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一见到少主子亲自前来,慌忙抱了一大堆据说是最时新的布料出来给我看。不过明朝的服饰实在有点不适合我这样瘦弱型的,怎么穿也穿不出海真那样的优雅、闻烈那样的潇洒和琛棣那样的阳刚,所以未免兴趣缺缺。

 “不喜欢?”闻烈审视着问我。“那是因为你们的服装样式太单一了,再好的布料都做不出好看的衣服来。”我嘟着嘴抱怨。

 “你要做成什么样子的?”我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设计吗?”闻烈有一点相当令人称道,那就是他心情好时什么都会依我,现在他心情就不错,还派人替我叫了个裁缝来,帮着东剪西剪地按我的意思裁衣裳。

 想我当年也是领先校园服饰潮流的时尚男孩,动嘴设计一两套衣服的本事还是有的。和裁缝在一起叽叽叽地合作了两天,成功地做出了绝对领先明代时尚前沿的服装,我将它称之为“新小厮制服”在二少爷与海真大驾光临前来欣赏我的杰作前,我先在自己房里试穿。

 上衣是立领敞胸休闲装,微微露出锁骨,腰间斜挎一条宽边装饰带,配一条宽脚长裤,外罩一件参照明代长衫样式改良制成的风衣,强调了衣摆的飘洒感,如果把风衣扣带系好,也可以当做一件与大众服饰相比只是稍显怪异的衣服穿到街上去,不至于惊世骇俗。

 正在闻烈前几天才命人送来的一面大铜镜前照着,房门一声响,海真清爽的声音传来:“小保,你穿这个真的好可爱哦。”可爱?拜托请说我帅气好吗?闻烈则皱着眉头道:“你不是怕冷吗?露这么多干什么?”

 露的很多?我慌忙又照了照,哪有?只露出脖子而已…啊,对了…“脖子上应该再戴点什么装饰物才行。”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是啊是啊,是感觉缺点东西。”海真附和道。闻烈看了两眼,转身出去,不一会重新进来,拿了好几条项链递给我。

 拎起来一看,什么珍珠的、宝石的、黄金的、翡翠的…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力道:“二少爷啊,您好歹也是世家子弟,怎么一点品味也没有,戴上这些我不就显得跟个暴发户一样了?”

 闻烈很吃惊的样子:“这些都是很名贵的…”我实在不想跟这个将价值观与审美观等同的公子哥儿多言,在自己抽屉里翻来翻去,翻出一块小铁片,上面有一个小孔,刻着非常古朴的花纹,用天青色的丝带一穿,系在脖子上,让小铁片恰好放在两边锁骨之间,转向两名观众,得意地问:“怎么样?”

 “你觉得这个破铁片比较好?”闻烈一脸不敢苛同的样子。“很好看!很好看!很适合小保!”海真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给我打气,我感动地回他以微笑。

 “这样说倒也没错,比起珠宝玉器来,小保的确比较适合铁片。”二少爷凉凉地讽刺我。我才不想理这个没有艺术品味的人,拉起海真的手道:“我也帮你设计一件好不好?”

 二少爷正要泼冷水过来,海真抢先道:“那就谢谢你了。”闻烈见弟弟高兴,终于没有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海真的衣服很快就做好了,闻烈不知为什么变得很忙,叫我自己一个人送过去,我高兴地答应。也许是表现的太高兴了,二少爷很不爽地问:“我不去你就那么开心?”

 他这样莫名其妙闹别扭已经很多次了,所以我熟练地安抚道:“我还是很想你能去的,可这边的事比较重要吧,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你真要穿这件怪衣服上街?”二少爷语带恶意地问。哪里怪?风衣系好后也只有领部和下摆与众不同而已,他就那么嫉妒我变成翩翩美少年?

 为免我在外面闲逛,闻烈派了马车送我,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离开闻府有一段距离后,我就叫车夫先到城门口去等侯,自己捉住难得的出游机会逛啊逛啊逛过去。

 专挑人多的地方钻,果然看了不少的热闹,正高兴地时侯,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嘈杂,急急跑过去,原来是几个地皮在向一对卖艺的父女收保护费。

 四十来岁的老艺人正在哀告道:“生意没有开张,实在拿不出钱来,求几位大爷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些异乡人吧。”

 “没有钱?”为首的一个地皮插着腰道“没有钱就…”显然“没有钱就拿人来抵”的经典台词很快就要上演,我随着他的眼光一起看向那个女儿…真是惊人的容貌啊,逼得那个地皮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人仗义出头。也是,以此女的容姿,连地皮无赖们都提不起胃口来,估计也很难吸引见义勇为的侠士。

 现在难题来了,人不想要,又确实收不到钱,动手打人也没有实得利益,徒惹麻烦而已,几个地皮面面相觑,看起来都很困惑,不知怎么下台才好。

 正在冷场,围观的人群突然起了骚动,如一股洪流般向一个方向涌了过去,几个地皮也乘机随大流一起漂走。

 我当然不甘落后,在人群中挤啊挤啊,努力发挥身子灵巧的优势,也不知挤了多久,终于挤到了前面,抬头一看,一座彩楼,一个红衣女子,手执一颗彩球,叭哒一声,砸在我的头上。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好几双手同时伸过来捉住我,有人高声叫道:“恭喜齐老爷,恭喜齐小姐,绣球砸到这个小哥儿啦!”

 尚在晕头转向之际,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已勿勿赶到我面前,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问道:“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小保。”“保公子,请问祖籍何地?”“定溪。”

 “请问贵府在京城有何营生?”“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啊。”“请问保公子在京城做何营生?”

 “我在闻太师府当小厮。”几个人一齐笑起来,问话的那个管家道:“保公子开玩笑了,就算是闻太师府,也没有小厮穿的这样好的。”哑口无言。管家又道:“保公子,我家老爷请您移步到府里一叙如何?”

 我挣扎了一下道:“不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我不知道贵府小姐今天在这儿招亲,我真的是别人府里的下人,我家公子还吩咐我去办事呢,你们放我走吧,趁天还没黑再抛一次绣球,砸个门当户对的不更好?”

 管家先生象是到英国受过培训一样一丝不苟,哪里肯放我,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硬生生将我捉了起来,强行抢进了府中。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闻烈会杀了我的!整整两天一夜,经过管家、师爷、老爷、太太轮番上阵逼供,我也没能供出除了闻府小厮以外更能拿的出手一些的身份来。

 当然,这并不是由于我意志坚强的原因…第三天傍晚,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闻烈终于上门来认领我了。齐家虽是富商,但闻二少爷对他们而言仍是一个大人物,不免接待的有些手忙脚乱。

 得知我居然真的只是一个小厮而已,齐老爷夫妇都很诧异和失望。闻烈沉着脸替我道了歉,表示这件事算是个失误,请齐家另觅良人。齐家二老看来十分宠爱女儿,当然也不愿意她嫁一个无钱无势,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人,没有为难就答应了。

 二少爷恶狠狠地瞪了我两眼,但还是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准备带我回去。尽管知道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但总比留在这里被逼着娶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要强,所以我这一生(其实还没到一年)第一次以无比欣喜的心情抓住闻烈的手,庆幸自己还算有一个不错的靠山。

 正在这时,一个丫环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尖叫着道:“老爷、夫人、…小姐、小姐她、她说绣球已经抛下去了,除非不嫁,否则她一定要嫁给保公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天哪,原来世上竟真有这种傻呼呼的女人!闻烈面沉似水,冷冷道:“小保是我家的人,他的亲事也该我作主,齐老爷,你最好劝一劝令千金。”

 齐夫人很着急地进了内宅,没过多久,一个发髻略显零乱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站定在我面前,红着眼睛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好,让相公你嫌弃?”

 我退后一步,躲在闻烈身边。说实话,她的确没什么不好…不过…也不算太好就是了…“女儿、女儿,娘已经跟你讲过了,他现在还在人家家为仆…”

 “为仆又怎样?”齐小姐很贞烈地一扬头“你们不过嫌贫爱富罢了,女儿相信他将来一定出人头地的!”

 “小姐,”我硬着头皮道“这不是我将来是否会出人头地的问题,这是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了解也没有感情的问题。”说完我就后悔了。真是,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年月,对牛弹琴啊。

 “总之好女不嫁二夫,跟着他我怎样受苦也不怕。当年王宝钏和薛平贵最后不也苦尽甘来吗?”

 我不禁在心里叹息,这位小姐是看评书长大的吗?她知道受苦是一个什么概念吗?明知多说无益,我还是忍不住劝道:“你以为王宝钏幸福吗?在寒窑守了十八年的活寡,千盼万盼盼回来的丈夫却把她交到一个年轻貌美又有权势的侧室手里讨生活。

 女人应该当卓文君,千万别当王宝钏。”齐小姐听得有些发愣,而闻烈已经不耐烦起来,板着脸向齐家夫妇道:“不用再多说了,小姐出嫁的事若有麻烦,我们闻府可以帮着出面。亲事就不要再提了,告辞!”说着便拖着我快速离开齐府,象扔一个物件一样丢上马车,自己也飞快地跳上来,吩咐车夫立即回府。

 我是很乖巧的人,知道这时侯要尽量减少存在感,所以连呼吸也放得很轻地蜷在车厢角落,希望二公子能忘了我在车上。

 当然,读者大人们也不会相信这一招会奏效的。在短暂的如同窒息一般的沉默后,闻烈用怒极反缓的语气徐徐道:“你还真有本事啊,我不过就那么一小会儿不在你身边,你竟然就能自己找一个富家小姐当媳妇!”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小小声地反驳。“还敢说!不是派了马车叫你直接去海真那里的吗?出了门就不见人影,你知不知道我到浔水别院后竟发现你还没到时有多…那个…海真有多担心你?找了两天,还以为你出事了,结果是泡进温柔乡,乐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