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又沉默了,他注视着叶加,眼里有着痛苦,像是在作垂死的挣扎。“他真得很平静地在我身边待了一年,我每个夜晚都可以拥着他入睡。你不知道叶加其实很贪睡,每个清晨,那双睫毛都要抖动好久才肯睁开眼。如果没有什么旁的事,你让他睡上十几个小时是绝对不成问题。有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终于肯为我逗留在金三角。”

 “你不是相信你自己,你是相信毒品。”我插嘴说。“或者吧,”谭文样子有点呆滞地说。

 “所以那一年里,我和他做的时候,从来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一看,梦就醒了。”说完这句话,他竟然又笑了。

 “不过梦再长它始终都会醒,对吗?叶加在一年多以后的一天里,突然一口气杀了我六个专门用来看守他的保镖,他手上,脚上一直都有镣铐,专门用精钢制作的,里面还都有高清晰的定位系统,他可以用枪打断它们,却无法除下来。

 所以他不但杀了我的保镖,还破坏了我建立的电子监控室,杀光了里面所有的人。”

 谭文的眼里居然还有一丝欣赏,真狠,他说。我听得心砰砰跳,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叶加跑得最远的一次,他几乎就跑出了金三角。

 至于我正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跑出去,谭文已经开始慢慢地说了“可惜,监视他的那套系统并不在监控室里,而在我的书房里。

 因为这样,我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一抬头就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睡觉,看书,在走廊里散步,还是在跟村子里唯一一个会下象棋的人下象棋。只要他在那里,我会觉得特别充实。”

 我低头叹息了一声,都不知道是为谁而叹。我听着谭文悠悠的叙述声,他说:“从我的领地到跑出金三角,即使取道魔鬼林也要一个星期的路程。

 叶加他看来是做好充足的准备,在一个星期里,他的毒瘾至少会发作二三次,他随身带的那点毒品,大概就是他平时从我给他的毒品中克扣下来的。

 我一直知道叶加是个极骄傲的人,所以我从不让保镖去监视他吸毒。可是我给他的毒品克数可以说是经过极精细的测量的,不会有一点点多余。

 他要在每一次都省一点下来,要忍受多大的痛楚。他是那么有恒心的要回到你的身边。”有一阵子,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俩的喘气声。

 “我让人困住他,我要让他身上的毒瘾发作,让他自己爬着回来求我,再也不敢离开我。我整整让人围堵了他两个星期。有几天我发现那个显示点不动了,我终于忍耐不住了带人去找他。

 发现他将自己铐在柱子上,我看到他那幅模样,简直都不敢相信他还活着。他宁可死,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你错了。”我微笑着,带着自豪看着叶加。

 “他不是在寻死,他是在替自己戒毒。这就是叶加,他永远都不会向命运低头。”

 谭文看着叶加,有些伤感地说:“原来如此,原来W、H、H、L,是我会回来的意思,这是他给你的承诺对吗。”“是!”我冷冷的回答。

 “不管怎样,如果不是我耐不住去找他,叶加恐怕早已死在那根柱子下面了。可就算这样,他这么替自己戒毒,也把他的身体彻底弄跨了,整整有三个月都下不来床。

 我一直照料着他,他始终对我很冷淡。有一天,我问他,在他心里我算是什么人。”

 这一次谭文沉默的时间最长,然后才一字一字地说:“他说,我是他想抓的毒贩子。”我轻笑道:“不好意思,叶加一直都是这么坦率!”“是嘛。”谭文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所以我让人挑断了他的手脚筋,我倒要看看他手脚无力,还怎么抓我这个毒贩子。我还让人去强暴他,我让他挣扎,我让他看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统统都变成垃圾。

 你知道他不会醒来,他只要一睁眼,我就会情动,我一情动就会去强暴他,就算我没有空,我也会让别人去强暴他,所以他不会再醒来。”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我颤抖地举着枪对着谭文,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扣动板机。

 我走到他的近前,突然狠狠的用枪托砸向了谭文的脑袋。他没有闪避,血立刻沿着他的脑门鼻梁滑落。我颤声说:“你这个疯子。”“也许吧,我从见他第一眼起就已经疯了。”

 谭文没有反驳我,他的语气回复了淡淡的。“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时常发高烧,几天不退。

 我常常是坐在床前看着他,一看就是一整夜。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再去再看看他。看着他烧红的脸,原本只想亲他一下就走,可是他居然对我有回应,我吻过他无数次,他第一次对我有回应,和我一样的饥渴,一样的绝望。

 我第一次能感受我可以真真实实的拥有他。可是当我听到他唤你的名字,我是多么多么的恨他。

 我狂吻他,将他的舌尖咬了下来,吞到了肚子里,如果我可以,我会将他身上的肉一寸一寸的咬下来,通通都吞到肚子里。”

 我除了颤抖,已经觉得浑身都乏力,谭文看着叶加,鲜血流得他满脸都是,显得即狰狞又恐怖。

 他轻笑着说:“可笑的是莫日华以为他对叶加比任何人都凶狠就可瞒住我,我只要看他看叶加的眼神就可以明白他真实的心意,就像叶加看你的眼神,你看叶加的眼神,可以瞒过任何人,却无法瞒过佟蔚。”

 谭文抽着气,他微微向前弓身对叶加说:“如果你肯给我,像你给弈伟十分之一这么多,不,百分之一,我都不会这么对你。我只要百分之一。”

 我泪流满面,用枪指着他,说:“把解药交出来,你这个疯子,把解药交出来。”

 他的眼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叶加的手,声嘶力竭地说:“我如你所愿,把你的肉体还给了,但是我要带你的灵魂走。”

 我吓坏了,拼命地却拉他的手,用枪托打他,最后用手去卡他的脖子都没能使他松开手。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叶加,眼眸里充满了饥渴,突然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不停不停地往外涌。

 我忍不住手一松,他身体一软跪在了叶加的床前,我听他说:“36,25,30。”最后他颤声说了一句:“你看上我了吗。”

 头往前一冲,倒在了叶加的床前。我回过神来,拼命拉他的手,大声喊着来人哪,保镖冲了进来,我冲着他们喊:“去给我拿手术刀!”

 保镖迅速将手术刀送来了,我一边流着泪,一边拼命地割着谭文的肌健,甚到于都划伤了叶加的皮肤,我嘶声说:“你不能带他走,你要去的地方是地狱。”

 我终于弄开了谭文死前紧抓住叶加的手,我一把抱住了叶加,整个楼里都在回荡着我尤如困兽般的嚎叫声,在我的朦胧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粒晶莹的泪珠从叶加的眼角滑落。

 谭文死在了这个秋季,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回归吧。我去看他墓碑的时候就这样想,他墓前的那张照片是我从我们三个照片当中剪下来的,我竟然找不到比它更好的一张谭文的单人照。

 那张照片里,我们三人在灿烂的阳光下灿烂的笑。这张照片就被谭文放在他的皮夹子里,我小心翼翼地把他从我们俩人的身旁剪下。

 我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我说:“谭文,也许生命它就是一条不归路,你无法回到十四年前,去给叶加留下一个深刻的影响,让他记住你。

 我无法回到七年前,去给我和叶加一个开始。你走的时候,叶加掉了一滴眼泪,我想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给你的吧,希望你听到这个,能在路上走得安心。”

 我最后将黄菊放在他的墓前转身走了。走到街上,突然听到那首谭文最喜欢的英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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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加在一个非常接近暖冬的深秋里毫无预兆的醒了,我在佟蔚的失声惊叫声冲进了病房。

 叶加就躺在病床上,一双乌黑的眸子还是那么的清澈。我们与他对视着,竟没有人想起要同他说话,整个病房里都充斥着我与佟蔚激动的抽气声。

 还没有等我们还过神来,他就在我们喜极而泣声中又闭上了眼睡着了。从那以后,叶加每天都会睁开眼睛一小会儿,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沉睡。

 医生跟我们说,虽然他体内的病毒没有致命,但它却破坏了叶加的脑神经系统。

 叶加不可能醒着很长时间,因为他的脑神经无法处理太多的信息。而且他也不会同我们说话,医生说他不是没有意识,只是很模糊。

 尽管这样,我们已经觉得这是最大的收获,因为在一天的四五个小时里,我们可以看见叶加漆黑的眸子,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当你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一直注视着你。

 队里的同事也常来看他,他们喜欢围着叶加说事,可是叶加会在你说得最高兴,自认为最精彩的时候,突然闭上眼沉沉睡去,只留下你一个人在那儿语无伦次。

 我也辞去了缉毒大队队长的职务,其时我很久以前就不大管队里的事了,只不过一直挂着个空衔。我去辞职的时候,陈厅长还是有些吃惊,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辞去职务。

 我看着自己的警帽上那个国徽,微微一笑指着它说:“我看到这个会害羞。”陈厅长神色古怪,说让我再考虑考虑,但是过了几天,他倒是很爽快的同意了我的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