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导说:“烨子你知道吗?当时我是在一个北影厂副导收集的演员照片中看到你的,你那时十六七岁吧,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应该就是我要找的蓝宇。”

 关导说:“你和胡军,当时试戏的时候,我就感到了,你们之间能迸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火花…只是你们还没有完全的被开启。”关导说:“如果你把同性恋看得多么神秘,那种心态就注定你无法演好。”

 关导说:“其实你们大概也知道,我就是同性恋。”是的,我们知道,我不清楚胡军他了解多少,我却只是在偶尔的报章上看到关于这个知名导演与他同性爱人的情事。人多语杂,说什么的都有。于是关导在一个很温暖的秋天的下午,坐在我们的面前,给我们讲述了他和他的爱人之间的故事。

 听起来像一个成人世界的童话,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他结婚时,自己把自己弄伤了,鲜血,啤酒,醉和疼痛,眼泪肆意的奔流。

 十几年的坎坷波折,彼此折磨伤害,却又千丝万缕的牵挂着厮磨着,剪不断理还乱。好在最后总算证明,他是爱他的。我似乎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接拍蓝宇了。

 那上面有他的爱情的影子。面前这个男人眯起眼睛,带着少许自豪和感慨:你们知道吗?一旦爱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若是还在乎,就不是爱。旅馆的房间里,缭绕着三个人的烟雾,不同牌子的香烟,到了最后,没有人再说话。

 造型师在某个上午来到了我们的小屋,他叫张叔平,听说在国际上的造型都很有名,他先在胡军的脸上比划了一个上午,然后笑着告诉他不能再黑了,现在他已经是给他用最深的一号粉底了。

 我在旁边蹲着笑起来,胡军没看我,伸手把我的头发抓乱。阿关也乐,把我推到前面去:“叔平,看看这孩子。”

 造型师打量我,示意胡军起来,我坐下。然后掏出什么东西在我的脸上抹来抹去。我以前拍的片子都不大用上妆,因此不大习惯,坐在座位上总想扭来扭去,眼睛也难受的半睁半闭。

 造型师过了半晌嘟囔了一句:“这小子,怎么跟梦游的表情似的。”我倏的睁开眼睛,还把他吓了一跳,我睁大眼睛认真的看他:“师傅,你怎么不夸我眼睫毛长啊?”

 …然后我听到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那个该死的造型师甚至扔掉了一把刷子,笑得手舞足蹈的。我有点发呆,有那么好笑吗?…我看向胡军,那天我在车里给他讲笑话的时候他都没笑成这样。

 他那天为什么不笑呢?我忿忿的想。他那天为什么不笑呢?为什么不呢?…哎,你唱首歌吧。…算了吧你。你最讨厌听我唱歌了。…谁说的?来嘛!老了吧,嗓子哑了?…瞎说!真的不唱?…好,我唱。…我们背靠在床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戏,旅馆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很温暖,我忽然觉得自己困倦起来,身后的后背很宽大舒适,我闭起眼睛,声音低下去…

 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蒙蒙黑了,我睡眼惺忪,下意识的擦擦嘴边的口水,身体一个不稳,险些滑到床底下。这才发现我竟然还靠着他的背。他转过头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住,笑笑的:“醒了?”

 我嘿嘿的笑,不好意思的抓头:“…你看我,就这么睡了,哎呀!”突然反应过来,我睁大眼睛:“师哥…你就这么坐了一下午啊!”他没说话,看着我又笑笑,把剧本放到一边:“烨子,出去吃饭吧。”

 “…可是关导不是说让我们就在这房间里…”我话还没说完被他打断,声音低低还带点调侃:“你还真听话,你没看他也没锁房门?压根儿也没打算控制人身自由不是?”

 …我又觉得自己像傻瓜了。想起饭店里的东北菜,我口水快流下来了,披起衣服往门外就走:“师哥,我们去哪个饭店吃?…”…我回头叫他,抬起眼睛,却看到他正费力的,把手伸过一边的肩膀,揉着后背。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没有注意我,也没有抬头。昏暗的光线射到房间里,安静的,映出他高大而微弯的身影。

 那天半夜,我从到这间小屋子以来,第一次失眠了。半夜的时候我起身,站到窗口,把窗帘拉开一点,看外面的景色。我和胡军的手机都被关导收缴了,说是怕分心,关导有时候真的像个孩子,举止幼稚的有趣。

 剧本已经对得差不多了,可是关导坚持还不肯正式开拍,他说:我和胡军之间,还差了一点东西。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关导也没说。…太阳穴又有些疼,一跳一跳。我烦,我知道。我突然很想喝酒,想了想,我悄悄的拿起一件衣服,蹑手蹑脚走出门去。

 下楼,还好有家超市还亮着灯,买了一兜子啤酒,又上楼。推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胡军正站在窗前,背对着我,没披衣服,在吸烟。

 “师哥…”我叫他。他回过头来,看见我手里拿着的啤酒,有点惊讶,又笑了:“我还以为你出去玩儿了呢,没想到是去偷酒喝。”

 “什么叫偷酒?”我不满意的走过去,拿啤酒撞撞他的胸膛,冰得他哆嗦了一下。“突然想喝,就去买了几罐…一起喝吧?”

 我征询意见的看着他。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好。”我们坐到地毯上,各自起开一罐,我顺口问道:“怎么会以为我出去玩儿了?”

 他顿了一下:“…年轻人嘛,总是耐不住寂寞,出去见女朋友,跳个舞唱个歌,都有情可原。”我眨眼:“好象说得你比我大很多一样。”

 “我…年龄比你大,什么也比你大呀。”他突然冒出这句剧本里的台词,我扑哧一口酒几乎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看着他在那里开怀大笑了起来,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个人,平时温文儒雅的要命,居然还有这么无厘头的一面,我又下意识的抓抓头,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

 他还在笑,我也只好跟着傻笑。…喝得有点多了,我有些晕晕的。“师哥,你和嫂子怎么认识的?”我捏着罐子,靠在床沿看他,人影模模糊糊的。

 “我们是一个剧团的啊。”他晃着手里的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那时候她和我合演了一部戏,就熟悉了,然后就请她吃饭啦…”他也靠过来,靠在床边上,很舒适的样子。我闭起眼睛听他说。

 “你不知道,第一次和她吃饭,开始我还装装样子,只喝茶,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就问她:哎,我喝口酒行吗?她就说:行啊。

 我就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聊,后来她也憋不住了,就问我:哎,我也喝,行吗?我说行啊,就要给她倒上,她一摆手说:不,你喝你的,我另要…结果,我们你一瓶我一瓶的,喝了十六瓶啤酒,呵呵…完事儿了,她还没用我送回家,自己摆摆手就走了…”

 我笑起来,又喝了一大口,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嫂子还真行。”“…后来我就想啊,现在假淑女实在太多了,像这样的花木兰哪儿找去?就她了吧。”

 “再后来,我们正好去罗马演出…那天我们俩就在酒吧街喝啊,喝完了,我借着酒劲,就去买了一支玫瑰…你不知道啊,罗马玫瑰可不是论捧卖的,是论枝卖的,一枝…这么长!”他比划着,边比划边看,看来也有点多了。

 “在罗马广场我把玫瑰给她,然后问她…哎,我们俩的事儿,定下来了吧?她说那哪儿成啊,人家求婚都要下跪的…当时我也借了点酒劲,腾地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当时人群呼啦就散开了,都看着我们…她吓坏了,也不好意思,拼命拉我起来:我答应了,答应了…我一起来,旁边人就都开始鼓掌,还喝彩…呵…那是我平生干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他笑着,盯着罐里的啤酒。我呵呵的笑着,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只是因为她能陪你喝酒,才喜欢她?”“也不是…”他有点困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也可能是…”“我不也能陪你喝酒?”

 …他愣住了,我也有些发愣。我在说什么?我喝多了。这是我第一个意识,我把罐子扔到一边的地板上,想站起来回到床上去。

 温热的气息扑过来,下一秒我感到有人有胳膊压住了我。我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漂浮,不稳却依然带着浓浓的吸引力。

 “…不光是喝酒…还有这样…”一个温凉湿润的东西重重的压到我的嘴唇上,我几乎窒息的感到浓烈的烟草与酒精的味道,一瞬间我头晕目眩,四肢几乎脱力。

 不是没接过吻,但是这个吻,简直是巨大的震撼!他用胳膊狠狠的固定住我的头,头发被扯得隐隐疼痛,他的舌在我的唇齿间熟练的滑行,烟酒的味道在慢慢变淡,我仿佛觉得有甜而涩的东西在味蕾间涌动…我说不出话,其实我只想告诉他不用那么用力的压住我,因为我没想躲开。

 我听到他模糊低沉的声音…“你知道吗?那天试妆的时候…你的表情…真无辜…就像个婴儿一样…”

 …我在胸腔间发出压抑的一声叹息,反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