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隐约的听说,卢芳那天也出去,找了个地方喝了一天的酒。

 哭没哭我不知道,至少我在见到她时,她依旧是温柔而和蔼的微笑着。她甚至还是亲热的叫我烨子。我猜她什么都知道,只是用沉默和包容来扞卫自己的家庭。

 她是女人中的极品,谁找到她都是一种福气,若不是因为我,她会和她的丈夫一定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其实现在也能,只是在那些将要并肩走过的岁月里,将会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她和他的丈夫,那不被遗忘的时光,和一个模糊的,多余的影子。我恨她,我知道她也是。可我们相逢时,依旧一如故友重逢,寒暄笑语。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如此虚伪,戴着面具生活。关导告诉我,这是成长的第一步。原来我以前,都是那么幼稚的前行。胡军,你和你的爱情,让我开始变得成熟苍老。我们都是敬业的好演员,第二天投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尴尬,或者闪躲。

 白天拍的还是一场床上戏,只是这次我们都穿上了睡衣,我穿着一条白色薄薄的睡长裤,和一件白色半袖的T恤,开拍之间我靠在墙边,阿魏说我长手长脚一身素白的样子像个幽灵。

 …那么早起来了?…有点渴(蓝宇爬回被窝内)好冷。…来…(拥蓝宇进臂弯)不是我让你睡得不好吧

 …(蓝宇把玩扞东前胸的睡衣)怎么会…这些时间我老在想:你让我搬进来,好象把你的生活都打乱了,要不,我在外边先找个地方住着?…

 …呀,掉了颗扣子…你是嫌这房子太小?…你一个人住,刚好。多了我…多了你就容不下?你能有多大?…我?…我年纪比你大,什么都比你大呀…什么都比我大?(蓝宇调皮的笑着,整个人消失到被窝)好象不是吧?

 …哎哎…你干嘛?…(被窝内)量一下你到底有多大!(扞东反应)…(蓝宇从被窝内伸头出来,人压扞东身上)大起来了,怎么办?

 …(扞东一下拥着蓝宇,反身把他压住)让我告诉你怎么办?(蓝宇把脸孔凑上前,二人激烈拥吻…)…没有尴尬,扭捏,不安,也并不麻木冷漠,我们在床第间,在摄影机沙沙运做的声音里,在卢芳一旁的无声观看下,表现得无比自如。

 我索性闭起眼睛享受他的吻,略显暗淡的,温热的空气中,我在不动声色的宣扬着我的爱情。

 尽管我知道这似乎有些单薄的可怜,然而我别无选择。当拍到末尾的时候,我们相拥在床第间,身上只搭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头顶是狭小的窗口,一角天空。

 …我是不是有病?我怎么可能这么喜欢你?…当我喃喃出这句台词的时候,他的手轻轻抚上我光裸的肩膀,我没有颤抖,恍惚间,我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已经开始变成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演员。…扞东出狱的那场,我和卢芳有了点卯着劲儿的飙戏,NG了几次也没有通过。

 关导喊了停,走过来给我盛了一碗火锅汤,先让我喝了一口,自己也拿到嘴边慢慢喝。我笑:“想吃就说话。”又点点那些菜:“这么多好吃的,随便吃什么不行?干吗喝汤?”关导又喝了一碗汤,意味深长的看我。

 “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东西就最受欢迎,比如我,只喜欢喝汤。”…我点头:“知道了,关导。”关导挥了挥手:“开拍!”…这一场我没有任何抢戏的成分,除了该说了两句话,一句也没多说。

 只是在大家举杯的间隙,我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扞东…不,是胡军一眼。

 那一眼,动用了我多少感情我不知道,但是关导在事后的很多次剪辑中,都执意的保留了那个特写。他说,那个眼神,有让人落泪的冲动。《蓝宇》的最后一场戏在北京一个公园的公共厕所里拍摄。

 蓝宇死后,扞东接到消息来太平间里认尸的一段。我本来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罩着厚厚的军大衣,手里拿着热咖啡站在一边,看着胡军表演,演完了,也就收工了。可是我不。二话没说就把大衣脱下来扔到了一边,只穿一条长裤和一件半袖衫,我钻进那一块薄薄的白布下面,合上眼睛。

 厕所里四处透风,当时已是冬天,却依然春寒料峭,扛摄影机的手冻得都受不了。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咬住牙根,还是哆嗦个不停,两手最后索性死死的抓住床沿,才停止了身体无意识的抖动。

 胡军事先并没让他进入布置的现场,关导就是想让他感受下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但是我想他并不知道我会亲自躺下。卢芳站在一群工作人员的身后,没有表情的远远看着我。…关导的手无声的举起,又落下。

 …我听到有人掀起门帘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一只手掀开了我脸上的白布,然后,我听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我不能睁开眼睛,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熟悉的目光,随着呼吸的急促,我明白,他被震撼了。他的脚步在移动,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他似乎在向后退。

 …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受伤的动物发出的痛苦的呻吟,仿佛是从嗓子眼里,鼻子缝里,无力而绝望的发出来的。那声音时断时续,逐渐的增大,当他一声低低的“啊”的一声从口中喷发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他哭了。他似乎重重的靠在了什么地方,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身体似乎一直向下滑,他的嗓子发出啊的声音,我从来不知道他可以这样绝望的悲泣。即使那天我们在月光下,他的流泪也是无声的,而不像此刻这样的宣泄,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完全心碎的声音,像一根针,直直的狠狠的,插到我的心坎里。

 那个时候我几乎想放弃,我想掀开那块布,扑下地去,告诉他这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还好好的活着,我还爱着他。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哭泣,我都受不了他这样的绝望的声音。我怎么能这么狠心,以这样的场面来刺激他?怎么能?!我恨自己。当他终于放开声音,悲痛的号啕的一瞬间,我有了痛感,原来刚刚紧握的床边,我居然已经把那层床沿的棉花刺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可是我们也在那一个瞬间,听到另外一个奇怪的,似乎是女人的哭泣声…我起初以为是卢芳,可是当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觉出了不对。我睁开眼睛,眼前因为常时间没见光而有一阵发黑。

 头也因为刚刚的拍摄而嗡嗡作响。我坐起来,当眼前的黑暗消失的时候,我抬起头来。从公共厕所一边的一个小小窗口中,我看到了娜娜哭得通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