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忍不住推门进去,看见葛苇,正坐在床上啃苹果。

身上倒是穿着病号服,脸色却是红润,比她手里握着的苹果,也不遑多让。

葛苇明明欢畅笑着,看到顾晓池却是一愣:“她怎么来了?”

话是对着韩菁问的。

顾晓池的心里堵了一下。

韩菁说:“蒋一涵今天请假,我叫晓池来接你。”

葛苇啃着苹果,斜眼看韩菁:“敢情你就是来看我一眼,不送我回家啊?”

韩菁:“我这么日理万机的哪有空送你。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一眼就算你烧高香了。”

葛苇故作西子捧心,皱着眉,叹着气:“人家刚刚康复,你就不爱人家了。”

“又演上了啊。”韩菁被逗笑:“不像前段时间刚查出乳腺肿瘤的时候,吓得跟兔子似的,一会儿怕自己胸被切了,一会儿怕自己挂了,交待后事的话都出来了。”

顾晓池想,原来是因为这样,葛苇才突然想到要画一副不穿衣服的素描。

“那是,我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死了多亏啊,ji*qing戏都没拍过,就刚出道时演了一天池游泳的天山少女。”葛苇又开始嘴上没边:“就这有些媒体还说我是yan星,就因为我长得骚?”

顾晓池:……

韩菁:……

韩菁拉出背后的一个小女孩:“荇荇在这里,你别说些少儿不宜的。”

小女孩十岁左右,一双眼睛跟葛苇长得很像,眼角尖尖,眼尾扬起,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脸色却很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病的不像是葛苇,倒像是这小女孩。

小女孩躲在韩菁背后,眼睛却看着顾晓池这个房间里唯一的陌生人:“姐姐,你是谁?”

顾晓池不知该怎么说,葛苇只好开口替她介绍:“这是我的夜班司机,顾晓池。”

小女孩眼睛亮亮的:“晓池姐姐,你长得好好看啊,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叛徒!”葛苇瞪了小女孩一眼,不看顾晓池,嘴里却在为顾晓池介绍:“这是我女儿。”

顾晓池一愣:葛苇……有个女儿?

小女孩向葛苇扑过去:“姐姐!”

韩菁无奈的接过话头:“这是葛苇的妹妹,葛荇。”

原来是妹妹?顾晓池心里的惊讶,也没退去多少,她早已把网上能查到的葛苇资料,都翻了葛底儿掉,从没听说葛苇还有个这么小的妹妹。

也不知妹妹一直被藏在哪里。

韩菁说:“出院手续给你办好了,我先走了啊,让晓池送你回家。”

葛荇说:“我不回家,姐姐说了要带我去新开的环球乐园玩,我要去!”

韩菁劝她:“荇荇,你身体不好,不能玩那些游乐设备。”

“我知道。”葛荇说:“所以姐姐说了,她要玩给我看的。”

韩菁无语,看着葛苇,一脸的“你自己挖的坑自己埋”。

葛苇试着跟葛荇商量:“姐姐刚出院,要不缓几天,下周末再去?”

“姐姐你每天住在医院,只是在等检验结果,韩菁姐姐都说你吃胖了,你敢上秤么?”

小女孩简直就是加强版葛苇,怼得葛苇低三下四:“我怂,我不敢。”

“去吧去吧。”葛荇摇着葛苇的手央求。

韩菁也宠这小女孩,想了想说:“那就去吧,让晓池送你们去。”

转头问顾晓池:“你下午没事吧?”

顾晓池摇头:“没。”

“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人家吧?”葛苇皱眉:“打工人已经够不容易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地善良了?”韩菁怼她:“不麻烦晓池的话,你找得到其他人陪你么?”

葛苇想了一圈,叹了口气:“我怎么混的这么差。”

她花蝴蝶似的到处撩,却从不与人走心,属于那种深夜喝多了把通讯录翻到底,也翻不出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

韩菁拿起包:“我真得走了,要不谈合同该迟到了。”

路过顾晓池身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荇荇心脏有问题,你注意看着点。”

顾晓池点头。

一时之间,病房里只剩下葛苇、葛荇,和顾晓池三人。

葛荇迫不及待:“我们快走吧!”

葛苇走进洗手间:“我先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穿一身白山羊绒的运动针织套装,套一件棒球衫外套,戴一顶鸭舌帽和黑色的框架眼镜。

御姐秒变青春洋溢的学生。但X比学生大多了。

葛苇的行李,韩菁已经帮忙收拾好了。顾晓池帮忙拎着,三人一起走出病房,上了车。

葛荇看上去心情特好,把窗子摇下来,扒在窗边不停往外张望:“姐姐姐姐,这里什么时候修了这么高一栋楼?”

“姐姐姐姐,那里挂了好大一副你的海报!”

葛苇帮她抚平被吹乱的刘海,笑她:“你怎么跟小土包子进城似的。”

“我可不就是吗?”葛荇撅嘴:“我都在城郊的疗养院住了半年多啦!”

顾晓池在前座听着,心里也不知葛荇的心脏病,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葛苇问葛荇:“中午想吃什么?”

葛荇想了想:“披萨!”

葛苇哀嚎:“天要胖我,我不得不胖!”

车停到了B胜客门口,门口一堆小孩儿,看得葛苇头痛。也不知道捞一把就一手油的食物,全天下小孩怎么都这么喜欢吃。

进店,排队,葛荇兴致勃勃点了芝心披萨、烤鸡翅、肉酱意面,葛苇付了钱,三人找了窗边一张桌子,坐着等。

葛苇穿得低调,餐厅里忙忙碌碌、拥拥挤挤,没有人注意到她。

真像两个带着妹妹出来玩的普通大学女生。葛苇逐渐放松下来。

很快食物被端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顾晓池盯着面前的圆盘。

葛苇忽然想到,顾晓池应该没吃过披萨。

葛苇开口:“荇荇,你长大了,是不是该由你给姐姐们分披萨?”

葛荇骄傲的拿起刀叉:“我能行!”

葛荇小心仔细的把披萨分成小块,先挑一块最大的,放到顾晓池面前的碟子里。又挑了一块,放进葛苇的碟子里。

葛苇抗议:“为什么她的那块比我大?”

葛荇说:“因为晓池姐姐比你长得好看。”

葛苇的眼睛,狐狸一样眯起来:“她比我好看?”

沉默了一路的顾晓池,忽然开口:“不,没你好看。”

葛苇拿起橙汁喝了一口,没理她。

葛荇直接从圆盘里拿了一块披萨,举起来,把尖尖那一头直接喂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顾晓池小心翼翼的偷瞟葛荇。

葛苇也不催促,等葛荇示范吃完一块了,才在桌下轻轻踢了踢顾晓池的脚:“尝尝。”

普通的动作,被葛苇一做,就暧昧起来。

顾晓池拿起面前的披萨,学着葛荇的样子,送进嘴里。但她吃的没葛荇那么有经验,咬了一口一拉,把芝士拉的老长,还不断,顾晓池有些狼狈,只好又把拉远的披萨,重新喂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用牙齿把芝士切断。

顾晓池腮帮子鼓鼓的。葛苇看着她,怎么连吃东西都吃得这么认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眼神沉着,好像在用心品味。

葛苇问:“好吃么?”

顾晓池认真点头:“还挺好吃的。”

“是么?”葛苇忍不住拿起面前碟子里的披萨,也咬了一口。

别说,平时觉得油腻腻不能入口的披萨,今天还真觉得挺好吃的。也不知是不是住院住久了的缘故。

顾晓池看着葛苇吃披萨。

整个人懒洋洋的,食指和拇指拈着一块披萨,举到半空,另一只手撑着头,丰腴的唇微张,等披萨尖尖从半空掉进嘴里。

芝士拉了长长的丝,葛苇舌尖一搅,那长长的拉丝就断了,垂到葛苇的唇边。葛苇又伸出红润的舌头,在唇角一舔。

像是对嘴里尝到的味道满意了。眼睛微微眯起来,鼻子里轻哼一声,垂在桌子底下的腿,一晃一晃的,鞋尖不小心撞在顾晓池的小腿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女妖精。吃块披萨都吃得这么se气满满。

从餐厅出来,也不知是不是闷的,顾晓池的脸微微泛红,觉得吹在脸上的风格外凉。

******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环球乐园到了淡季,人不多,买了门票,很快入园。

葛荇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央着葛苇和顾晓池一一去坐。

别的还好,就是那个极速光轮,看着平平无奇一辆小摩托,飙起来跟火箭似的,轨道七弯八拐,满满的失重感袭来,比飞机遇到气流的颠簸恐怖一万倍。

葛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花钱来受这个罪,假发都要吹掉了,整个人倒吊着,脑部充血,冷风呼呼直往嘴里灌。

又一个俯冲,葛苇吓得一声惊呼,伸手在身边乱抓,抓到顾晓池的一只手。

顾晓池回握住葛苇的手,在她掌心里捏了一把。

俯冲结束,葛苇恢复了神智,很快把手抽了回去。

从极速光轮上下来,葛苇觉得有些想吐,葛荇兴奋的凑过来:“姐姐,好玩么?”

葛苇强行把胸腔里的恶心压了下去:“可太好玩了。”

葛苇扭头看身边的顾晓池,皱眉问道:“你怎么都不叫呢?是不是吓傻了?”

顾晓池认真摇摇头:“我没觉得吓人。”

老家的山村,山峦起伏,有时候坡度陡了,拿一块板子直接从草面上滑下去,哧溜溜的,特省时间。

不比这刺激多了?在顾晓池看来,什么极速光轮,简直小儿科。

葛苇一脸震惊的望着顾晓池,捅捅葛荇:“汝闻,人言否?”

一辆粉红色的小推车过来,葛荇欢呼:“棉花糖!我要吃!”

葛苇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头靠在那只穿粉裙子的紫兔子身上:“我不行了,我得缓缓,你们俩去吧。”

顾晓池带着葛荇往小推车那边走去,葛苇叫住她:“我给你钱。”

顾晓池摇头:“我有钱。”

一只棉花糖三十块,在顾晓池眼里简直是天价,却毫不犹豫给葛荇买了。葛荇拿着,只吃了一口就皱眉:“太甜了,不好吃。”

顾晓池:……

葛荇把棉花糖塞到顾晓池手里:“姐姐你帮我吃了吧。”

顾晓池咬了一口,也觉得甜。但她人生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浪费食物。

葛苇坐在长椅上,抽出一只烟,夹在指间慢慢抽着。看着顾晓池站在小推车旁,低着头,一口一口,咬着一只棉花糖。

咬得很认真。

顾晓池穿白衬衫,牛仔裤,套一件黑色的工装厚外套。黑长直的头发披散下来,挡着她吃糖了,被她随手挽在耳后。

露出小半张侧脸。她是清秀的长相,侧脸的形状却有些棱角。葛苇觉得顾晓池身上混杂着很矛盾的气质,像孤僻的少女,又像冷峻的少年。对什么都很认真,又对什么都很冷淡。

抱着人身子的时候,却灼热得像一团火。

葛苇的手指,被长到掉下来的烟灰烫了一下,疼得一缩。再抬头,顾晓池吃完了棉花糖,带着葛荇,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少女高高瘦瘦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渐渐跟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顾晓池站在葛苇面前,身形刚好挡去刺目的夕阳,在葛苇眼前,形成一片有些暧昧的暗影。

顾晓池开口,嘴里是棉花糖的甜腻气味。她问:“去坐摩天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