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几个月内,我接下多部片约,几个广告,外加杂志与电视的节目和访谈,尽管已经雇了助手,签了合适的经济公司,却也还是常常应接不暇,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在拍摄场地吃盒饭,也对工作的辛苦程度不大在意。有人说我没有金马影帝的架子,我一笑置之。

 突然想起在台湾宣传的时候,有一个活动,主办方开着豪华轿车来接我们,可是活动结束后没有人送我们,于是我们挤公车回去。那天在公车上,关导对我说:烨子,你要知道,一个好的演员,要既能坐轿车,也能坐公车。

 我一直记得那句话,我知道自己的年轻,是强项也是弱点。在宠辱不惊这一点上,胡军应该比我把握的好得多。

 《蓝宇》的盗版已在国内的市场上大面积出现,常常会收到朋友的短信来告诉我说他们又看到了什么样的盗版,而提到电影的内容时,声音无不带着暧昧和隐晦,闪烁其词。

 仿佛生怕触到了我的哪根神经,揭发了我昔日的错处与伤疤一般。我失笑,其实很想对他们说,心中有佛则观之佛,心中龌龊则观之龌龊。不知他们是哪一种。…不免又想起他来。那个他修好的手机一直在用,因为摔了一次,所以一直有些杂音,可是根本舍不得换掉。

 有时候,会无缘无故的看着手机的屏幕傻笑,许久才回过神来。有次拍片到了北京,休息的时候,我回去了拍《蓝宇》的那条小路去看。

 今年的冬天并不冷,路面上也没有雪,我坐在长椅上,无声的凝视安静的湖面,试图想回忆起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那天我呼吸着北京的寒风,在长椅上无声的想:我和他,是不是真的看不到未来?他不会离婚,而我,大概会和娜娜结婚,那么,我们现在如此,算不算背叛?

 然而旁人不是我们,哪解个中滋味。想那世间痴男怨女,种种为情所苦,哭哭啼啼,生不如死,好似自己背负了多少爱的辛酸一般。却不知其实即使再苦,也是为世所容,总能想出一线办法来逃出生天,赚得应有幸福。

 而今天我和他,如此这般,再拼力挣扎,周围也是看不见的天罗地网。如何挣脱,无法可想。惟有且行且珍惜,那一丝微弱的名为幸福的火光。

 这社会,其实是无声的残忍,割破所有违背它的理想。一个下午,我拍戏完毕,接到娜娜电话,说她妈妈生日,希望我能前去。我算算时间,请一天假应该没有问题,于是答应下来,又问伯母喜欢什么东西?好去买来当寿礼。

 娜娜咯咯的笑,说你人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第二天坐飞机到了娜娜所在的城市,带着礼物直奔娜娜的家里。娜娜的父母都是很和蔼的老人,见了我也喜上眉梢,又给我倒茶又拿水果,我是第一次见他们,倒有些紧张。

 晚上全家一起吃饭,娜娜的父母问起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有些犹豫,倒是娜娜抢先说我们都还年轻,想趁现在多打拼下事业,婚晚点结不要紧。

 我有点感激的看向娜娜,她低下头去吃饭,脸有些微微的红。娜娜的妈妈说:你们年轻人啊,都提倡晚婚,这种时髦可不要乱赶,万一结婚太晚,生孩子可就不方便了。

 这下子我和娜娜的脸全都红了,娜娜嗔怪道:妈,你乱说什么啊。两位老人都呵呵的笑起来,我赶忙给他们夹菜,陪上笑脸。笑声中我忽然想到了九儿,那个我爱的男人的小女儿,想必也是玲珑可爱的。

 他对她的宠爱,应该是溢于言表的吧。我无声的叹息,伸手给娜娜倒上饮料。一顿饭,宾主尽欢。…当晚我睡在娜娜的家里,睡觉前她给我拿来睡衣,说是她爸爸的,借给我穿。

 那睡衣上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儿,我看着她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我的床头笑着转身离开,想,如果我爱她,那么是不是此刻早就有了结婚的冲动?

 这样的女孩子,以后我也许都不会碰到了吧。…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抓起来接听,只听那边一阵嘈杂,似乎是个酒吧,人声半天才听清,居然是个很久没联系的大学同学。

 他是和我一起学表演的,原来关系一直不错,还在一起打篮球,喝酒。但是听说他现在混得很不好,只是在各个剧组给人家跑龙套,因为自己最近忙,也很久没和他联系,现在听到他的声音,不免有些内疚。连忙问他有什么事。他显然是喝多了,一直在说刘烨我们是不是好哥们?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出了名就不认识兄弟了是不是?

 我努力的耐心解释说我最近很忙,真的不好意思,等闲下来一定去看你。他嗤笑一声说得了吧,你们成名的全这德行,我还不了解你们?当初都跟孙子似的一个个的去求导演,现在个个都跟大爷似的,你跟我说的全都是废话!

 我压住火说:你喝多了吧,好好休息,我明天再给你电话好不好?他突然一下子狂怒起来,在电话那边叫嚣,大喊刘烨你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根本不管兄弟的死活,自私自利狂妄自大,像你这种人怎么能红的?…云云。

 我实在听不下去,想放了电话,却听见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冷笑道:刘烨,你以为你拍那些片子都是艺术?能骗得了别人还能骗过我这种专业人士?你就是个被男人压的货色!

 谁都能上你,你才能红的,对不对?他尖刻的笑起来,声音变了调子:一看你和那个什么胡军的就有问题,勾搭成奸啊!听说人家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你们这么苟合,也不怕将来他那孩子也被熏陶成同性恋?说着说着他大笑起来,旁边又是一阵类似破碎的音乐声大做。

 …我冷静的问:你在哪里?他笑得不行说我在某某城市的某某酒吧,我知道你现在在北京,有种你来找我啊?

 …他没有想到我居然就在他这个城市,我感谢娜娜妈妈的生日。我关掉手机,穿上衣服,冲出门去。娜娜在身后叫我,我没回答。

 坐上出租车,五分钟后我到了那家酒吧,我下车,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歪在吧台上,刚刚大放厥词的男人。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因为看到我而惊慌的放大了的瞳孔,下一秒我挥起拳头,带着风声向他的脸上毫不留情的招呼了过去。

 随着他手里酒瓶破碎的声音,他像一滩烂肉一样倒在了地上。我扑上去,狠狠的又是两拳,周围的人们惊叫着四散开,我听到酒保在大叫保安。

 那人的手挥舞着,无力的反抗,他手里的破酒瓶子在混乱中给我的身上带上了几道伤口,我的拳头打到无力,咬着牙飞起一脚,他滚了两滚,抱住一旁的椅子,突然大声哀号起来。

 我听到有人凌乱跑过来的声音,然后我的身体被一个人紧紧抱住了,我听到娜娜的哭声。“烨子!烨子!怎么了你,啊?”

 我浑身颤抖,手脚冰冷,勉强直起身来,手扶着吧台才能站得稳,这才发现浑身疼得像着了火一样,嘴唇也咬出了血。我勉强回身,把娜娜拉进怀里:“…我没事。”

 娜娜抱着我,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颤抖,像一片风里的叶子,我听到她无助的声音…“烨子…烨子…我们回家,回家…”…酒吧的灯光迷乱的飞快旋转着,桌椅东倒西歪,地上带着血迹,那个人已经被保安救走了,一群人围着我们,他们都在高声说着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清。

 我轻轻的昂起头,贴着胸口的手机,似乎只有那里是唯一的温度,我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这样的夜晚,你不在我身边。…我的手,无声的拍着娜娜的肩膀…我仿佛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