰。

 “对了,相随呢﹖相随在哪里﹖”忆起自己的大儿子,他赶紧问。闻言,三人登时一呆。永相印一副欲哭的样子,永相依却侧过脸,没有望向父亲。

 “爸…相随他…去了美国…可能很久以后才回来…”永相恋轻声回答。他没有说谎…因为他宁愿相信相随只是出国了,也不愿去面对事实…“喔…是吗…”

 永双飞的眸子闪过一些不能理解的东西,快得连永相恋都没有补捉到。***永相恋等人走后,永双飞回到自己的病房,打开电视,按下录像机的播放按扭。

 “你瞧,他又在看那录像带了,他总是不断的重复看。”门外的护士们窃窃私语。“对啊,不过录像带中传出的男声很耳熟,很迷人的,好象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