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慕容涤尘的声音急切还夹杂着怒气“再不许这样!”慕容涤尘满面怒容,对于鲜少有表情的他来说显然是动了真火,可话的最后却是微微走调,带着些许颤音。

 纪悟言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口不由得一甜,却发现抱住自己的人还没从颤抖中恢复过来。再看他眼瞳…其中是深深的恐惧。慢慢的,蜜糖似的的甜中,又似乎带了一点点苦和一点点疼。

 “不会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保证…”双手反反复复在慕容涤尘脊背上抚摸着,一遍遍的安抚着这个受惊的孩子,纪悟言觉得眼眶微微酸涩…冷眼看着这一幕,丽雪灼目光透着怨毒,转眼却触到文静倾打量的目光。

 “我帮他们不过是怕师父那边没法交代…”多此一举的解释着,文静倾知道,也只有此时,自己这个身世堪怜的师弟才会露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慌乱。***

 没容得慕容涤尘和纪悟言再多言,丽雪灼按下手中的机关,随着几声轰隆隆的巨响,盘状的荧石开始发动起来,缓慢的向上升去。

 同时,洞穴的顶也慢慢开启…原来这溶洞竟是被人整个从顶部凿穿,再架上即使根钢柱用来控制整个石顶的开启闭合。

 这惊人的方法,饶是纪悟言慕容涤尘也有些发怔,看来拾月宫的确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所在。等到他们升至顶端,步出荧石圆台,竟发现自己所站的,是在一个布置豪华的大厅内。

 纪悟言和慕容涤尘一见是在厅内,心中俱是一凉。如果是在拾月宫外,也许还可以承他们防备松懈有所行动。可如今看来却是在拾月宫的中心,如此想逃恐怕比登天还难…看来丽雪灼带他们走的,只是一条进宫的信道,而且易进难出。

 两人心思电转,却忽然听得几声咳嗽声。声音不大,却似乎就在耳边,可又令人辨不清方向,忽左忽右,前后飘忽。

 丽雪灼和文静倾一听这声音脸色都是一变,人也立即俯身跪地,同声恭敬道“千秋万代,威泽四海,弟子丽雪灼(文静倾)恭迎宫主。”

 闻言纪悟言与慕容涤尘也觉得耳边一震,不由得同时看向殿前,到要瞧瞧这神秘的拾月宫宫主是何模样。

 江湖上有人生有人死,每一刻都有人生,每一刻也有人死亡,没有人能计算出江湖人生死的数量。而比江湖人的生死变幻更频繁的是关于拾月宫宫主的传言。有人说,他身高七丈,力大无穷。

 有人说,他没有形体,来去如风。有人说,他不死不灭,千秋不朽。也有人说,谪仙转世,判人生死。不过不论传言如何,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拾月宫的宫主定然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物,神奇到就算他是长了六只臂膀的妖怪,恐怕也没人觉得奇怪。

 那么,现在出现在纪悟言他们眼前的又什么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或许不能说人,要说是什么样的鬼神妖魔。

 其实,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很害羞的少年而已。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比丽雪灼都似乎还小上一些,脸色苍白,带着微微的病容,不时的咳嗽着。

 他似乎脸皮很薄,很怕看到生人的样子。眼睛只接触到了慕容涤尘和纪悟言一下,就害怕的避开了,有些瑟缩的蜷在偌大的正座上。

 而丽雪灼和文静倾,也很尽职的挡在他面前,把他和生人隔离起来。不过这个少年却做了一件事…他吹了一口气,对着卫流霜。

 很神奇的,一直昏睡的卫流霜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管信与不信,他凭着这一口气的力气,解开了卫流霜被封了快到极限时间的穴道。

 做完这件事后,少年朝纪悟言和慕容涤尘腼腆的笑了笑,很害怕他的举动不合时宜似的。这举动无疑可以让他们两人暗自吃了一惊,不过他们震惊的程度显然比不过卫流霜。

 要知道,刚刚她还在自己的房中睡觉,怎么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是不是还做梦呢?她这样想,也把这样的想法不由自主的表现在脸上,也引起了少年的兴趣,似乎让他渐渐忘了害怕。

 于是他小心的叫道“雪灼,把我给他们礼物拿出来吧。”声音小小的,眼角也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要送礼物的人。丽雪灼转过躬身答“是”声音谨慎,与平常他的刁蛮任性大大不同。又顿了好一会,才道“带上来吧。”

 由远而近,蹒跚的脚步声传过来,等穿黑衣的弟子走进来,纪悟言与慕容涤尘才看清,他们带进来的是竟然是一位孕妇。

 “杀了…咳咳…她,”腼腆害羞的声音穿过来,坐在上位上的少年虽然还是满面病容,中间还咳了几声,仍然清晰的传达出了这个意思。却看他们仍没有动作,于是又补充道“杀了她,我就可以…咳咳…放过‘她’。”

 这个“她”指的却是身为人质的卫流霜。此时的卫流霜却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可她也看出自己现下已经是敌人逼迫自己儿子的工具。

 “不,涤尘不要去。”看着自己儿子眼中慢慢聚集的寒芒,卫流霜挣扎着急道,却很快的又被封住穴道。

 她虽然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可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出的骨肉,又怎么能看他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同时,慕容涤尘也在心中权衡着…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情况下没有选择,要么一尸两命,要么死的就是自己的娘亲。

 孰轻孰重,道义和亲情…手中的剑举起又放下,无法抉择。脚下的孕妇凄惨的求饶着,那边丽雪灼又已经拿银丝勒紧了母亲的颈子,台上的少年掩着嘴得意笑着…慕容涤尘一时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进退两难困境中。

 ***慕容涤尘知道自己不可能拔剑,因为对于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身怀有孕的女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于是他的目光慢慢挪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丽雪灼…看来自己只有冒险一试,要一击杀掉他才能抱住自己母亲的性命。

 可以他制住母亲的姿势和戒备的程度,慕容涤尘迅速判断出自己之多只有一份胜算。可别无选择只得试上一试了。正当慕容涤尘下决心拔剑之时,一个人却抢先抽出了他腰间的剑。

 要知道,想抢慕容家二少爷的剑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抽剑的速度、手法都极为讲究,当然,还要一个重要的条件,那就是慕容二少对他没有防备。

 那么现下,具备这些所有条件的人,也只有…纪悟言。没错,纪悟言抢了慕容涤尘的剑,可也并没有拿它去砍谁。

 而是斜斜的指向了一个人…坐在首位上的少年,拾月宫的宫主。仅他这一个动作,丽雪灼和文静倾却已经作出了十八种反应,招式武器迅速的封住了纪悟言的上、中、下三路,只要他再敢动一动,马上血溅当场。

 而他们后面的苍白瘦弱的少年却有些好奇的看着纪悟言,似乎期待着他的表现。这时,纪悟言动了,第一次没有顾虑到身旁人担心的眼神。可他动的不是握剑的手,而是…慢慢抬起了头。他抬起了头。在慕容涤尘的记忆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纪悟言好象总是习惯了低着头。

 低头无奈的微笑,似乎是自己,也是所有人最常见到的他的表情。收敛的眉目,神情淡然的眼角,无限的温柔体贴,构成了他熟悉的“纪悟言”仔细在脑海中搜寻,慕容涤尘赫然发觉,自己竟对昂起头的悟言没有印象。

 而此刻,纪悟言却抬起头来。他抬起了头!然后,他笑了。慕容涤尘第一次见到纪悟言的时候,他是摔了一跤,脸上黑黑的,让一向爱干净的他不太喜欢。

 慕容涤尘第一次看到纪悟言容貌的时候,是在他用帕子擦去了面上的污垢以后,那时他虽然年纪还小,可那般的绝色仍然把自己的大哥慕容清尘骇得跌下了凳子,也让他傻了眼。

 以后的十年的时间里,慕容涤尘觉得自己已经看过了他所有的表情,就算仍觉得他容颜丽可倾国,可再怎么样也对他美貌免疫了些。

 可现在,此时此地,慕容涤尘却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不,应该说,有些傻了。不仅是他,就连那个羞涩的少年,也看着纪悟言直了眼,半晌没了声音。

 丽雪灼张大了嘴巴,手几乎再也捉不住卫流霜。“叮”的一声,文静倾手里的铁琵琶摔下了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却没有惊醒半个人来。

 这下唯一没有被这笑容迷惑住的,就是被点了穴道,还在昏迷中的卫流霜。所有人都觉得有些醉了,身子轻飘飘的,似乎浮在空中。原来这世上,还有比美酒更醇更加醉人的东西。原来真的有人,能一笑天下醉。

 “看够了么?”纪悟言轻轻的声音,滚过众人耳边却仿若惊雷,身子同时一抖,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纪悟言没有乘着他们失神之际出手,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能让涤尘的母亲冒这个险。

 从不同的方位看着纪悟言,慕容涤尘、丽雪灼、文静倾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情…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纪悟言吗?他们认识的悟言没有这样自信的眼神,他们认识的悟言没有这样毕露的锋芒,他们认识的悟言没有这样夺目的光彩,他们认识的悟言也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

 就连慕容涤尘,也迷惑了…悟言为什么突然要装出如此的表情?还是说…这个才是真的纪悟言呢?横剑上前,纪悟言一步步逼近拾月宫主宽大的座椅。

 不知道为什么,这般的纪悟言却令文静倾和丽雪灼不敢靠近,只看他一步步登上台阶,越走越近。

 看着他二人也愈来愈凝重的神色,纪悟言微微一笑,一派神采风流,脚下却也不再动,就在原地远远与拾月宫主对峙。

 而这时的拾月宫主,也似乎变了。他慢慢的舒展开蜷曲着的身子,脸色还是苍白的,却制住了咳嗽,原本浑浊的双眼里也射出了精光。

 早在纪悟言与慕容涤尘来之前,他早已派人探得了他们的武功情况,所以此际才得以并不失措,可看看纪悟言的神情,心中也渐渐有些打鼓…难道探子们的情报都是错的,这纪悟言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这样想着,他的身体也慢慢绷紧,蓄势待发。***看着站做金字型的三人,纪悟言微勾唇角,一把把手上的剑掷在地上。金属和大理石敲击的声音十分清脆,反射的光华也十分耀眼,只衬得拾月宫主收起天真的脸更加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