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台湾机场的时候又一次接受了记者们的洗礼,好在有了香港的前车之鉴,人也已经镇定了很多。

 一般都是关导在前面接受提问,有人要采访两个主要演员的时候,我也躲在胡军后面,冲着话筒傻笑着不开口,让他帮我回答解围。看着他在闪光灯下侃侃而谈,应对自如的样子,我就会悄悄的从心里浮出一点不为人知的自豪感。

 很奇妙的感觉,这个出色的男人,他是我的师哥,我的搭档,我的情人…我发自内心的,想为他祝福,和喝彩。

 我知道他不是不期待成名的,而且,这次媒体们的主要目标也都是他,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了那十年磨一剑的好演技,众口一词的赞美着陈扞东,当然也有不少在讲蓝宇那个角色的出彩,但是在重视演技和艺术感的金马奖面前,似乎更多的,还是看好成熟的他。

 最后连阿魏也看不过去了,在我看着台上的他笑得格外欢畅的时候照我的屁股踢了一脚,低声在我耳边吼:“你干吗不上去啊你?你也是男主角啊!”真的,我几乎忘了自己也是男主角。在他的面前,我看不到自己的光芒。根本就没想过要与他争什么,包括那个万众期待的奖。不过,似乎这都不重要了。对于我来说,站在台下看他,比硬着头皮周旋于那些记者之间,要舒服得太多了。

 其实我知道,他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这种场合,我只要看到他偶尔投过来的无奈的目光,就知道他有多不好过。

 某种意义上,他在代我受罪。…好不容易折腾到晚上,终于告一段落,我们倒在一家饭店的椅子里的时候累得都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接过胡军递给我的菜谱,一边看菜一边埋怨关导:“真是的,怎么搞到这么晚?”

 关导用面巾纸细细的拭汗,一脸的无奈:“没办法,宣传电影从来都比拍电影累,哪家媒体也得罪不起,万一在大奖前夕给你乱写一通,那就坏了。”我傻笑一声:“能乱写什么?都是男人,总不可能写绯闻吧?”

 …我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可是没有人笑。关导看着有点发愣的我,半晌叹了口气:“要是男女之间的绯闻倒好了,没人怕那种普通的炒作。只怕…”

 …我想起今天媒体的提问,似乎真的有许多都是围绕着我和胡军的关系上面,我原来还以为他们是认为我们对于角色投入的过深,现在想来,原来每个人都希望从我们的回答上挖出一些桃色的蛛丝马迹,来大肆渲染。

 关导是对的,这个世界对于同性恋的猎奇与侧目,实在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压力。哪怕是披着艺术的外衣。阿魏在哗啦哗啦的抖餐巾,大宁在问胡军要不要来支烟,胡军在跟关导说一定要尝尝台湾啤酒,听说特别爽口…突然很烦。揉揉太阳穴,顺手把菜谱塞到关导手上,自己仰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的说:“吃饭吧?”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没有任何胃口,他却已经把筷子递到我手里,无奈只得接过来,直起身来,随便夹了几口,也食之无味。

 关导举杯:“来,庆祝我们的作品入围十项大奖!干杯!”玻璃杯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泡沫飞溅出来,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干杯!”

 我猛的喝了一大口,台湾啤酒果然喝起来颇可口,清凉舒适,只是没吃多少东西的胃里在下一秒就翻江倒海了起来。我听到关导在讲明天的安排。

 “…上午有首映,然后接受访问…晚上先是星光大道,我和阿魏,大宁,胡军,刘烨一起走,到时候我们的座位在前排的号,每个入围者都得准备好自己的得奖致辞,千万别一高兴一激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可就丢脸了…”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关导,要是不得不就白准备了吗?”关导给了我一记:“别乱说丧气话!入围十项还没信心?真是傻小子。”我继续笑:“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和师哥,肯定有一个人准备的致辞,是没用的!”

 …席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笑着拿起面前的啤酒,把剩余的喝光,然后把头转向身边的男人,看着他。

 “师哥,我就不准备致辞了!”唇间啤酒苦涩而甘醇的味道慢慢泛起,我想起一年前那小屋里的夜晚,地上凌乱的啤酒罐,绵长而炽热的吻,迷醉的沉沦。…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在他的面前,我不说谎。

 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绝不愿把任何可能属于他的东西拿走。他的手搭上我的肩头,身子微微倾过来,似乎在对我说话,也像说给全剧组的人听…“烨子,不管你和我是谁得奖,我们都一起上台,好吗?”

 …我笑,看着他点头:“好的,师哥。”他还抱着自己可以得奖的意念,才会说出这句话,而我在他的面前,连这一点意念都没有。究竟,还是我比他深陷。胡军,你依旧是个敬业的好演员。…高举酒杯,我大叫:“为了明天的胜利,干!”

 所有人都笑:“干!”明天,明天。晚上在饭店的房间安排,我和胡军并未住在一起,我和阿魏住一间,胡军则和大宁住一间,我明白,这是为了防记者的口舌。

 阿魏有点喝多了,一进房间就倒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过去,我进浴室冲了个澡,刚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我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答应着去开门,门一打开我的手停在头上。居然是胡军。我有点发呆:“…师哥?”他恩了一声,看了我一眼,把手伸到前面来:“手机修好了,给你送过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阿魏,又看他:“没记者?”“没有。”他摇头:“这一层住的都是入围的演员,主办方都封锁了。”我点点头,随手带上门出来,和他站在走廊里。冬天的台湾一点都不冷,楼道里有点若有若高档装修的香味,很安静的舒适。

 我的头发还在滴水,我随便的擦了两把,眼睛里也进了水,一边用手揉着一边凑到他身边:“真的修好了?让我看看!”他似乎顿了一下,把手机开机,熟悉的音乐响起来。

 “真棒!”我开心的笑起来,伸手去拿,他手一缩,我扑个空,身子一动,已经在他的怀里。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目光闪烁而深邃,我们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我闭闭眼睛,看似毫无心机的冲他咧开嘴巴。

 “师哥,嫂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感到他的身体一僵,我轻轻动了动,不落痕迹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继续微笑着看他。“女孩。”他闷声道。

 “几月几日生的?什么名字啊?”我看着面前三十几岁的男人尴尬而郁闷的样子,突然有点心酸的想笑。

 “9月9日9点,还没大名呢,家里人都叫她九儿。”我瞪大眼睛:“真的?都是9哦,好凑巧!那打算起什么名字?要不然我帮你想个名字,你看…”

 “干吗不给我打电话?”他突兀的打断我的问话,我倒没防备,有点张口结舌。“…不是关导说不让我们通电话吗?我就没给你打喽。”再说你也没给我打啊。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咽了口口水看着他。他的手从身后抽出来,在那个修好的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低下头去…一百多通“已拨号码”全是一串相同的数字。我尴尬得无以言表。我一直以为我还可以勉强在他面前扮演一只狐狸,谁知永远笨得像只龟。…“我怎么没接到?”他的声音很轻,摸出烟来点上。

 “我在山里,没信号。”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把烟递给我一支,我接过来,手有点抖。他抽骆驼,我抽三五,从来都没有想过谁为了迁就谁而改变。我把手机装到衣袋里,抬头冲他笑笑。

 “师哥,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有得忙呢。”我转身开门。我听到他在我身后说:“烨子…师哥不想和你争那个奖。只要你高兴,就好。”…我的手握着门把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

 “别瞎想了师哥,你怎么知道不是刘德华得啊?”没听他说什么,我开门,进屋。把他关在门外。身体靠上门的刹那,我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无论如何,有你这一句话,也就够了。你虽不理解我,却至少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