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车影划破夜色,只留下轰鸣声幽幽回荡在通道内。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车内的主人却迟迟不肯下车,单手撑着车窗,陷入沉思当中。

许清风正在回忆刚才的画面,隐约记得含星手里的那张票上写着音乐会几个字,但具体是哪一场就不得而知了。

思忖再三,他拿出手机,找到堂妹许筱倩的电话。

堂妹是学音乐的,对这些应该更为熟悉。电话一通,他刚要开口,就听对面扯着嗓子大喊,“哥,你还知道给你妹妹打电话啊!”

许清风敛眉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听许筱倩这语气,准是又和谢宇吵架了。

“在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谢宇他今天又是很晚才回来,我都说了让他每天早点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谢宇工作室才开张,忙一点很正常。”

“可是我、我就怕他不是在外面工作,而是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了!”

“你应该多相信别人一点。”

“我是想相信他,但每次我说我去他公司帮忙,他死活都不愿意,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许清风忽然有种如临大敌的头疼感,“你现在怀着孕,妹夫怎么可能让你跑去工作,我看你就是一天太闲了,老是想东想西。”

“可是我就一个人在家啊,谢宇他天天在外面忙,我让他陪我,他老是说时间不够,你让我怎么不多想嘛!”

指尖敲了敲方向盘,许清风灵光一闪,“这样吧,你不是喜欢音乐么,你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音乐会,我陪你们一起去看吧,我出马,妹夫应该会给面子来的。”

“真的吗?哥你愿意帮我?”

“嗯,不过,你找到合适的场次后给我看看,我得挑挑看跟我上班时间冲不冲突。”

“那一言为定啊,你可不准到时候又反悔啊。”

“不会的。”

许筱倩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殊不知自己成了自家哥哥的工具人。

许清风从车里走了出来,一双冷眸半露锋锐,他倒要看看,容延到底能耍什么花招。

-

清晨的阳光透过晶莹的雨水,落在枝头,投下斑驳光影。

小雨绵延,空气变得十分潮湿。

仿佛下一刻,草地里便能立马生出一堆蘑菇来。

大厦入口处的白纹地砖沾上水渍,变得湿滑,清洁阿姨只能拿干拖把不知疲倦地拖了一遍又一遍。

正是上班高峰期,一堆人蜂拥而至,将刚拖干净的地板,又给踩上一个个漆黑的脚印。

含星也是这其中一个,因为昨晚不小心重置了闹铃,导致今早睡过头晚起了十来分钟。

衣领还有些凌乱,含星却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跑向了电梯。

可惜电梯前挤满了人,数字一个一个跳动,几乎每到一层,都会停一下。

等不到电梯再下来,含星便直接爬楼梯,硬生生地爬上了9楼。

进门一瞬间,她赶紧掏出工作牌打了卡,转头那一刻,额头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痛得她嘶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含星回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跑到自己部门,入门就见许清风站在边上接水。

“许主编早上好。”含星调整了下呼吸,但吐字依旧带着喘息。

许清风侧头,就见她额角那一块破了一道小口,还有鲜血从里面渗出,脸色瞬间就冷穆几分。

“你额头怎么回事?”

含星抬手摸了摸额角,指尖有微微湿润的触感。

放在眼前一看,是血被蹭下的痕迹。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撞着的吧。”

含星并没有当回事,就一个小伤口而已,说罢便准备回自己座位。

但许清风却忽然拉住她,这道血痕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看着碍眼极了,恨不得这伤口是长在他头上。

含星被许清风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抽出自己的手腕,另只手则快速挡在刚才被碰过的地方。

这副避嫌的动作毫无保留地入了许清风的眼,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痛得厉害。

“你跟我来办公室。”

“啊?许主编,我……”

“过来。”

许清风压低嗓音,多了几分凛冽的气势。

含星默默跟在后面,以为对方又要捣鼓什么幺蛾子,结果就见对方弯下腰身,在抽屉里翻找一阵,然后摸出两张创口贴出来。

“贴一下吧。”

许清风将创口贴放进她手心,便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在电脑前干自己的事了。

含星小声说了声“谢谢”,回到椅子上时,拿着创口贴看了一遍又一遍。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右手手腕,那处的肌肤,刚被男人冰凉的指尖触碰过。

那一刻,她能感受到男人眼里的担忧。

但那一刻,她也害怕男人眼里有多余的担忧,她只希望这一切全是她自以为是的错觉。

“含星、含星?想什么呢?”

李梅丽的声音将含星拉回现实。

含星回了一声,问道,“怎么了梅丽姐,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想让你帮我把这份……诶,你额头怎么了?”

“刚才进门时不小心撞了一下。”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有创口贴吗,我帮你贴。”

含星递过手中的创口贴,任李梅丽轻柔地将它贴在额角上。

“好了。”

“谢谢姐。”

“我们之间,说这些干嘛,不过下回小心点啊。”

-

周六很快来到,下午两点,在榕城艺术会馆有一场音乐会,由来自阿根廷的一位钢琴家举办。

含星对音乐不算熟悉,自然也对钢琴家的名讳不怎么了解。

不过既然是音乐会,她还是特意挑选了一条稍微偏正式点儿的裙子。

深蓝色的连衣裙在腰处微微收缩,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只刚好遮住膝盖,露出莹白小腿,和她平日的着装大有不同。

出门前,含星纠结几番,还是拿出许久未用的卷发棒,将两边的耳发卷成小卷,修饰了一下脸部线条。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打扮了。

以往她不是没这样穿过,甚至穿得还有比这精致高端的,一条裙子随随便便就能上万。

只是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社畜。一天到晚不是写文就是到处跑访,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暴晒,都不能阻挡她的脚步,她哪里还有心思和力气去打扮。

就像他们公司之前新来的那个小女生,一开始还天天化着精致的妆容,卷头发,穿漂漂亮亮的单鞋。

到后面,妆被汗水弄花了,头发被风吹乱了,好看的单鞋也成了磨脚利器,穿一整天下来,脚后跟都能给你磨掉一层皮。

他们这职业,最方便的就是宽衣宽裤运动鞋。

除开需要面对镜头或是采访一些重要人物,那都是能简则简。

含星对着镜子,又从一旁又选了个搭配自己的小包,往身上一挎,麻溜出门。

来到艺术会馆时,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二十来分钟。

含星躲在一旁屋檐下,炎阳把整个环境照得明晃晃地,刺激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等了十来分钟,容延才徐徐赶到,在看见含星瞬间,眼前一亮,藏不住的惊喜。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没事儿,我也才来没多久。”

“那要不我们进去吧?”

会馆里的光瞬间暗了不少。

含星踩着高跟鞋,走得小心翼翼。

一旁的容延见此,伸手扶过她的胳膊。

肌肤接触那一瞬,头皮发麻,含星猛地弹开,动作有点大,一时倒有些尴尬。

“我只是怕你不小心摔着。”

“我没事儿,要不学长你走前面带路吧。”

容延有些不情愿地走在了前面,找到了他俩的位置。

还挺靠前,就在第三排。

两人依次坐下,旁边也很快坐满了人。

音乐会没多久就开始了,悦耳琴声回荡在整个会馆,时而悠扬,时而激烈。

而会馆倒数第二排,许清风坐在那方,对台上激情演奏的音乐家毫无兴趣,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含星所在的位置。

没想到含星还是来了,甚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穿得那么漂亮,让他在来到会馆门前时,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哥,你说你干嘛非得跟人家把位置换到这么后面呀。”许筱倩不满地抱怨,她当初明明托朋友买的前三排的票,结果许清风一进来就给换到了后排,“而且你今天脸色怎么不对呀,生病了?”

许清风丝毫没听进去,双手抱臂,一副想找人干架的模样。

“哥!”许筱倩还想说什么,便被身旁的谢宇拉住了。

谢宇老早就注意到许清风目光所及之处,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你就别打扰你哥了,好好听歌吧。”

许筱倩被谢宇说教,更加不满,“我听不听关你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但许筱倩还是安静了下来。

整场音乐会持续近两个小时。

快结束时,许清风坐在阴影里,就看见前方含星在站起时稍有不稳,有些担心,下一刻,容延便伸手将她扶住。

两人接触的地方看着尤其刺眼,妒意在心里横生,肆意穿插着他的心。

轮廓分明的脸部渗出几分寒,犹如冬日冻得结实的冰面,冰冷肃穆。此刻他只想直接飞过去把容延一脚踹开。不过不等下一秒,含星倒是十分迅速地把手挪开了。

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会馆本就不算大,里面的人也渐渐散去。

含星正和容延讨论去哪里吃饭。

迎面一道悠长的女声划过人海,将这个本该宁静平和的艺术之地给彻底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