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住了脚步,细细地倾听,直到结束。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急急地冲进这家店,揪住店员问:“刚才,刚才那首歌是…”“嗯?”那个女孩被我惊吓到了,只呆呆地看着我。我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她才缓过神来。

 “刚才的歌?啊,对不起,我没有在听。那只是本店的…”“那给我看看那张碟子可以吗?”我已经形同打劫,连自己都觉得是在恶形恶状实施恐吓。

 女孩被我专注的眼光盯得面泛红云,连思维都似乎有些迟钝:“呃,那个,本店没有…啊,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放的不是…是、是电台广播…”

 “广播?”许是我的失望让她很不忍心,她马上热心地给我指条明路:“前面有几间唱片行,你可以到那里问问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啊,谢谢。”我立刻转身就走,却被她叫住:“呃,请等一下,请问你是不是曹非…先生?”

 被叫破真身,我吓得立即反射性地要否认,她却又赶紧补充:“哦,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你不记得了吧?我向你要过签名。就是那次,我和我的同学一起…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们三个人碰到你和…”

 平生的唯一一次给人签名怎会不记得?而且提示还这样详细。“是你!”我对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一时没认出来。”

 “没关系。”她笑笑,有点兴奋我记得“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虽然前段时间有很多…呃,你的…新闻,但是我一直在支持你哦!我的同学也是!我们相信你!真的!”

 “谢谢…”我嚅嚅地答,想起刚才的卤莽,现在还能听到这样的话,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那些都是真的。”她没料到我会这么坦白,楞了楞重又笑着:“可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要有信心哦!我们还是喜欢你!所以,不要为那些事太在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回轮到我无话可说了,小女生总是充满了无人能及的执着和信念及想象,能把所有的事情理想化,并坚信不移。但,却让我非常感激。也许她有一天会长大到觉得当时的自己天真得无可救药,但我依然感激现在这个单纯地去“相信”

 所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东西的她。“谢谢。”我再次说,除了这个,我实在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

 “不用。”她笑着摇摇头“你现在还和那个天使在一起吧?要加油哦!”她甜甜的笑让我无法把否认说出口,只好点头。

 “谢谢!我会的!”我点着头,转身想走,她又叫住:“啊,刚才那首歌,其实我有听到一些,它的名字应该是《YOUTOOKMYHEARTAWAY》,据说是两三年前的畅销单曲,到唱片行问应该知道的。”

 实在很感激她帮了我这个忙,否则就算去问也不知从何问起。不过,我的运气仍是不佳,连跑了几家唱片行,都说没有。失落地走出来,但转念一想,今天能无意中听到,而且还知道了它的名字就已是很大的收获,也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了。

 想想还是应该去对那个女孩道个谢,如果可以,顺便再问问还有哪些地方可能会有的。不想转身转得太急,撞到了身后行人。

 “对不起,对不起。”低着头连连道歉,还好是个身体结实的年轻男子。“没关系。”那个声音让我吃惊地抬头,孟朝晖挂着微笑看着我。

 “孟先生,是你?”竟在这里看见他,也太巧了吧?不过还是赶紧走为上。“我刚刚看到你,想上来打声招呼,你却突然回头。”“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我摆开要告辞的架势,他却似丝毫未觉地继续说着:“真的没关系,只是被吓一跳而已。我正打算去黑巷。”

 “咦?可是今天不是星期三…”话一出口,我就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好象自己多注意他似的,而且拿定了他去黑巷就是为了我。我的脸一阵燥热。他也看出了我的懊恼,却依然笑着:“因为我今天正好有空,想过去碰碰运气看看你有没有空。”

 我的脸更红了,头低着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笑笑,话锋一转绕开这个尴尬:“对了,你刚才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干什么?”“呃,我、我只是想去找人问首歌而已。”“哦,什么歌?也许我知道。”

 他知道我有困难,更是不会放过。我看了看他,终于还是说了:“《YOUTOOKMYHEARTAWAY》。”“这首歌?…是前几年的老歌吧?啊,真是太巧了,我正好有!”“咦?是吗?”我惊喜地抓住他。

 “对啊。我记得好象是朋友送的CD,听了听觉得还不错,就记住了。”“那,可不可以…”借给我?我热切地望着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威胁性。他扬了扬眉毛:“当然可以。现在就来我家拿吧。”我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

 “嘎?”去…他家?“怎么了?不放心我?”他好笑地看着我的迟疑,让我反而不好承认这个顾忌。“不、不是…只是…”“其实我拿到店里去也是可以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同意地连连点头。

 “但我怕到了下个星期三,我会忘了。下下个星期三嘛,也不能保证记得,再下下个星期三嘛,也不知有没有时间…”

 “好、好,我去,我去!”差点忘了他是个商人,不会放过半点有利的时机。“好。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他根本不给我反对的机会,立即小跑着跑开了。我傻傻地站在路边,才开始想到──这会不会是个圈套?而我正笨笨地往里跳。

 孟朝晖住在高尚住宅区的顶楼公寓。是孟府之外的住所,尚是独居。单身男子公寓里少用到的淡淡的柠檬黄是整个寓所的主色调,为房间增添了一种融融的暖意。

 这里充满了我所不熟悉的别样气息,宽大的居室只有几乎全是几何形状的家具作装饰,我站在这空荡里显得局促不安。

 “想喝什么?”他热情地要把我当客人对待,完全没有直奔我登门主题的意思。“不用了。孟先生,请问那张CD…”我的急切让他的脸色立时转为失落,苦笑着:“我真的这么让你讨厌?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

 我被他这一说弄得很不好意思,却又找不出托辞,只能难堪地闭上嘴,可是这样反而成了默认。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就坐一会儿好吗?今天你能来我真的非常高兴。拜托,让我这种高兴延得长一些…”

 我无奈于似乎所有的人都能一眼看穿我的软心肠,往往只要用上哀兵政策便能凑效。只能踌躇地微点头,看着他的脸色戏剧化地转愁为喜。

 “咖啡可以吗?还是茶?或者果汁?”他又开始兴奋地询问,似乎非要塞给我一杯东西才安心。“要不,还有…”

 “不用麻烦了,一杯冷水就好。”他的热情被我的冷水泼得有些凉下来,也只好点点头去为我盛水。我无聊地左右打量,看到那边有两幅长宽的深绿窗帘遮掩,好奇其后会不会是那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于是走过去,掀开一角张望。

 果然不出所料,面前完全是一面透亮的玻璃墙,高抬直落。站在近前,窗外一片星光熠熠灯火辉煌,让人有摇摇欲坠的惶错。

 不比以前在张小姐办公室那还有裙墙的窗子,高虽高,多少还有些围栏,现在像站在悬崖边,看得目眩,赶紧后退一些。

 “不用担心,这些玻璃都非常结实,不会掉下去的。”孟朝晖已端了两个杯子过来,站在我身边,把一个杯子递给我。我接过,喃喃地道声谢。

 他拉开整幅窗帘,看着窗外,自顾自地开口:“我有时喜欢站在这里看。知道吗?人越是站在危险的高处,就越有要往下跳的冲动,这也许是源于人性深层的自虐倾向。所以我就常常这样站着,与那个想要跳下去的自己对抗。”

 “那你应该住在悬崖边上,并且需要一扇没装上玻璃的窗子。”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他没想到我会接话,而且还有情绪波动,竟笑了:“当然不行,没有这个,怕是会真的跳下去。”

 他在我面前展现软弱,却更让我提防。“那还说什么和自己‘对抗’?”我哼了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他看着我摇头:“是‘对抗’!而且,这种‘对抗’比起理智的我和渴切地想拥有你的我的‘对抗’要容易得多。这是训练自己的自制力的好方法。”我立即僵在当场。

 他竟说得如此露骨,看来我真是来错了。我对他转过脸去:“孟先生,我想我还是…”“啊,对了,给你看样东西。”他装作若无其事,立刻岔开话题。不等我回答便走进书房,很快拿了个东西出来递给我。是个精致的相架。

 一位年轻的女士和一个少年的合影。女士快乐地从后面环住少年的脖子,脸伸到前面贴着他的面颊,姿势非常亲热。少年阳光帅气,笑得极灿烂,一看就知道是孟朝晖的少年版。我看得入迷,也惊讶,因那位女士正是家母。

 “这是…”我抬头看向他,他正微笑着观察我的反应。“我的珍藏!当年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只拍了这一张,我一直保留着。它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一直以为他对于妈妈的爱慕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却不料他们真的熟捻到超出所有人的了解。还留下了这么亲密的合影。

 “没想到吧?”我久久不开口,他也料到了我内心的波动。“我15岁的暑假从英国回来度假,结果遇到了她。当时我不知道她是大明星,只是看到她坐在路边哭泣,好可怜,于是就停下来问她要不要帮忙。可是你知道她怎么回答吗?”

 我像是听到不传世秘辛,正专心致志,只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扶着我的手臂,边说边把我往屋子中间带。

 “她抬起头,看着我,半天也不说话,然后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说‘不知道我儿子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会不会比你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