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守护着失去战志的封旗,苦苦抵抗了三年,但是,他终于发现事情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淙亢国已经占领了帝朗司四分之一的土地,加上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平等军,单凭夏尔已经不能保证帝朗司的安危了,只有封旗,只有当年建立帝朗司的君王可以回复这片大地的安宁,将外来者赶出这一片土地。

 再一次向封旗进言,夏尔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让封旗出战。在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战场上的杀戮和鲜血可以激起封旗当年的豪情壮志。

 封旗还是斜坐在窗台上,摇晃着手中的美酒。这么俊美而慵懒的,如花豹一样蕴涵着危险爆炸力的君王,谁会想到他会为情所困,充满哀伤地度过了五年。

 “陛下…在想什么?”封旗转头,爱怜地看了夏尔一眼。五年,自己没有怎么变,夏尔却真的憔悴了不少。是身上的紫眸之血的功效,还是因为所有人当中,最痛苦的实际上是夏尔。

 他搂过夏尔,微笑着道:“我在想你。”如果是以前,这是夏尔梦中都渴望的甜蜜;现在,却只有苦涩,彻底的苦涩。连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都是苦的:“陛下想的不是夜寻吗?”

 “也想。你和我,夜寻和我的分分秒秒,我都想了一遍又一遍。”深深叹一口气,靠在封旗的身上。这是偷来的幸福、背叛得到的幸福,还是最残忍的惩罚?夏尔悠悠说道:“臣接到报告,在南边的小山村里,发现了与悬赏的男孩极为相似的人。”

 身后的胸膛明显的一僵。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居然还没有放弃吗?我的陛下。“臣已经派人去了,可是那个男孩很机灵,一早就跑了。我心里有预感,他可能就是夜寻。”

 夏尔抬头,望入封旗的眼:“不知道夜寻会不会躲到南方的其他村庄里。淙亢国的部队已经侵占了南方的大部分土地,如果夜寻所在的地方也被侵占的话…”

 夏尔冷冷地,一字一句说道:“淙亢国的策略,向来是彻底屠杀,不留活口的。”封旗轻笑:“又求我出战?帝朗司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给谁都没有关系。”

 他轻轻松开夏尔,又拿起酒杯。看着敌人开进刻当略,让陛下下台么?谁可以忍受心目中的神不再高高在上,不再被世人所敬仰!夏尔忽然恨起封旗来,他狠狠瞪了封旗一眼,伸手将一旁桌上的摆设全部扫下地。

 顿时,瓷盆琉璃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封旗却没有回过头。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夏尔跌撞着冲出寝宫。“夏尔…”封旗依然看着远处夜寻的院落。“把我的宝剑准备好吧。”

 夏尔愕然,与转过身来的封旗遥遥相对。“不用再编夜寻的假消息骗我了。我决定出战。”“不为夜寻…为你。”夏尔全身一软,战栗着跪倒在寝宫门前。愿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封旗。愿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愿你我从来没有…遇见夜寻…***

 在平等军的大营呆了不久,夜寻已经开始爱上了这个洋溢热情和生命的地方,想到他将和这些兄弟一起推翻封旗的暴政,更是时时刻刻心怀舒畅。

 每一个人都待他如亲人,他感觉就象回到了小日族一样,不,比小日族的感觉更好,这里的人和他很接近,没有敬畏和疏远。

 平等军大概有八万人的兵力,其余五万就是后勤的妇孺,和对外宣称的三十万有大大距离,深悉兵法的夜寻当然对此不感意外。

 这里虽然是平等军的主营,但是平常只有两三万人常驻守,其他人分别监视刻当略与其他军事重镇,还有一部分正在与淙亢国开战。。

 不知道什么原因,帝朗司的正式军团并没有完全抗战,平等军为了保卫自己的营地和无辜的平民,反而在未与封旗交锋前,就为封旗挡住了一部分的侵略。

 “夜旗,你快来这里看看!”演水抓住忙碌的夜寻,要把他往另一个地方扯。夜寻的脸上依然挂着遮盖了他惊世容颜的头巾,这里的人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对夜寻遮盖面目的事情只口不提,连一向口无遮拦顽皮淘气的演水也从来没有问起,夜寻乐得如此。

 “演水,你不要急,先让我把这里的看好。”没有想到,让夜寻完全发挥出来的居然是他学自山谷的医术。

 淙亢国越来越深入,战线已经慢慢靠近大营,每天都有伤者送到。自从夜寻治好了第一个伤兵,他就成为了整个营地里最忙碌的人。演水松开扯住夜寻袖子的手:“哎,这几天送回来的伤兵越来越多,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战争就是这样的,你愁也没有用。”一边细心地为躺在床上的年轻小伙子包扎腿,夜寻轻轻说道。“我就是不…”还没有说完,清晨出去支援的演薛带着一身沙尘闯了进来,喊道:“夜旗,你快点去看看开龙。”

 演水脸色一变,跳起来飞一样冲了出去。夜寻也是心里一跳,瞧瞧演薛恶作剧的神情,才定了下来,继续手上的包扎。果然,开龙粗大的嗓门很快传进来:“我说了没有事嘛!这么点也算是伤?”

 一边说一边被演水扯了进屋。演水显然很生气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又见了红,在他脚上习惯性狠狠踩了一脚,又想起被哥哥作弄,摔开开龙,走到演薛面前,作势也要来上一脚。

 演薛却并非如开龙一样怕他,怎么会站在那里任她踩,轻轻巧巧躲了过去。一旁的夜寻看着直笑,一向严肃的演薛,在他妹子面前还真是不错。弄好手里的活,站起身去去另一个房间继续治疗伤兵。演水一手抓住他,下巴向开龙一翘,显然是要他先看开龙的伤。这小妮子,倒真是偏心得很。

 夜寻笑道:“这哪里是伤,对开龙只是挠痒而已,晚点看吧。”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等到夜寻处理好了手头的病人,已经是晚上,再去看开龙的时候,他已经自己把伤给扎好了。

 夜寻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休息。整整一天,看来做大夫可也不容易。“夜旗,最近很累吧。”刚好演薛掀帘进来。问道。

 “是啊,伤兵越来越多。”演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重重叹一口气:“伤兵多,死的人更多。再这么下去,只怕平等军要元气大伤。”开龙嚷道:“封旗暴君不知道在干什么,国土被淙亢国侵占,居然任由他们屠杀平民,躲在乌龟壳里不出来。

 到现在,帝朗司军团还只一味退让。”听见封旗的名字,夜寻蓦然睁开眼睛。演薛道:“恐怕是要我们先与淙亢国战个两败俱伤,再来拣便宜吧。”

 “封旗不是这样的人。”夜寻脱口而出,语气坚定非常,引得演薛和开龙双双盯着他看,让他大感后悔多言。演薛盯了夜寻一下,点点头:“不错,封旗虽然是暴君,倒不象是缩头乌龟。”

 夜寻被他看得大不自在,又讨厌自己竟然说出替封旗辩解的话,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营地里伤兵越来越多,草药恐怕不够了。要想办法才行。”

 演薛愁色更重:“何止草药不够,淙亢国大军逼近,攻占焚烧我军自给自足的大片良田,现在连粮草也成了问题。”

 开龙不耐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是推翻暴政的,搞半天我们来为暴君保家卫国了!与其消耗实力对付淙亢国,干脆开进刻当略,把封旗一刀干掉。”

 “然后让淙亢国趁虚而入,屠城?”演薛冷冷横了冲动的开龙一眼,又缓缓看向窗外:“帝朗司…明天焰火就会回来,一切…等他回来再商定吧。”

 天色阴暗,帝朗司的将来,只怕也要沐浴在风雨之中。疲倦地回到房间,漆黑屋中人影一闪。夜寻“镪”一声拔出挂在门旁墙壁上的剑,低喝到:“谁?”难道有奸细潜入营地,不知道是淙亢国的还是封旗那边的。

 “夜旗先生,是我,学影。”柔柔弱弱的声音传来。点火打亮房间,一个秀丽女孩端了一盆已经研磨好的药坐在夜寻房内。夜寻认得她,今天她一天都跟在夜寻身边做助手,似乎很想学医术。

 “夜旗先生,我将这些草药都磨好,明天就不用手忙脚乱了。”夜寻笑道:“怎么就不点灯呢?真真是傻女孩。”学影忽然害羞地低头,说道:“点了灯,不就让大家都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了吗?”夜寻一呆,他那日自作多情误会演水,现在想来还觉得可笑,眼前这个倒好象真的对他颇有意思。

 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管是不是,都要立即断绝这种可能,漠然摇头道:“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在男人的房里待着。你还是快走吧。”

 “夜旗先生,我…我很喜欢你。”没想到这少女看来温柔胆怯,却是十分大胆,居然就把话说了出来,让夜寻吓了一跳。夜寻叹气:“可惜,我不喜欢你。我这一生一世,是不会在喜欢人了。”

 学影苍白着脸,在夜寻身上骨碌碌看了几眼。夜寻原以为她会哭着跑出去,她却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了片刻,轻轻说道:“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你若是因为你的容貌而不敢爱我,我可以毁了我的脸,从此以后,和你一样天天遮着脸。”夜寻尚迷惑不解,她就已经匆匆跑了出去。看着仍在摇晃的门帘,惟有苦笑。少女怀春,实在是动人之至。可惜,他是夜寻。当年日日夜夜被封旗压在身下的夜寻。原以为会失眠,没想到却睡了个无梦的好觉,清晨起来,胡乱吃点东西,便忙着去看望病人,至于那个人人盼望的焰火,就不去迎接了。想来不会有人怪他吧。出门就迎面碰上学影,那女孩倒真是大方,自在地和他打了招呼,依然象往日一样跟在他左右做助手,只是眼里,却不再掩饰对他的爱意。

 夜寻照料病患,不时与她四目交碰,只觉得心惊胆战。碰到这么主动又自信的女孩,实非夜寻所愿。偏偏学影除了看着他外,对昨晚的事没说一句,连动作都规规矩矩,想再声明自己的意愿也不可以。

 看不到演水等人,想来是在陪刚回来的焰火。一天忙碌,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这个平等军中的大人物,但焰火带回来的最新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封旗即将亲自出兵,攻打侵占他地盘的淙亢国。

 虽然是敌人出兵,但大家都很兴奋。平等军与淙亢国力量悬殊,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帝朗司大军出击,算是个好消息。夜寻在一旁听着众人议论,心里波涛起伏,好几次配错了药或扎漏绷带,幸亏有学影在一边提醒。

 恍佛间也听见很多对焰火武艺智谋的称颂,都没有在意。好不容易忙完一整天。夜寻别了学影,坐在房内稍寐,还没有坐热椅子,演水就一团风一样卷了进来。

 “夜旗,快跟我来。”这顽皮精又来搅人,夜寻懒得理她。“快点,焰火大哥要见你。我们和他说了营地来了个神医,他很高兴,说快请来见一见。”夜寻摇头,有什么好见的,如果有病人,要他去也就罢了。若是常人,当然想见见大人物,但夜寻当年与夏尔封旗朝夕相对,又怎么会对这有兴趣?

 演水却不管这么多,拉了夜寻就跑。夜寻叹了一声,知道不去演水只怕会把开龙一同找来拉他,只好乖乖跟着去了。

 进了主帅的大房,演薛开龙等几个重要的人物都在。一个身形比得上封旗的男子站在众人中间,正在和演薛说话,颇有气势,看来就是他们所说的焰火。

 很奇怪,他的脸上也戴了头巾,遮盖大部分的容颜。看见夜寻和演水进来,开龙拍着夜寻肩膀道:“我们的神医来了,你怎么躲了起来,难道是不想见我们焰火主帅?”

 他手劲奇大,又神经大条,大手打得夜寻隐隐作痛。如果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夜寻,只怕早被他拍飞了。演薛斯斯文文走来,笑着把夜寻推到焰火面前,介绍道:“焰火,这就是我们的新兄弟,夜旗,军中的伤患,多靠他照顾。”

 夜寻还在谦虚:“我也只是尽力…”就被焰火拖住手,上下打量起来。焰火眼中炯炯有神,深深看得夜寻开始不自在,才翩然一笑:“果然是好兄弟,我知道他们借欢迎你的篝火会大乐了一晚,将营里仅存的美酒给喝了不少。”

 焰火不愧是主帅,言谈自有风度,众人大笑起来,其中又以开龙笑得最响。当日的美酒,只怕有三分之一是到了他的肚子中。

 “今天先高兴一下,军中的事明日详谈。”于是众人谈笑甚欢,入夜后才纷纷散去。夜寻也和开龙等一起道别,却被焰火叫住:“夜旗,请留一步,我有一个朋友患了奇症,你医术高明,帮我想想办法。”

 夜寻原本很累,但听他这么说,只好留了下来。偌大房间只剩下焰火和夜寻两人。烛光闪动,夜寻开始不安起来。

 “焰火主帅的朋友患的病有什么症状,请说出来让我听听。”焰火神情不定,走到夜寻面前,忽然微微一笑:“症状有很多,我知道是什么病,却找不到医治的办法。”

 “哦?是什么病。”焰火没答夜寻的问题,反问道:“夜旗,你知道我为什么遮着脸吗?”情形太过诡异,夜寻不语,摇头。毫不犹豫地取下面巾,焰火的脸尽入夜寻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