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太师也不勉强,叹一口气招来管家,吩咐道:“备马车,把侄少爷妥当送回别院,途中小心,不得有半点差池。”

 管家唯唯应着退下。一家人各自散去,只有闻烈送海真出门上了马车,关照几句分了手。苦命的贴身小厮这才跟着主子回了房,接过他宽下的外衣,刚挂上衣架,就听见他道:“你好大的胆子,她可是当家主母,你竟敢威胁她,不怕日后有麻烦?”

 “如果我不威胁她,不用等到日后,今天就有麻烦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大不了被她灭口。”我耸耸肩膀。说不怕是假的,可卷都卷进来了,若是一味的被动,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闻烈又捏住了我的下巴,低下脸来,耳语般地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第一次问我类似的话,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听起来突然觉得一阵心酸。也许就算是无星无月的中秋,也毕竟是个与众不同、惹人乡思的日子。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一个被置于社会底层却心比天高的人,一个陡然之间失去所有却仍痴想着要幸福的人…“怎么了?刚才不还意气风发的吗?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我深呼吸一次,告诫自己不可以沮丧,扯出一抹笑容,道:“少爷,我是您忠实的下属。”闻烈不再说话,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看,最后看得连我这种脸皮厚度都有些不自在了,扭了扭了身子,道:“二少爷,没什么事,我要回去睡觉了。”

 “明天夫人一定会找你,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对付?”闻烈一点儿也不放松对我的禁锢,反而把脸蹭了过来。真是想不通,人前他蛮酷的嘛,怎么只要跟我两个人在一起就粘粘的吓人?“那你赶快放手,我这就回去想。”

 我用力掰他的手指。闻烈将我整个抱起来坐在床沿上,吃吃笑道:“放你回去一定是倒头就睡,今晚不准回去了,就在这里好好想。”说着便向床里倒去。我被他松松地压着,觉得好温暖,想着不用顶着冷冷的夜风回房去,也觉得不错。

 再说了,也不是第一次跟他睡同一张床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于是乎,无知纯洁的我如此这般地上了贼床。

 结果…真是…后悔的要死。这个没人道的HOMO,居然居然害我一夜都不能睡,被逼着和他一起嘿咻嘿咻地使劲。

 只要我眼睛稍微那么朦胧了一下,他就会拼命摇动我的身体,非得摇到我自动攀在他身上以免被晃昏为止,就这样一直弄到天蒙蒙亮,痛死了。

 哪里痛?一晚没合眼,当然是眼睛痛,不然还有哪里?“又在走神了,我叫你使劲想!”二少爷习惯成自然地拧我的脸,拧得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象樱桃小丸子一样。

 “我已经很使劲了…”困得眼皮抽筋的我有气无力的回答。迷迷糊糊中似乎看见二少爷将脸凑过来,一只如游蛇般的手探进了我的衣襟,因为那只手很暖,所以我也没计较什么。

 困倦感如潮水般涌上来,虽觉得有人将我的身体翻过来翻过去的象在找什么,但已没有精力理会,黑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象只睡了几分钟那么短的时间,天杀的二少爷已丧尽天良地将我拖起来,一头按进凉水里,冰得我睡意全消,一面象只小狗一样抖着头上的水珠,一面用英文骂着“SHIT!SHIT!”

 丫环端来早餐放在桌上,少爷把我擦头的狼狈模样当做下饭的小菜,一面欣赏,一面津津有味的喝粥。我接连不断地打着呵欠,丢开手中的毛巾,对闻烈道:“今天不能跟你一道出去了,夫人肯定要叫我过去,说不定会赏封口费给我呢。”

 “夫人?”二少爷咬了一口糖丝果子,道“怎么你不知道?夫人今天已经出门去灵隐寺守斋去了,要半个月才回来,你可要等一阵子才讨得到赏呢。”“什么?!”我尖叫起来“那你昨夜为什么闹着不许我睡?”“没什么,好玩。”闻烈淡淡地说。

 我气得呼哧呼哧地直喘气,这个变态的HOMO,原来昨晚折腾得我死了半个,竟只是为了逗着好玩的!

 闻烈毫不把我连绵不绝的、猛烈地、如火焰般的、几乎呈蘑菇云形状的杀人目光放在眼里,安详地吃着早餐,还抬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还不过来吃,难道又想饿着肚子去见海真?可惜他今天身体不舒服,不会做东西给你吃的。”

 我霎时便把刚才那一团气丢到爪哇国,急急地问:“我们要去见海真?他哪里不舒服,昨晚上不是好好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啊?”闻烈正伸向嘴边的筷子顿时停了下来,一脸意想不到的表情:“怎么你竟没有看出来?”

 我愣了愣,仔细想想昨晚海真的一举一动,的确没有丝毫身体不适的样子,只得摇摇头。闻烈定定地看了我一阵,正看得我心生愧疚,他却突然一扫脸上讶异的表情,耸耸肩,笑道:“你当然是看不出来的。”

 我的火又腾地冒了起来。这个BT,一时半刻不耍我他全身痒不成?然而就在我准备暴走之前,二少爷塞了一个小肉包子在我嘴里,站起来拍拍手道:“不过海真的确不舒服,所以我也是真的要去看他,你去不去?”

 开玩笑,我努力地吞下包子,怎么可能不去。上了马车,我先铺好坐垫以尽小厮之责,等二少爷开始闭目养神后便把头从车窗伸出去,晒那云层缝里露出来的淡淡的太阳,正恹恹欲睡之际,闻烈揪着我的脸拉进车内,问道:“昨晚海真借你的披风带着没有?”

 我揉着发疼的脸颊摇头。这个不知轻重的少爷,每次都揪我的脸,难道他不知道会痛吗?一定得想办法改掉他这个习惯,哪怕是揪耳朵也好嘛。二少爷伸出指尖来戳戳我的额头,揶揄道:“你该不会以为海真已将那件披风送给你了吧?”

 我嘟起了嘴。就算再不了解明代的价值观也该知道一整张纯白狐皮的珍贵吧?海真肯把这么昂贵的一件皮草借我披已经很感激他了,才没有那么厚脸皮以为人家会送我呢。

 “不是的话就回去拿。”二少爷掀开车帘将我丢下车,还补了一句“我就在这家明羽茶坊喝茶,超过半个时辰就不等了,你自己走路来好了。”

 尽管气得鼓鼓的,但我也知那小子决非开玩笑,为了避免磨破我脚上这双鞋,我飞快地向府里奔去。开玩笑,我可是田径呱呱叫的体育全能,一连跑三千米也不…累…好累…怎么这么累…

 想不到这个破身体这么不中用,才跑过两个街口就喘不过气来了,只得放缓速度。幸好没走多远,半个时辰赶回应无问题。拿了披风再次出门,好象又变了天,风力渐渐加猛,空气中的寒意愈来愈重。我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又抖开披风裹上身,明知这样臃肿走路会很不方便,但没办法,冷是我最难抗拒的感受。

 只希望没有劳力士金表的闻烈会因为时间上把握不够精确,多等我那么一会儿(对于他会因此而早走的可能性,我是想都不愿多想)。

 眼看离明羽茶坊只有一个街口的距离,我不由加快了脚步,正想转弯时,两只大手突然从身后探过来,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压在一副雄壮坚实的胸膛上,同时有声音颤抖着在我耳边不停地道:“小奈…小奈…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不会死…”

 那个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但语调却痛苦的象要碎掉一样,深沉的绝望中却又因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透出一丝丝逢生的希翼。从他那几乎要将我揉碎的拥抱方法,可以体会出他心情是何等的激荡。

 我实在不想打击他,可惜他显然是认错了人。无论是千年以后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与小奈这个名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他显然也患得患失不敢确定,因为他始终保持着紧抱着我的姿势,不敢抬起我的脸来看上一眼,似乎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而崩溃。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暗自叹一口气,在自己被搂得窒息以前艰难地开口道:“…我很遗憾…先生…但我不是…请放开我…”

 精壮的身躯如雷击般地剧烈震动了一下,环绕着我身体的双臂断了似的无力地滑下,我退后一步脱离他的控制,仔细端详了此人一下。如果换一种相遇方式,也许我会当场吹起口哨来。真是一个模特儿般有型的帅哥啊。

 虽不象闻烈那样摄人的俊美,但却另有一种阳刚的男性气质,英武的身姿也比闻烈更挺拔有力…不过我也真是的,干嘛老拿人跟那个变态比…

 可惜此时不是赏美的时侯。那人在发现我并非他所叫之人时简直面色如灰,那种了无生气的绝望表情令我不忍多看,而那布满血丝的火红双目中如燃烧般的痛苦更让人心生怯意,不知为什么,我喃喃地对他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明知不该由我来道歉,却着魔般地说出这些话,之后便转过身,逃一般地离开那如云般压过来的苦涩气息。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明羽茶坊前,正遇着闻烈施施然地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见我便嘲讽地道:“我可多等了一会儿的,再不来可真要走了。

 不过你总算赶上了,也不枉跑成这副样子。”但当他走近我时立即皱起眉头,一把扶住我的肩头问道:“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因为狂奔而变了脸色的,我也确实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刚才的事以平复心中的震荡,便在他半扶半抱把我弄上马车后,一五一十地将被人错认的经过说了。刚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象闻烈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哪能体会我目前的心情,他一定会大笑三声后,讽刺我“就因为被人家认错了,便吓成这副德性?”

 或者“你虽然瘦瘦小小没什么身材,也不至于让人看成是个女人啊?”之类的刻薄话,真是自讨苦吃。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静静听了后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将我圈进怀里抱了抱,拍抚了一下我的后背而已。

 后来的事说起来挺让人丢脸的,因为闻烈的怀抱太温暖熟悉,背上的拍抚又太有规律,我竟不知不觉就偎在那里睡着了,据说还在他胸前染了一小片口水,不过当我醒来时他已换了衣服,所以我并未亲眼看到实据,也仅仅是他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