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员…还有医务人员…”洛煌在口中重复一遍,才迟迟的惊醒过来,蒙糊的意识恢复了些许。“永﹗我们有救了﹗”

 “煌…”不知为何,永的声音听进耳里是恁地吵哑无力。他再次想回头,此时他身后的人又再次制止他。“别回头…煌…答应我…一会儿他们把你救出来后…别停下来看我…直接进救伤车…别回头…”

 “嗯。”洛煌敷洐地答应,没有留意到永相随要吸气多次才能说完一整句话,更没有怀疑永相随要他别回头的用意。而他,只是一心希望他们能快些被人救出。

 “伤者伤得很严重﹗快来﹗”随着消防员向着另一边大喊,一架工作车(注﹕专用来撞墙专的消防车)[轰]的一声,撞开了困着他们的空间,七八个消防员立刻带着工具冲进来。

 “放心,已没事的了。”一名消防员扶着洛煌,安慰他之余,他向着另一边大喊﹕“担架﹗快﹗”“伤势太严重了﹗不能随便移动他﹗”“这些铁枝要用工具箝断﹗不能硬把伤者扯出来﹗”

 “他失血过多﹗不能再拖了﹗”被消防员扶着的洛煌,从嘈吵的人声中,隐隐若若的听到几名消防员焦急的叫声。

 什么伤势很严重﹖我不是已经被救出来了吗﹖还有谁在里面﹖那个窄小的空间就只有我和永而已…可是永说他没事的啊…永说他没事的…永没事的…“人体的体温…除了大量失血…否则不会降低…”他茫然地道。

 “喂﹗你怎么了﹖”扶着他的消防员惊讶地问。原来他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煌…别回头…洛煌不去理会那在耳畔不断地响起的咒语。

 他轻轻的﹑微微的﹑缓缓的﹑回过头…世界仿佛再没有声音,所以动静仿佛全静止,他的心神全被一幕骇人的情景摄去…***

 呆掉了…不,该说反应不来。只见洛煌推开了身旁的消防员,一拐一拐的拖着断掉了的腿,步步的向着那池血泊。眼神是恁地蒙糊,每踏前一步,身躯的抖震便多一分,直到停在血泊的数步之距。

 那曾经是多么完美的躯体却被插住三枝若四厘米粗的铁枝,剌穿了那无瑕的胸膛﹑下复与侧复,把那副躯体钉在墙壁上;那曾经是多么修长优雅的两腿无力地躺在在地上,两手垂在身侧,不自然地扭曲着。

 血沿着铁枝潸潸流下,滴答滴答的掉进地上的血池,而永相随整个身躯也已被染上血红。也许感觉到洛煌的回头,睫毛轻颤,昂起因失血过多而变得空洞无神的眼眸,望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为…什么…回头…”每说出一个字,嘴角的血丝便又铺上一层。“你…骗我…你说过你没事的…你说过你从不骗我…”哽咽的声音轻轻道出,犹如自言自语。

 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那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呆呆的说;呆呆的…“我…其实…”苍白的唇瓣微微在动之际,永相随的瞳孔忽然剧烈收缩,下一秒竟然大叫﹕“煌﹗小心﹗”

 没有处理好的倒塌物向着洛煌急速堕下,眼看在乎的人快要压扁在倒塌物下,永相随的上半身强硬地从把他钉在墙壁上的几枝铁枝拉出,只动了半分,口中便涌出大量鲜血。

 然,他没有停下来,任由铁枝在身体里穿钻,仿佛没有丝毫痛楚一般,他拉出整个身躯,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奔向洛煌,把他撞开。

 [嘭]﹗一声巨响,洛煌被撞跌在地上。滚烫炽热的鲜血飞溅在脸上,手碰触那炙热得仿似要被烧毁的脸颊,沾上不属于他的血,茫然如失去灵魂跃动的目光从手指的鲜血移向眼前的巨形吊灯。

 而吊灯下的正是…“不会的…不会是真的…”泪水与脸上的血融合在一起,千疮百孔的心而变得破碎不堪。

 一瞬间发生的事,没有人能够反应。消防员只是惊楞的望住那在墙壁上留下了肉碎与鲜血的铁枝;医务人员只是惊楞的望住吊灯,只因吊灯上多处用来放上爉烛的脚也没入在一个躯体内。

 谁来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洛煌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跪在吊灯前,泪水滴在吊灯下露出来的手臂,轻颤那个已动弹不得的躯体。

 是…阙吗﹖还是…煌﹖永相随在闭上眼的一刹那间,仿似看见了两抹蒙眬的身影。意识不清之间,那两抹身影渐渐消失,他想抓住他们,可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不要…走…其实我…不想…你走…”埋藏在心坎的说话,终于也脱口而出。

 是对着以前的身影而说﹖或是对着现在的人﹖他已经无法思考,因为眼帘而完全的闭上,意识被黑暗笼罩住,耳畔传来的声音而越来越小,最后[叮]的一声,只剩下寂静无声的漆黑。

 “呜…我不走﹗我不走﹗救他…救他啊﹗求求你们救他啊﹗”被遗留下来的人无助地抓住永相随的手,失控地疯狂呼喊。就算泪水已流干﹑就算叫破了嗓子,他也嘶喊着﹕“救他啊﹗”别哭…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只想看到你…幸福…

 ***医院,是一个生离死别的地方,它不仅会给人希望,同时也会给人绝望。有些人会带着欢悦的笑容离开医院,因为他们或是他们在乎的人在医院里治愈好病痛;有些人每次到医院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因为他们将看到被病魔痛楚拆磨的人;有些人却是在医院中嘶哑地痛哭着,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他们在乎的人的尸体。

 对于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而言,医院每一天也会上演这些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永无休止的,部份的医生护士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但今天所发生的,却令他们不禁动容,深刻得令他们因长年累月面对生离死别而习惯的漠然,也被同情洗去…

 “救他﹗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的…不能死的﹗”被送进医院后,洛煌也丝毫不顾救护人员的制止,丢开抓住他拉向急症室的手,一把扯住正准备为重伤的永相随急救的医生。

 “医生会尽力的了,你先放手吧﹗”一旁的护士努力扯开洛煌,瞥眼看到他的腿血肉模糊,散发出腥味的液体在脚下形成一滩血水。

 “先生,你的腿…”护士的说话完全窜不进耳里,进不到脑里,他的所有心神全部只灌注在一个人身上…那个浑身是血﹑惨不忍睹地躺在病床上的血人…

 哭得红肿的眼眶,与涔涔流下的泪皆痛苦地反映着失去意识的永相随。望住永相随被推进急症室,他真的恨不得躺在那里被人推进去急症室的人是自己。

 “先生,你的腿还在流血,请你立刻进急症室﹗”此时洛煌一步一步的走向急症室,脚下的一滩血水因拖着右脚走而在地上划出一条鲜红的血痕,一拖一划,一拖一划,犹如在地上划出一条修罗道,惊心触目。

 “先生﹗不是那间急症室﹗”护士又再拉住洛煌,原来他步向的是永相随所在的急症室。“护士小姐…求你让我待在这里…我很害怕他…他…他会…我真的很害怕…我很想待在这里陪着他…我…真的…真的…”

 把所有的悲痛恐惧全埋在两掌间,真切的泪水宛如瀑布一般从指缝间倾泻而出,颤抖的声音融合了惊恐﹑担忧﹑痛心…“我真的…很害怕…”

 “先生…”那看到心爱的人重伤的痛彻心扉﹑夹杂着失去最爱的惧怕,强烈的悲恸使护士亦不禁动摇,但是当眼睛触及那用一团烂肉来形容更恰当的腿,她实在不能让他胡来。

 “伤者也不希望看到你让血流个不停,请你立刻到急症室﹗”被护士拉住的洛煌,因为腿受伤,再加上失血,使他连一个护士也推不开。“放开我…放开我﹗永﹗永﹗”撕心裂肺的叫喊,像是掏空了内心的一切,就只为了叫唤那个名字。

 “先生﹗你别这样﹗你这样子会骚扰其它伤者病患﹗先生﹗”惊讶的叫声,只因被他拉住的洛煌居然欲揪开包围着急症室四面的蓝色布廉。

 “先生﹗你不能进去﹗”“永﹗”泪,好象永远也不会流干;声音,好象嘶哑得永远也不会好过来;心,好象永远也不会变得完整…这一切,只因那个人正躺着被这张蓝色布廉隔开的另一边,是生是死他甚至不知道﹗

 抽开那张蓝色布廉,只见医生两手拿着两个像是烫斗的心脏纤震器,一句“clear”围着病床的护士们立时倒退一步,然后医生把心脏纤震器压在永相随的胸膛上,以电流去剌激已经失去跳动能力的心脏。

 永相随的身躯随着电流剌激而向上一弓,又跌回病床上。然而,测量他脉搏与血压频率的心电图,上面的数字却越变越小。医生再叫护士把电流提升,说“clear”再一次电击永相随的心脏,可是他的心跳数字却依然降底。

 医生再做了数次电击,直到…心电图发出一声长长的[滋]的声音,来显示脉搏与血压频率的一条线从稍微上下弯曲的状态形成一条直线,数字降至零,医生做最后一次电击,心电图依然没有改变,才放弃地宣布﹕“sacrifice,死亡时间…”

 “不会的﹗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吧﹗﹖你又再骗我了…是这样吧﹗﹖你只不过是在骗我的﹗对吧﹗﹖”抽开布廉,把一切看进眼里,把一切听进耳里。洛煌的心宛如化为世间的尘埃,随风飘去,再也不存在。

 经历过无数次的心碎已不再感觉到,因为心…在听到“死亡”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化为乌有,不再存在于躯体里。

 心的粉碎,脸上依旧时泪眼涔涔,只是泪比刚刚落得更多,如山泥倾泻的汹涌出来,脸上挂着的是一抹宛如祈望什么,却又害怕换来失望的抽搐笑容。

 “是骗我的吧…永,你真是的,还说…从来…也不骗我…可是现在你又…”一块名叫[绝望]的硬块哽在喉间,使每一个字在喉间犹如要挤迫的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