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吧?!”我佯败地哀号一声。跟他斗嘴果然只有吃瘪的份。他却没有任何占上风的表情,就这么沉默下来,然后慢慢拿着湿毛巾坐到我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地说:“非,我觉得──”

 “什么?”“…你有点…变了…”咦?“有吗?昨天可是还有人在大喊‘非,你越来越厉害了’哦!”我笑着揶揄他,心下忽然有点忐忑──他的表现不寻常。

 “看,现在嘴巴变得越来越坏了!”他轻笑地指着我,却让我觉得他的笑有点勉强。从上次逡语反常的表现起,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有了些变化?我开始沉思反省──最近工作太多,我们已经很少有时间单独相处,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平淡地过日子了。

 我知道这样会对我们的关系有影响,但实际上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比那些因为工作而分离的恋人已经好了太多。本以为就算有影响也不会很大…可是显然我错了。现在常常要早起晚睡,连累着逡语跟我一起跑。

 然后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无休止的,甚至有时忙到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和事…仔细回想,我们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在家吃饭,没有无忧无虑地东拉西扯,没有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做…没有看到逡语快乐地笑了。

 “逡语,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累。”我迟钝地道着歉。他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非。累不累的不重要,只是…有时虽然就在你的身边,却忽然觉得你变得离我好远…”他苦笑了一下“算了,我知道现在的工作对你很重要…我只是在胡思乱想,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不,是我的疏忽,对不起。”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拿过他的手把玩。“今天忙完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两天。来,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度假计划?”反正拍完之后每个人都在忙,反倒是主角最清闲。我们坐在休息室里,虽然门虚掩着,但又没其它人经过,所以可以放肆些。

 “有啊…”他的眼睛开始闪光,终于稍稍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样子。我熟知怎样做能让他轻松和开心起来,但希望不是已经到了亡羊补牢的时候。“你可别说要来个床上两日游啊?”我故做怕怕的表情,让他终于咯咯地笑起来。

 “虽然不是,但有何不…”“曹非,你在这儿!”一声大叫冲进来,我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手不由一松,逡语的手一下滑出了掌握,他的身体立时一僵,我觉察时已经来不及。

 只好把怨气投向来人──如此不识趣的人除了我经纪的小跟班不做第二人想。钟益华突然闯进来,看到我们相依偎的情形也小小楞了一下,不过随即便露出了自以为了解了的恶心笑容。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只是来说一声而已。”做这行的什么人都有,老油条的他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过人胆识。

 只是有点吃惊我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吧?“什么事?”我口气不好地提醒他进来的目的。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因为他的态度有点恼羞成怒,好象我们在欲盖弥彰些什么似的。天晓得其实我们什么都还没做。

 “哦,张小姐要我通知你待会儿‘紫创’的人要过来跟你商量。他们在赶工,明天就要着手准备拍托加力的那个广告了。”“什么?!”我生气地叫起来,懒得理会他被我突然的大声吓到的样子“明明说好我明天休息的!”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没办法啊!他们也被催得很急。你知道就快过年了…”“我不管!”这是什么世道?要休假还要过五关斩六将?!“非。”

 逡语在一旁偷偷扯我的衣服“算了,工作重要。”他小声地提醒。我也知道自己的气生得很没有道理,工作最大,每个人都在围着它转,我不该例外。

 但是,我真的很累了,需要休息,也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与逡语拉开的距离──两个多月的连续工作,已经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有点生疏。

 一条缝隙开始出现,虽然很小,但很危险。过去不管我多忙逡语都不曾有半句怨言,现在能让他说出口,可见已经不是小事。“对嘛。”钟益华马上顺水推舟“等帮他们拍完,再一起休是一样的嘛。而且还可能可以多休几天哦。”

 我不理他,他见我不再出声反对,知道逡语的说话见效了。“你先休息一会儿,他们还要有一会才过得来,可以先睡一下。”我闷闷地点头,他这才放心地走了。“真是的,好好的休假泡汤了。”我不满地咕哝。

 “好了啦,你不是想要多赚点钱吗?”居然还要逡语来哄我“而且以后还可以多休几天呢,一样的啦。”

 “是可能!”大家都别抱太大希望,万一又有个突发状况,失望岂不更大?而且跟你在一起比赚钱重要!我打个哈欠,靠回他的肩上,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些连自己都没搞清的话。说起来还真是困了,先睡一下再说吧。

 “非,到那边沙发睡舒服一些。”他推推我。“不要…我就要这样。”我再拖过他的手,与我的五指紧紧相扣,才安心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感到他吻着我的头顶,在轻轻地微笑。

 你适合笑,逡语,喜欢常常看见你笑。这是我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醒来,发现逡语也靠着我的头睡着了。脖子好酸!

 他是对的,还是睡沙发舒服些。我揉揉眼睛抬起头来,他马上也被我弄醒了。“嗯?几点了?”他依然睡意浓浓。我刚睡醒的眼前一片朦胧,只好把表凑得很近地看──“五点了。”

 “啊,好晚了,他们还来不来啊──咦?”他顺口地接过话,才发现至今还没把时间看清楚的我仍在跟腕上的表较劲,费劲地分辨分针和时针的区别。

 那个声音也吓了我一跳──这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叫醒我们?被我们惊疑未定地盯视的男人还好比较善解人意,自觉自动地开口了:“我刚来没多久。

 见你们睡得正香,不忍心打扰,所以才在旁边等等看。当然如果你们再不醒,我就真的要叫了。”

 “你是…?”我没有理会他自以为轻松的口气,他的身份比较重要。“啊,我是‘紫色创意’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董森泽。我们告诉过张小姐要过来的。”我接过他的名片,董森泽,怪怪的名字,念起来也拗口。

 “噢,对,我们正在等你们。”“哦?”他的表情分明在说“你们是正在睡觉吧?”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管怎么说,等人等到睡着,是有点不礼貌。

 “你好,我是曹非。”我伸手与他握了握,接着介绍旁边的逡语“这是我的助理杜逡语。”这个董森泽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也是很随意的衬衫配牛仔裤,虽然有点旧,但很素净。

 棱角分明的五官不帅但很男人。与他的头衔最挂!的应该是下巴上短短的胡渣──带出了所谓艺术家的颓废感。

 然而董森泽与逡语握完手之后,便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时间之长足以让我燃烧起充分的危机意识。逡语也被看得莫名其妙,频频看向我传达他的疑虑。

 “呃,董先生…”“不知这位杜先生有没有从事过广告模特方面的工作呢?”不等我开口,他自己已先发声。逡语摇头。我忍不住插话:“董先生为什么这么问?”他微微笑:“因为刚才看到两位甜美的睡相,突然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董先生,”我的脸沈下来“我承认刚才睡着了是我们的不对,不过…”他摆摆手打断我:“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二位的意思。我也是被你们的睡相吸引,才没有出声的。”

 “董先生,这是您要的企划。”我刚要说话,忽然又进来一位小姐。看起来应该是他的秘书一类的。

 “啊,谢谢。麻烦再帮我拿一份过来。”他吩咐了一句,那位小姐又被差遣出去。他把企划案递给我“曹先生不妨先看一看,这样我讲解起来会比较容易一些。”我拿过来信手翻了翻。这些不外乎就是广告的主题、目的、预期效果和基本剧情。

 只要把后一部分看看就好了,其它的不归我管。董森泽看到我的反应也不以为意,笑笑说:“本来我们有打算做成一个真人动画的效果,也就是让曹先生跟动画角色配戏,但是显然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人选。”

 他卖关子地看着逡语,让我即时领悟。“逡语?!你是说──”我叫,有点意外。逡语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到地上。虽然早料到逡语这样的姿色会遭行内人士的觊觎,但是事情来得太过迅速和突然,依然让我措手不及。

 “是。”董森泽点点头“我本以为没人能出演我心目中的天使,才不得不打算起用动画。但看到了杜先生,我想我终于找到了!加上刚才你们睡着时那种完美的和谐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他赞赏地又盯着逡语看,虽然知道没有其它的想法,但仍让我一阵不舒服。我直觉地要拒绝:“可是──”逡语是我的!我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要红简直易如反掌,那可就…糟糕透了!──这种话不能说…我迟疑地咬着下唇,盘算着找个什么体面的理由…“我…想去。”

 我听到了他小小的声音。显然不是在回复董森泽,是在对我表明心意。“逡语…”我看着他,流露出不舍,好象他不是要跟我拍广告,而是要被送去修长城。

 “我想跟非一起拍广告。我们两个人的广告。”他凝视着我,声音又大了几分。他是认真的──我知道。我差点忘了,杜逡语是怎样一个自信和有主见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呆望着他,好一会,最后确定根本没有足够好的口才和理由来说服他。“好吧。拍我们两个人的广告。”我对他鼓励地笑。其实这个鼓励是给我自己的──我该相信他。

 ***没想到逡语的度假计划竟是回家!当然也捎上了我…让我终于见识到了杜家是怎样的一个豪门贵地。

 我被安排在逡语的隔壁房间。原以为他会住三楼主人房,谁知他的房间也在二楼。后来才知道他在三楼的房间早就让给了古葭仪,在杜浚语近旁,方便照顾。

 这个笨蛋差点还想提议让我住他房间,还好话到嘴边时杜廷语在桌下给了他一脚,才没叫杜家老爷有机会迁怒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