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云氏的指路,钟意带着小荑往前走很快便到了一处花圃。这一处花圃极大,比方才路上来时瞧见的那些都要大上许多,正如云氏所说,里头的花也开得正好,钟意左右瞧了瞧,好些花都是从前根本没有见过的,还有一些花的造型模样奇异,便是猜也晓得定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夫人,这里好多花儿啊!”小荑也是叫看的眼花缭乱,“用这里的花做出来的花环一定很好看,不过咱们真的要用这里的花来做花环吗?”

钟意也有一些犹豫,不过——

“这里这么多花,摘一两朵应该没事儿的吧,咱不动那些花盆里的,就花坛里头的找两朵吧”

小荑点头,“嗯,这儿这么多花,少个一两朵应该也没关系,夫人,你瞧那朵好看。”

钟意转过身,在边上的花坛里挑拣了几朵,不过一会儿便编出了一个花环,转眼瞧见花坛里的一朵月季开得正好,便顺手折了下来。

“住手!”

一声呵斥蓦地在园中响起,钟意回过身去,只见不知何花圃里进来了一大帮人,乍一眼瞧去其中一个鹤发的老太太正是当日见过的老太君,而出声呵斥的,则是她身旁的姑姑。

“见过老太君。”

钟意行了一礼。

“哎哟!”倒抽冷气的一声低低惊呼,钟意抬眸看去,是在站在老太君身边的三婶,也就是襄平侯府的三房蒋氏,正捂着嘴惊诧地看着钟意手中的花环,道:“这园子里可都是老太君亲自种的花儿呀!怎么给摘了!还有那朵绿云……”蒋氏指着钟意手中刚折下的那朵月季,道:“这可是老太君亲自培育出来的呢!”

老太君亲自种的花?

钟意微愣,转眸去看老太君,只见那老太君也直愣愣地看着她手中的花环,那表情,黑中带红,红中带白,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钟意暗道槽糕,这怕是挨训是免不了的,立即低头道歉,“孙媳不知是老太君亲自栽种,还望老太君恕罪。”

久久的一阵沉默,钟意低头等着,耳边似乎传过一声硬生生的吞咽之声,然后老太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不知者不罪,无妨,无妨。”

钟意地抬眸看向老太君,只见老太君的神色一紧如常,恢复了当日敬茶时的慈祥模样,只是这眼神落在钟意手中的花环上还是僵硬地转不开去。

这……钟意心中犹疑了一下下,谢道:“谢老太君。”

老太君的眼珠终于落在了钟意的头上,笑意愈发慈和,“最近祁儿日日早出晚归,你也辛苦了,让厨房给你好好补补。”

宁祁早出晚归,和她辛不辛苦有什么关系?钟意不太明白老太君的这一句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是。”

钟意的话音方落下,抬眼便见绿媛寻了过来,见着花圃里这一群人,上来先行了礼:

“奴婢给老太君,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请安。”

老太君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绿媛这才转过身同钟意行了一礼,道:“少奶奶,将军派人传了话回来说今日会早些回府,请您回去准备准备。”

准备个啥?给宁祁接风?钟意心里懵懵的,但老太君那个却立即发了话,道:“快去吧,祁儿难得早回来一趟,定是有好些事情要准备。”

自从嫁进门从来没管过院子里的事儿,钟意完全不懂老太君在说些什么,但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便趁机应声告了退。

到了院门口的时候,绿媛停下来赔罪道:“奴婢真是该死,竟然连少奶奶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未能跟随,请少奶奶恕罪。”

为何说的好像她出去没有带上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钟意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不是还有小荑吗?”

绿媛闻言,顿了一下,“是。”

钟意又问道:“将军真的说了要早回来?”

“是,今日大约申时的时候就能到府里,在府里用晚膳。”

宁祁竟然要早回来,对于已经好些日子只朦胧见过一面而并未正面交流过的宁祁,钟意有些小抵触。

虽然她很崇拜宁祁是没错,宁祁也对她很好,可是宁祁作为丈夫,一个她根本不爱也不熟的丈夫要回来了,钟意的心中还真是高兴不大起来。

进了屋子,钟意洗了把脸,闲来无事又在院子里头走了走,瞧见花架上的几盆海棠正好,眸光不禁凝了凝。

方才她误折了老太君亲手种的花,虽然老太君不曾多说她什么,可猜也晓得定是看在了宁祁的面子上面。

说来都是一家人,误折了一两朵花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可老太君乃是府中长辈,她看在宁祁的面子上不责怪,而她却不能仗着宁祁的面子真当那一页就这么揭过去了。

并非她当宁祁是外人不领他的情,而正是因为宁祁如今是她的夫君,所以宁祁的面子不是这样被她拿来消耗的。

钟意伸手在海棠花间拨拉了拨拉,问道:“小荑,你说那些奇花异草,要多少银子才能弄一盆回来?”

小荑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呢,但肯定要花很多银子。”

钟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以前她就曾听说过,京里的有钱人家豪掷千金为求一盆名贵牡丹什么的事情,还有些花千金都难得。

她折了老太君的那朵月季好像就是什么名贵品种,而既然要真心赔礼道歉,肯定要送更加名贵一点的品种看着才真诚,所以她要怎么赔?

钟意拉着小荑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地走了一大圈,发现这将军的院子果然很符合将军简约朴素的军旅气质,一眼看去都是绿油油的生气勃勃,装点的花卉甚是平易近人,唯一瞧着还有那么一点样子的,就是花架子上的几盆海棠了。

看来从院子里挑一盆送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钟意想了想自己嫁妆箱子里藏的十两银子,不知道能不能买回一片叶子来。

钟意真的忧愁了,心事重重地回到屋子头,寻思着要不要往钟文那里伸伸手,只怪当初自己太实诚,竟然忘了给自己留一点。

“少奶奶,这是今日晚膳的菜单子,请您过目。”

宁祁难得早回来,院子里的下人都忙碌的很,为了弄清新少奶奶的口味,又要照顾突然回来的宁将军,小厨房的重新又先递了菜单子过来。

钟意看了一眼那菜单子,从小就是糙着长大的,她也其实根本没什么挑的,也不是很关心每日的菜单子上写了什么,只是今日……

“将军喜欢喝鱼汤?”钟意看着菜单子上新改的两道菜问道,“还有鱼片?将军喜欢吃鱼?”

绿媛闻言,对着钟意的笑容里面明显透出了一种欣喜的味道,立即答道:“回少奶奶的话,将军喜欢吃鱼,但更喜欢喝汤,其中最喜欢的就是鱼汤。”

“嗯。”钟意点了点头,“我也挺喜欢喝鱼汤的,让厨子在做的时候放些蘑菇青菜豆芽菜一起炖,味道会更好。”

绿媛眸中的欣喜僵了僵,“是。”

“还有,”钟意又突然补了一句,“那个红烧肉就别做了,让厨下弄条香煎的。”

在问宁祁要钱之前,还是得先让他吃得开心点才好。

绿媛又笑开了,“是。”

吩咐完绿媛关于晚膳的事情,没过多长的时间院子里就传来了下人请安的声音,钟意知晓是宁祁回来了,起身到了屋门口相迎。

“妾身给将军请安。”宁祁已踏进屋门,钟意便很是有礼地见了一礼。

宁祁从军营直接回来,身上还穿着甲胄,走起路来泠泠作响,瞧着钟意的模样眉梢转瞬即逝地挑了一下,趁着钟意还没抬头的空档悄无声息地飞快挥退了要上来帮他解下甲胄的丫鬟,迎着钟意抬起的眼眸就扬起了一个灿烂又温柔的笑脸,张开双臂道:

“娘子,过来帮我把身上的铁甲换了吧。”

钟意闻言,微微顿了顿,然后上去解宁祁的铁甲。

先从身后解开束袍皮带,再卸下腰间兽形的护腹甲片,然后先脱前胸上的铁甲,再脱背甲,解披膊,脱里头的胫甲……一层一层,一步一步,那是从记事起就深深印在脑海中的事情,钟意再熟悉不过,如今时隔多年再次做起,陌生又熟悉。

女子的手熟练地解开铁甲上的束带,宁祁张着手臂默默低头看着女子专注的神情,几乎就是自然而然的,脑海间就响起了一个女孩稚嫩的嗓音;

【“你说这回夺回平关一战你也要去,我求先生去军备处要了两副护心镜,一副给爹爹,一副就给你吧,我给你系上试试,你可要平安回来啊,显贲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