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丧气地看着我,完全没有一点锐气。看他这种样子,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叹口气,走到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像是刚跟人打完一架,好累!

 “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放弃了…”他摇头:“在人前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那些记者不会放过你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要放弃。”

 万分庆幸他已不是头脑冲动的年轻人,否则我真的逃不过记者。被他这一闹,脑袋越来越昏沉,连眼皮都有点重了,现在脸一定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有点发麻,感觉连呼吸里都带着酒气。

 刚才那些果然不是普通的果汁,应该是后劲强劲的鸡尾酒。头靠在沙发上望着他,不太提得起劲。他见状想过来,我赶紧举手阻止他:“不要…以为还有机会来第二次!”

 他赶紧回复原状:“不,不,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我半笑着点了下头:“没事!”定了定神才问“孟先生,你真的爱我吗?”

 “你怀疑?”我低低笑了声:“请问您今年贵庚?”他有点奇怪地看看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醉了:“33。怎么了?你在乎年龄?”我缓缓地摇头,头有点痛了:“那…你18岁…就遇到她了?”

 他惊诧莫名,浑身一震:“你…说什么?”“还是更早?”他震惊得双目圆睁:“你怎么会知道?”

 “看来是了…呵呵,以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才第一次见到我,就说…喜欢上了…我,但是,今天我遇到…一个…个人,突然想起这个人曾说过我和她有…有多像…”

 像到她无法忍受!方采薇,她真有太多的理由讨厌我了!他完全被吓到了,仿佛心底最深的秘密被公诸于众,袒露在阳光下。呆呆地看着我,退到了门边,好久,才慢慢地开口:“我原来以为你不会知道的…”

 “其实不难猜…只是,我太…笨了…这么久才想到…”他一下失去了再谈的勇气,缓缓地打开门,就在我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他低低地说:“15岁。我爱上她的时候只有15岁。”门关上的时候,我舒了口气,整个人睡进沙发里──终于彻底解决了!

 舒服地躺着,泪也畅快地流。15岁呀…白痴!还爱到现在…简直就是白痴中的白痴!白痴!白痴!大白痴!我真的醉了,嘴巴里不能自已碎碎念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么多人都爱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那些爱和恨都要我来承受…你儿子快要被逼疯了…妈…妈…”

 非非,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谁?妈妈!那,这个世界上非非最爱的人又是谁呢?妈妈!乖!真是妈妈的宝贝!妈妈好爱非非…呵呵,要记住哦…妈妈最爱我的宝贝非非…永远都是…不!不是!你说你爱我的…可是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大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什么爱我!骗子!朦胧中,门开了,又关上。

 一只手温柔地抚上我的发,轻轻柔柔,如同记忆中的那双手。妈…妈…妈妈…现在只有他的手是我最熟悉最能适应的。只有他了。

 “非…你醉了。”他无奈地叹。似在说,果然不应该让你喝酒的!“没有…没有啦!谁说的──”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按住。

 “我还要听、听你唱歌…你…你唱得好好听…好听…”舌头早就不听使唤了“可是…我听、听不懂…呵呵,我的英文…太、太烂…呵呵…真的很逊,对不对?呵呵…我好想听…可是不、不懂嗳…不、不过,没关系啊…你再唱…我慢慢听…”

 眼皮重得已经撑不住了,先让我歇会儿吧…感觉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却又在往下沉,一直一直,往无边的黑暗,没有尽头…***“啊…”艰难地呻吟一声,我终于从黑暗中爬出来了。

 我发誓这辈子不要再碰酒了!宿醉真的太恐怖!整个头像是有无数的电钻在钻,快要裂开了!痛死我了!“醒了?”那双手又在轻轻地抚我的脸“起来喝杯醒酒茶。非?”很艰难地张开眼睛。他坐在我的床边。

 “来──”他从床头端过来杯茶。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力气,他只好放下茶扶我起来。勉强喝了口,味道怪怪的,于是拒绝再喝。他不同意地仍捧在我眼前,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气喝完。

 再喝杯清水漱漱口,才能说话。“现在几点了?”跟那次发烧一样难听的声音。“下午一点。要不要再睡一会?”下意识地摇头,头更痛,赶紧停下来。“这么晚了?…廷语他们呢?”

 居然在杜廷语的婚宴上比任何人都先醉倒了,我看我应该赶紧乔装打扮一下混出杜府,然后隐姓埋名终老山林──否则一定会被他念到死!“他今早已经上了飞机度佳期蜜月去了。”

 啊?还好还好!安心地拍拍胸口。“干吗?”他好笑地看着我担惊受怕的表情。“没、没有!他没有说什么?”“没有啦,他让你好好休息,他回来会带礼物给我们。”他没有生气?那真是感谢上帝!爱情甜蜜果然可以造福大众啊!

 在杜家多住了一天,我坚持要回家。杜家太大,跟方家一样,我住得并不舒服,况且头又痛得厉害,更是应该躲回自己的狗窝里苟延残喘休养生息方为上策。但是,竟还是倒霉地在公寓楼下看到那个女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邓安妮坐在大门楼梯的扶手上,两只脚晃啊晃的,看到我们,马上高兴地跳下来。“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我身体已经很不舒服了,看到她,更是不爽到了极点。

 “等你啊!又不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真是累死了。”她装模作样地左捶右捶,我拉起逡语当即绕路而行。她马上晃身挡在前面:“喂!曹非──你拽够了吧?不要以为我在求你…”我不屑地笑笑:“我没有以为,你是──在求我。难道你想否认?”

 “你!”她被激得要跳脚,最后还是咬咬唇忍住了。转眼一笑,看向逡语:“啊…你一定就是杜逡语了。我看过你们合作的那个广告,对你印象很深哦。

 哎,听说你就只拍那一条广告,别的都不拍了?多可惜啊。你条件这么好,要不要跟我合作?啊,我是──”

 “我知道。邓安妮小姐是吗?”他最近老是因为我碰到奇怪的女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并不热衷。邓安妮见他和气,还以为已经打开了局面,开心地附和:“原来你知道我。那就…”

 “唱完日本军歌后还敢大白天在中国的领土现身,邓小姐的胆识让我感佩。”他一本正经地说完,我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这张嘴啊!她这才知道碰上个更难缠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了。失陪。”我们撇下她上楼,她气得大喊:“你们给我站住!”我们不理她,她更是气得失去理智:“曹非,你不怕我说出去吗?不要以为我不敢!”我回身冷笑:“我答应了你,你就不会说出去了吗?”

 怕是只会说得更快吧!想靠我翻身?不如先回去称称够不够斤两!她呆了呆,随即又在身后大叫:“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拒绝了我就能过太平日子了吗?什么想做平凡人?别假清高了!你以为你是谁?既然不想,就干脆不要踏进来!看清现实吧!你注定摆脱不了这个圈子!你一出生…”

 “邓小姐不妨再叫得大声些,我看记者也快到了。”逡语淡淡地说,却吓得她突地收了声。他拉着已经浑身僵硬的我走,邓安妮仍是不死心地喋喋不休:“不要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我会再来的!”他闻言停下来,转身朝她走去。

 她想来已经怕了他了,不免有点紧张,却又不愿失了脸面,只微移了些步子,死撑着与他正面相对。逡语见状只是笑笑:“我看最好还是不要。非不喜欢看见你!上次你来的时候,已经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了。”

 “什么麻烦?你想恐吓我?”她为表勇气,不知死活地又上前一步。逡语摇摇头,继续笑着:“当然不是恐吓──”

 忽然他的手一抬,我还以为他要打她,却只见一道银光划过她的脸颊“事实罢了。我讨厌麻烦,所以也不喜欢拖泥带水…邓小姐如此貌美,又是吃饭的家伙,这张脸,可要好好爱护才是。

 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要复原也不是件轻易的事哦。”邓安妮完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听他说完,血已经渗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摸摸脸,才发现──顿时吓得捂着脸退出好远,叫得连声音都变了。

 “你──你──我的脸!我的脸!我、我要告你伤人!你…”“请便!”逡语悠哉地将手插在口袋里,不以为意地站着“不过是条愈合后根本就看不见的小伤,你如果愿意再上一次头条,不妨去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星辉影业根本不在杜氏的眼里,我真要对你怎样,连方采薇都保不了你。”

 他慢慢靠过去,她已经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现在,请离开!要是再出现,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当然,更不需我亲自动手。”

 她二话不说,马上转身就跑。速度之快,完全有资格入选奥运决赛。不禁苦笑。我做不来的事他总能轻易解决,用的方法虽不够光明,但也的确比较有效。

 “逡语,你…知道她来过?”“猜啊。你那天的表现这么不正常,还…吓得我半死。你不会以为我会单纯到把它当作更年期提前吧?”

 直接给他一拳,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更年期?!那天从公司回家,意外地看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姿势在等我的邓安妮。

 态度之蛮横,让我头痛至极!不仅要求我一定要接她的case,还故作了解地大谈旧事。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害得我还真把她当博古通今无所不晓的神仙姐姐,现在方知她的底细不过叫“方采薇”

 而已。当下立即惊恐地跑回家寻求保障,结果逼得逡语跟我一起疯掉。日子再被搅得一团乱,原来只是因为有人看不过我妄图过个平凡的人生。我是否太过天真──以为可以相信时间的威力?以为早已忘记,那个叫“丁闵谦”的名字…现在才知道,伤痛的深度,原来能够超越时间。放不掉的,不仅方采薇一人矣。***问逡语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却耍赖地搂着我的脖子:“你呀!”

 笑着躲开他的禄山之爪,很认真地再问一次。如今身价不同,除了本人还可奉上厚礼一份,大可尽情勒索!他含笑看着我的认真,故作姿态地费劲思索,然后在我耳边轻轻地要求:“一个承诺!”

 “什么?”还有什么是未曾答应的?他拿出一个四方锦盒,打开来,是一条银色项链。他为我戴上:“答应我,永远不许取下来!它是杜逡语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