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里有日用品与睡衣拖鞋,佘寐换下这身五天没洗的衣裤鞋。

九尾还没有歇几口气,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打扫卫生、洗衣刷鞋,忙碌的身影打这间一室一卫的出租公寓里有且仅有的一张大床前,来来回回经过。

无良家长也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对周遭的忙碌视若无睹,刷着光脑上网。

贾仁禄的语音嘀嘀直响:

“观察期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现在那个胡四十一肯定要拿认养理由搞你,要不你找院长问问,看能不能更改一下理由?”

“没必要。”

贾仁禄还待再劝,佘寐知道无法轻易扭转世人对九尾的误解,只好抛出一句,“是你告诉那只一尾我的目标是觉醒之星?”

瞬间终结了贾仁禄即将出口的唠叨。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解释道:“呃……我这不是有事相求,总要付点那小子感兴趣的酬劳?”

“呵。”佘寐懒得追问,一个“忙”字结束交流。

登陆养呗页面,参与活动要根据兽崽出厂数据支付认养金的1%~10%。九尾被公认为潜力低于F级,抽成是最低档的1%,9900星币。

佘寐看着近乎清空的账面,这个月的饭钱都成了问题。

他在心里呼唤了几遍系统,那个消失已久的甩手掌柜都没有搭理他。佘寐怀疑,那玩意估计要等到他凑齐两百万才会出现。

养呗免除了觉醒之星的报名费,佘寐在官网提交完报名信息,就点了附近的外卖。

为了省笔配送费,转头瞄向忙碌的狐崽子,毫无心理负担地支使它上门取餐。

小小的毛孩子,眨巴眨巴眼睛,愣愣看了佘寐好一会儿。

“怎么了?”佘寐见它愣在那,语气温柔。

九尾摇了摇头。

这般温柔以待足够令九尾热血涌动,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但同样也令它慢慢意识到了什么……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经过一下午的洗礼,它再是自欺欺人,也掩盖不了青年不遗余力压榨童工的心。

玩弄少年心的套路这般招摇。

只是……

看着大爷一样等待投喂的青年,没有骨头似的窝在床上,九尾突然生出一股复杂而诡异的情绪:

要是没了它,青年懒成这样可怎么活啊?

如果能让他享受片刻安逸……那么,为这个宽容的愿意为它漂泊无依的心灵提供一处庇护港湾的人去做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可。

佘寐看着狐崽子任劳任怨地出门,虽然事情发展都在掌控之中,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它走前看他的目光,怎么有种不再受到蒙蔽的了然、包容以及诡异的……宠溺?

佘寐垂眸,狐族以狡诈著称,或许不该把狐崽子看得那般蠢。

吃完晚饭,佘寐把狐崽子叫到对面,捏住它的爪子,用神识探寻它的内府——

……

……

……

——沉默良久后,佘寐恋恋不舍地收回瘦弱的手,俯视自己这身毫无灵根的肉|体凡胎,认真思索了一秒夺舍的可能性。

历来九尾之资,可以比肩龙凤。

九尾银狐的天赋异禀,更是连前世辛苦数千年脱胎化龙的佘寐,都眼馋不已。

灵池之广袤,深不可测;灵脉之宽阔,也无需拓展。

过往十七年浅薄的自然积累,在灵池中蓄积了稀疏一层杂乱无章的“气”。

照理说,九尾天狐这类高级血脉都有天赋传承,修炼如吃饭喝水般容易。可探入它的识海,入目一片荒芜龟裂,先天传承竟已碎裂。

*

九尾不知道佘寐在做什么,有种毛骨悚然像是能洞穿灵魂的侵入感,让它本能排斥。

但又隐约预感到真去抵抗可能会触伤青年,便也忍耐着种种不适,乖乖地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澄净的眼睛,盯着闭目的青年。

这样沉静美好的面容,很容易让它忘了他的斑斑“劣”迹。

其实到现在,它内心还潜藏着一股疑惑,隐于欢喜中,滋生百般惭愧。

它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收养它,但一定花费了不少钱,只是它这种废物,除了付出微薄劳力,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佘寐睁开眼,对上一双虔诚孺慕的狐眼,挑了挑眉。

九尾也回过神,放在佘寐掌中的爪子蜷曲了下,不自在地埋下脑袋,九条尾巴都往屁股底下钻了钻。

佘寐看出它的自卑,也没有多做开导。等有了足够的实力,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唔,绝不是他懒得耗费心神。

他拍拍狐崽子的脑袋,道:

“如今你既然成了我的崽,就代表我的脸面。以后再遇到欺你辱你的人和兽,不许再忍气吞声。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不论是做兽还是做人,宁可被打折脊梁,不能软了骨头,明白吗?”

青年语气和蔼可亲,但眼神自带的阴郁,实在说不上慈善,隐隐还带点戾气。

所幸狐崽子岌岌可危的滤镜早已换成孝子贤孙的金刚架,并不介意他暴露的种种违和,反而更在意青年嘴里的那个人是他的谁?

只是在青年紧迫的盯视下,到底没敢问出口,只忙不迭应下。

这一晚,佘寐先教导狐崽子打坐入定。

盘起后腿,前爪掐指诀置于膝上,手心朝天,进入冥想,感受灵池内芜杂的气机。

虽然姿势费劲,悟性却着实不错,很快就有了气感。

再借助阴力的暴躁属性,冲击关窍、打通灵脉。——原本灵窍于九尾生而通畅,只是经年累月闲置,被阴力淤积的杂垢堵塞,才渐渐闭合。

“有点疼,忍住。”

九尾忍得皮肉直颤,咬得牙龈渗血,灰扑扑一只狐崽子都像从水里捞出,津津汗水直淌,洗得毛发银光流闪,喉咙里发泄出一阵阵口齿不清的忍痛闷嚎。

它疼得迷迷糊糊的脑袋里甚至不太明白青年让它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但只要青年觉得有用,它就愿意承受。

哪怕——

疼极了也痛极了。

通窍是一个蚂蚁噬大坝的漫长过程,佘寐看它进入状态,便回到床上。

伴着狐崽子煎熬压抑的喘息,继续浏览比赛规则:

报名截止到今日,从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网络初选,择前一万名进入第二周的实地二选,最后由兽盟、培育园、孤兽院、兽人教育局等多方高层组成评委团,选出最终的三星得主。

除此之外,赛方还把各兽族以组划分,通过算法评出各族整体排名,以及各组内的一二三名。

网络初选采用智能筛选,需要上门安装数据监测环。

翌日,赛方职员拿到辖区内名单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

中转区的参赛者向来良莠不齐,但还没沦落到让九尾狐兽参赛。前去登记信息的路上,工作人员都在猜测是不是家长填写信息输错了尾数。

直到他们忙完一户又一户,临近中午敲开最后一家的门。

身穿睡衣的青年打着哈欠让人进屋,不大的房间内,床上被褥凌乱,还没有整理,餐桌上隔夜未清理的残渣剩饭散发异味,目光环视一圈,发现角落里的那团小家伙。

连条被单都没盖,两条后腿古怪盘起,歪着身子靠着墙,闭着眼睛皱着眉,睡得别别扭扭,耷拉的眼角残留着辛苦过后的深深疲倦。

总感觉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画面。

甚至不由怀疑是不是被监护人苛待了。

不过看到小家伙屁股后面不容错辨的九条蔫巴巴垂地的尾巴……瞬间浇灭了工作人员出头的心。

九条尾巴的狐兽,有人肯收养都不错了,还有什么可奢求?

几位员工按部就班地核对信息,录入九尾狐兽的3D影像,再给它配戴脚环,关联佘寐的光脑号,即可实时监控到兽崽的身体数据变化。

“比赛初选和二选都是机审。”

“初选只用脚环测量数据进行网络排位;二选要去附近网点进行实地精测。其中有一项觉醒完成度的测量,要求参赛者在二选结束前觉醒出人形。”

“兽人的身体数据信息属于隐私,经过监护人的授权才能上传。如果介意公开,可以选择匿名上传。但从今日起三天之内,必须完成数据授权。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佘寐把人送出门的时候,工作人员都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让注定无法觉醒的九尾狐兽参加觉醒之星?

同样无法理解的还有认养者们。

昨日,同批入住的认养者拎着礼物拜访邻里——这些在外城小有薄产的家庭被认养金掏空身家,怀揣梦想入住内城,沦为底层从头再来,向来抱团。只是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前途无亮的佘寐家。

其收养九尾狐兽的“壮举”成了新旧认养者拉近关系的谈资。此时参赛一事,也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九尾拖着麻软的后腿,去领午饭,一路踉踉跄跄不中用的模样,越发遭到指指点点,更把这桩新闻视为笑谈。

九尾回家吃完饭打扫完餐桌,补觉一睡到黄昏,在楼外喧闹声中醒来,下楼取晚餐。

经过播放口号的广场,特聘的集训教练带领着初具人形的兽崽们整齐划一地挥汗如雨,监护人们聚在一旁的长椅上三三两两闲聊,突然有人啧了声。

“你看,那只九尾——”

九尾顶着热辣的目光,埋着头疾步从旁经过,把人群甩向身后,仍有只言片语飘来:

“一整天了,这片参赛的兽崽都约在这训练,除了它。也不知道窝在屋子里干嘛?”

“我知道!我住它家对楼,看得清清楚楚,窝在家睡觉呢!”

“这么大白天不训练光在家睡觉?那可真是又残又懒!就这还想参赛,不自量力!”

“可不是,狐族知道肯定要恼死了……”

回程的路上,九尾叼着餐盒袋再度经过广场,兽崽们解散休息,各自扎堆,恰有一伙狐兽堵在路上。

九尾下意识回避,已经人模人样完成觉醒的胡四十一突然长腿一伸,猝不及防地,九尾摔了个底朝天,逗得几个狐兽少年哈哈大笑。

“看它这怂——”样的后鼻音还没得意说完,就转化为变调的痛叫:“嗷——我操|你爹!松嘴!!!”

不知哪个字戳中九尾敏感的神经,与之回应的是胡四十一跳着脚更高八度的尖叫。

谁都没料到,身处狐族最底层的畸形狐兽,居然有胆子反抗?

只是关窍初开,空荡荡的灵脉没给九尾提供任何武力加成,昨夜超负荷的劳累消耗非是简单睡眠可以轻易修补,宛如身体被掏空的九尾,短暂的反抗还没维持三秒,就被快速镇压。

“胆肥了啊!一只畸形九尾不夹着尾巴做狐还敢咬人?真是自取其辱!”

重捶落下,拳拳到肉,九尾在胡四十一泄愤般的狠揍下毫无反抗之力。可经过昨夜那般难耐入骨的痛楚,如今身体上的皮肉之苦实在有些不够分量,它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脱离肉|体感知,有种别样的满足。

它做到了。九尾团起身子,用尾巴包住头,在周围的嘲笑声中护住要害。

“你要识趣点,就回去让你监护人退赛,别拖累我们整个狐族的集体荣誉!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懂没?”

九尾没有回答,但默默护住脚环的动作已经显露了一切,承受的暴打顿时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