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人总要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有多珍贵,明白他能在这个世上活到至今是多么不容易。唉!”

 老人叹着气弹了弹所剩不多的卷烟头,语气带着一味若有若无的嘲讽:“有手有脚有饭有衣的人要跳海寻死,没手没脚缺饭少衣的人却要在海边挣扎求生,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闵维平躺着看天幕里寒星点闪,忽然笑了:“因为他们没有遇到过那条神奇的金鱼,而我是幸运的。”老渔民不知从何处找来块平平的下面有滑轮的板,把闵维放在上面,拖着他沿海行着,突然他指着黑漆的海面回头对闵维说:

 “小伙子,你看这海够大吧,可它却依旧深广不过人的心,在那么深的地方要找到一点点的幸福,会找不到吗?”

 闵维笑着。之后,渔民把闵维拖回自己的小屋,生了很大一堆火,渐渐地,闵维感到疼痛从周身的麻木中苏醒,身体四肢有如针刺般,疼得他牙齿打了颤。可刺痛愈来愈强悍,那种温暖的感觉也渐渐在叫嚣的疼痛中悄然而生。

 闵维闭着眼,咬着牙,露出笑,感受着温暖的气息复活于体内。在渔民那儿过了一夜,闵维背着那出来时的小包回了孤儿院,自离开这里后,他便未回来这里过。十年了,孤儿院仍是安静如昔,甚至连院子里当时的那颗参天老槐都还在。

 这顿让闵维涌起无限的亲切感。远远望去,院前空地上一班小孩子愉快地追赶嬉闹,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坐在门前的躺椅上看着,在小家伙们玩得疯时偶尔招呼一下。

 “院长奶奶,我来看您了。”闵维走近,解下背包,将里面预备好的糖果糕点分给那些停下嬉闹站在四周好奇地打量他的孩子们,老院长望着眼前这个头发有些凌乱却不失灵秀的男孩,一时有些懵。

 闵维走到她的躺椅前蹲下:“我是维维啊,院长奶奶您不记得我了吗?”院长戴上老花镜朝他仔细端详了会儿,慈祥的笑纹慢慢攀上满是皱纹的脸。

 她记起来了,维维,那个小时候总被人欺负得鼻青脸肿却从不还手的小维维,最深的印象便是每次问他为什么不还手,告诉他若是有人故意欺负他可以还手自卫时,那小脑袋却总是连连摇着:若是维维打架便不是乖小孩,就不会有爸爸妈妈来领养维维了。

 那可怜的孩子…院长抚着闵维的头:“维维都长这么大、这么帅了,院长奶奶还真不认得了。”

 下午闵维和院长闲聊时,院长还说起昨天下午有个穿黑衣的男人带了一大帮人上孤儿院,初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倒没有什么恶意,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而且找的人和维维你同名。闵维说,那只是巧合。闵维在孤儿院过了一夜,背包里的衣服早已烤干,但其他的全湿了。

 从包里的随身听中拿出那盒浸湿的录音带,放在手中摩娑了几下,然后从窗外扔了出去。睡到半夜,闵维出了房间来到窗外,寻了好一会儿,又把那扔掉的东西捡了回来,擦干净了放进包中。

 第二日傍晚,闵维进了秦海一楼大厅,正要上前搭话,那前台接待的小姐见了他,忽然瞪大眼,下一秒不待闵维说话便惊跳着四处叫唤起来:“李大助!李大助!”

 完全把闵维晾在了一边。闵维只好自己走进职员电梯,出来后却发现根本到不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于是又走上旋梯上到顶层。在那敞开的门口站了片刻,走进。并未看见意料之中的人,却见着了意料之外的熟识。夏培文见了他腾地从椅上弹起,脸上有些错愕,却也不掩惊喜,长长地呼了口气又跌回转椅上。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他就要变成疯子到处杀人了。”夏培文苦笑着,紧张的闵维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胸口都缠了绷带。

 “你那天是听到我和成莫的谈话了吧。”闵维轻轻点着头。夏培文叹了口气,呆然半晌,才缓缓开口:“所以,他把我打成这样。其实这次我只是真的担心他,不想让你在他面前晃得让他难受,才会去找成莫摊牌,没想到…这样也好,让我对他彻底死心。

 那天成莫失魂落魄地来秦海说你偷听了我和他的谈话不知去向了,他便狂吼着拿椅子砸我,被众人拉住后又拿椅子往自己身上砸…”

 夏培文闭上眼睛,盖住那里面的伤感和落寞:“他疯了…那时他已完全不像个有理智的人,彻底地疯狂,看着那样的他,我霎时便彻底死了心,我不想看他为了别人疯,也不想在他那疯狂的痛苦中继续熬下去了,我对他说:若是不能找回你,我便死了向他谢罪,若万一找回你,我便辞了秦海副总裁带着彤彤离开。”

 闵维听了半晌不语,在他低首默然的当口,一阵急促的脚步朝办公室重来,闵维回头,李皓带着一群人冲将进来,见了闵维二话不说,便对着手中的对讲机:“我已经看到他了,在顶楼办公室。”

 通话完毕,李皓完全不顾形象地整个人咚地一声坐在地上,松了口长长的气,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我的小少爷,幸好你没事,秦海已经为你歇业两天,损失了几千万的交易额了。”闵维不安地挪动着双脚:“那他…现在在哪儿?”

 “马上就来,你就在这里等他。”过不了几分钟,闵维便听到直升机引擎的巨响自楼顶传来。轰鸣响过,秦淮天出现在门口,头上裹着的白色纱布与他全身上下的黑色对比极为鲜明,让人见了暗觉煞气凛凛,而头发似乎在下机时被风吹得蓬乱,胡子拉碴地,又让闵维几乎难以辨认。

 瞪着眼想看得仔细些,瞬间便被狂风般卷近的胸膛遮住了视线,那双臂铁夹般紧搂他,双手无意识地在他背上乱抚,像极了一只失常的兽。

 李皓早和秦海一众人退了出去,夏培文看了两人一会儿也黯然地走了。搂抱着,闵维觉得自己脸上有泪的痕迹,却不是他所留。

 “那些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听到没有,与你无关!与你无关!”闵维挣脱他的怀抱,仔仔细细将眼前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作出什么决定似地闭上眼睛。

 “本来…我是不想回来了的,可我碰到了一条金鱼,它问我:为什么要躺在那里,我告诉它我找不到幸福了,它却问我:你看属于我的这片海大么,我说大,它又接着说:人心比海还要大,那么大的地方,就找不到你要的一点幸福?于是我便回来了。”

 睁开眼,面前的男人已泪流满面,闵维在他唯一还算光洁的额上吻了一下:“别想着要一个人独自承担什么,纵使要天打雷劈也是两个人的事,我们都不是故意的,即使老天真的不肯原谅,错了,我们便不再错了…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不用担心我,还有,要还你一样东西。”

 闵维自包中拿出昨夜扔了又捡回的带子,递到秦淮天手上:“这个,仍旧还给你。”这是他的爱情,若真丢了,他便找不回它了,所以他又重拾回了他,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他。

 他自己已经不能要了,可他或许有一天还能将它给别的人。“…我不会再见你了,正如你不想见我一样。”闵维把头靠在他肩上,然后离开。可秦淮天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闵维心里的紧张和恐惧不安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得清的,他明白,身后紧抱住他的这个人仅一个动作便能毁了他所有的从容与镇定,他不想这样,他今日的从容是用昨天的死亡换回的。

 “维维…留在我身边…我保证,我不会再爱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保证!我不爱你,不会爱你…我保证,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像咒语般想给己身施加魔力似地不停念着,闵维觉得抱住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一不小心便被身后沉重的身躯压在了地上,惊慌中回目一看,身上的男人已昏了过去,人事不醒。

 条件奢华的病房门外,李皓语气沈闷地和闵维说着话。李皓望着病房内的人叹气说,董事长这两天不吃不喝,只顾着找你,精神承受力早已接近崩溃边缘,就凭一口气撑着,加之头部伤口由于激动而崩裂,不晕才怪。

 “夏副总找不到人,公司那边有很多事还等着我去处理,你能留下来照顾他吗?”闵维点头走进病房。

 “维维…维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正靠着床沿打盹的闵维被昏睡中的人一声声短促涩哑的喃喃呼唤惊醒,听着那声声无意识地低语,不知为何,闵维泪如雨下。

 从不知你这么傻。你说不爱,就真的不爱了么。秦淮天情况有所好转后,闵维回到了学校,刚进校门的那会儿,他总觉四周有异样的目光朝他逼来,胆怯得连腿也发了软。

 他害怕着,会突然有那么个人冲至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变态骂恶心,说他牲畜不如不得好死,就像小时看的电视情节一样,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进去,所幸的是校园内众人都忙着开学的事,没有多少人拿迟缓审视的目光朝他身上放。

 开学的手续费用,李皓都已经亲自替他缴了,室里的哥们依旧嘻嘻哈哈着,见了他一个个恶狼扑食似地朝他身上纵,欢笑嘻哈让闵维恐惧不安的思想有了点萎缩,他打起精神不让室友诧异,努力投入新学期的生活繁忙里。

 只在学校睡了一晚,第二天新生入学老生常谈会完毕后,闵维在宿舍那棵树下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霎那,闵维的心积极地开始退缩,开始胆怯。

 “咦,小闵维,那不是你叔吗,在那等你呐。”不知室中同行的谁说了句,闵维根本没用耳朵去听。人被成莫一路拉着走,到了附近公园的僻静处才停下。感觉成莫在狠瞪他,头抬起,迎上的是小莫凶狠而混沌的目光,心里一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成莫迅速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捏住:“你就这么怕我恨我?!连见也不想见我?”说得太用力,头上青筋都暴出,闵维急声否认:“我没有恨你!没有…”

 “你还要骗我!”成莫暴怒地狂吼“你为什么要去秦海?然后躲到学校里,你根本就不想见我,对不对!”

 闵维低下头,他现在的确不想见到小莫,什么都挑明了,他便怕自己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和小莫相处了,更怕的是他不敢想小莫还会怎样对他。

 “我去秦海是怕他担心…”“那我呢!我呢!”闵维得两只手腕被失控的成莫捏得快要碎了。“我…”闵维突然抬起头“事到如今,你还会担心我么,报复完了、利用完了,还会像以前对我那样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