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旦一手将曲烟岚的肉身护好,单手幻出打妖棍,警惕地指向正靠近的澜秋语。

此时的澜秋语究竟是谁,他难以判断。

摇光叮嘱过,夺身万一失败,她的魂魄会在澜秋语体内与之抗衡,务必将澜秋语打晕,她才能再次趁机占据她的肉身。

奇旦紧攥打妖棍,掌间施法,棍体仙力缠绕,蓄势攻击。

可他心中甚急:星君啊,您倒是给我个提示,这究竟是成了还是没成?

却见澜秋语嘴角细微动了动,扬起一抹笑。这笑在十岁女孩脸上本是甜美如花,可在此时气氛下,奇旦愣是被她笑出浑身鸡皮疙瘩。

倏然间,她双目灵动,俏皮眨了眨,虚影一晃,瞬间闪在奇旦面前。

奇旦尚未来得及反应,她探手无影,一把攫住打妖棍顶端,拇指摩挲上边的金刚珠。

“我竟忘了你有一根打妖棍,打她七寸刚刚好。”口吻如跟熟人闲谈般随意。

正惊得要握棍打妖的奇旦傻了一瞬,待摇光出声唤他,他胸间吊着的气一泄,大喘两口。

奇旦拍拍胸,哀怨地别了眼摇光:“星君,我修为太浅,经不住你这般吓唬啊!”

摇光笑着解释:“是你过于紧张了。将将夺取肉身时,魂魄会受到本体魂魄的排斥,神思便有短暂的不清醒。”

奇旦这才明白,她方才冷漠的神色原来是在恍思辨认。他未曾魂魄出窍遁入过他人身躯,不知其中情况。

摇光伸展四肢,扭动几下胳膊,待适应这副肉身,简短吩咐:“撤除结界。”

奇旦依言,单手一个挥收,笼罩屋子的结界瞬间消失。

摇光两眼闪过蠢蠢欲动的光,微微眯起:“好戏开始咯。”

*

白萱萱步伐匆促地朝澜秋语的寝宫赶去,恨不能直接化为蛇身,那比人形的两条腿要快许多。

刚刚两位宫女惕然来报:“小公主在屋内突然害怕地尖叫,不停喊着有鬼.....但我们也没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要安抚她。可她好似受了惊吓,推搡着将我们赶出来,还说我们都是鬼。娘娘快去看看小公主吧。”

她方才也的确有些心神不宁,隐约听见女儿的求救。

倘若只是澜阳撞鬼,可解释为做了噩梦,毕竟她并未在屋内察觉任何异状。可澜秋语的寝宫紧接着也闹了鬼......

看来今晚这鬼不假,兴许就在宫中。

*

白萱萱到达寝宫,正要抬手推门,尖喊声从屋内破门传出。

“母后!有鬼!呜呜......母后!”

闻得女儿嗓音都哭哑了,白萱萱双手猛地将门推开。

漆黑的屋内未点烛火,她循声望去,依着屋外明月照进的光亮,很快发现蹲在床角的澜秋语。

澜秋语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正因恐惧而不住颤抖,嚎啕的哭声断续溢出,不断喊着“母后”。

白萱萱心口顿时揪得紧,一边疾步冲过去,一边指尖捻诀,瞬间燃起火苗,两指轻弹,墙上壁灯即刻点亮。

她迅速环顾四周,眉心不由迷惑地拧起。如同澜阳的寝宫,这里依然未发现任何异状,蛇的视觉嗅觉最为敏锐,她却未闻丝毫陌生气息。

白萱萱暂顾不得其中诡异,走至床边坐下,倾身柔声安抚:“语儿?母后来了,莫怕莫怕。”

颤抖的澜秋语渐渐平息下来,哭声也浅了许多,只剩细碎抽泣。

“语儿,母后帮你掀开被子?闷里头会憋坏的。”白萱萱说着,小心翼翼地扯住被子,缓缓掀开。

澜秋语没有反抗,突然就安静下来。

白萱萱将被子掀开,见她披垂头发,低着头闷不吭声,肩膀仍在微微颤动。她慢慢拨开澜秋语凌乱的长发,映入视线的是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稚嫩的脸上更是梨花带雨。

白萱萱心疼不已,将她轻拥在怀,拍她背,慢语细声地哄道:“乖儿,莫要怕,娘亲护着你,那些东西近不了你身,莫怕啊。”

“有鬼......”澜秋语轻飘飘地说。

白萱萱抬头朝屋内又是一遍探查,仍无任何发现。便问:“那鬼是何模样,在何处见着的?”

靠在她肩头的澜秋语唇角一勾,语意不明地说:“那鬼与你相熟,就在你心里。”

白萱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脖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利刃划过。

白萱萱伸手一摸,指尖湿润,血腥味倏忽窜入鼻间。

她迅速推开澜秋语,这一看,不禁诧愕,只见女儿正对自己笑,并无半分方才的惧意。

这笑似藏着刀浸过冰,冷漠冷清。

“语儿......”她狐疑骤起,正不明状况要开口询问。

‘澜秋语’抬起右手,不疾不徐地说:“你瞧这是什么?”

白萱萱看去,澜秋语手上悬浮一颗鲜红的血珠,正是她脖颈伤处的血汇集而成的。

她惊得呼吸一滞,眼前之人不是她女儿!

白萱萱猛地伸手要夺回自己的血。

‘澜秋语’快她一步,身影瞬移,人已出现在三丈开外。她将蛇血收好,左手即刻幻出乾坤袋,悬手高举,袋口直直对准白萱萱。

此时的‘澜秋语’当然就是摇光,她两指并拢,立于唇前,咏念咒诀。

白萱萱抬头望去,只见乾坤袋袋口逐渐撑大开来,黄光从袋中倾射,直逼她而去。吓得她将身一纵,跃出乾坤袋吸纳范围。

白萱萱两手立刻幻出一长一短的双棱剑,持剑厉指摇光,怒问:“我儿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摇光停下咒语,淡淡回道:“你放心,她不过睡熟了些。我行事向来不累及无辜,既然是你有罪,当然只来抓你,事毕我便完璧归赵,还你女儿的肉身。”

白萱萱大惊,竟是夺身!

能轻易夺取妖物的肉身而不引起动静,此人修为决计不低。瞧这一副宛如施罚者般高高在上姿态,定不是凡人。

“你究竟是谁!为何不敢显露真身?我又做了何事需要你这不相干的人狂妄如斯来给我定罪!”

摇光低眸哂笑,笑音极轻,就像讥讽地哼了几声。

抬眼时,她笑意顿收,眼中冷光迸出。

“既然你如此健忘,不晓得自己做过什么丧尽天良之事,我便提醒你一个名字。”摇光一字字地念出:“宫——荷——笑。”

白萱萱瞠目结舌:“你怎会......你是她什么人!”

“我与她非亲非故,但有人要为了她来找你寻仇。”

“谁?!”

“待会儿自然会让你知晓。”摇光指了指上方悬空的乾坤袋:“但你先得老实入了这袋子,我带你去会会他。亦或你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前去。”

白萱萱恼怒非常,握住双棱剑狠力对敲,银白剑光乍现。

“休要狂妄!你若不说,我便打得你求饶哀嚎!”

说罢,白萱萱持剑冲去,剑凝煞气,裹着剑身冲荡开来。她隔空狠劲刺去,剑气威如光箭冲向摇光。

摇光身影一晃,眨眼离了原地,白萱萱扑杀个空,只听嘭嘭巨响,却是斩得桌椅尽毁、房梁损败。

摇光飞于半空,手握打妖棍,喝地一声,举棍对准白萱萱罩头就打来。

白萱萱顷刻幻出真身,腾地盘旋上空,已是四丈有余的半人半蛇巨身。她蛇尾一摆,直朝摇光凌厉扫去,势如破竹,打得床碎柜裂、木屑飞窜。

可屋内再如何较量得惊天动地,也被静守在屋外的奇旦所施结界悉数隔离,外边听不见丝毫声响。

几番回合下来,一个捕不到,一个逃不开,不分高下。

若要真分个强弱,已然气喘吁吁的白萱萱妖力消耗过快,速度明显慢下来。她被摇光的打妖棍伺候了五六下,次次都打在腰身,且力道劲足,像把金刚锤,将她打得骨痛肉肿。

摇□□息不乱,呼吸如常,却愁眉皱起。心中忖虑:看来还是得解封仙力才能速战速决。

思此,她未再犹豫,两手结印,口中念咒,莹莹白光不断从指尖涌出,再汇成丝缕绕于周身。

白萱萱不明情况,以为她施什么法术,正张开血盆蛇嘴,欲趁她分心之际蓄毒攻击。

她毒素尚未来得及凝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以摇光为中心震荡开来,这阵冲击直袭屋外,震得结界几番晃动,险要破裂。

奇旦察觉到凌盛难挡的仙力,赶忙施法加固结界,唯恐摇光喷涌而出的仙力被天庭察觉。

屋内,摇光墨发无风狂舞,衣袂振起飒响,她眼中淡漠宛似铺了层冬霜般,高高昂首的姿容,如同一棵迎风矗立的松。

她将打妖棍在手心一转,牢牢握住,俯冲而下,趁胜追击。

白萱萱见状不瞄,摆尾欲逃,转身时却猛地刹住......摇光竟速度极快地闪至她面前,手举打妖棍高高落下,非七寸不打!

屋外严守结界的奇旦听得一声惨叫,须臾恢复平静。

下一刻就见摇光开门出来,已重回曲烟岚之身。

她扬眉甩了甩手中的乾坤袋,再将抹好蛇血和雄黄的生铁剑递给他:“这剑交给忘乐,你带他到约定的郊外,我去将澜阳绑去。”

奇旦接过剑,雄黄已被腥臭的蛇血掩盖。他问道:“忘乐还在屋顶等着,星君不随我一道前去吗?”

摇光竟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喉间,催促道:“我要去绑澜阳,再耽搁这剑上的血可就失效了!”

说罢,未等他回应,她直接飞身而去。

奇旦挠挠头不解。

一个时辰前,忘乐同星君告白后,星君接过定情信物,却只字未言。没多久,时机成熟,她就冲入了皇宫。

星君究竟是应下了忘乐的情,还是压根不懂得如何拒绝?

八卦的奇旦琢磨不出摇光的心思,又摇摇头:星君应当不会答应吧,否则也不会话都不回,直接跑开,留下黯然伤神的忘乐杵在原地。

*

来到澜阳寝宫的摇光,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男子的睡颜,却是吃了一惊。

她并不惊讶这位君王的无情,明知自己女儿‘撞鬼’,却仍睡得沉。

令她费解的是,澜阳五官生得这等清俊,万里挑一的好。而忘乐曾说他娘亲容貌无双,就连见过宫荷笑的奇旦也不禁夸赞她容若花、貌媲月,当属乌莲国之最。

忘乐是他们的孩子,怎可能长得那等普通,除了一双星采奕奕的眼睛很好看。

摇光也顾不得多想,施了昏睡术,待寝宫内的宫女和侍卫皆倒地沉沉睡去,她将澜阳用麻绳一捆,收入乾坤袋,

*

半个时辰后,都城郊外。

被放出来的澜阳质疑地瞪向忘乐,斥道:“也不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竟妄称是朕的孩儿!速速将朕放了,兴许会酌情留你性命。”

忘乐冰冷的眸子散不出一丝温度,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我今日将你绑来,并不是为了与你相认。你既然用尽手段夺取了奉天阁,又怎会不知我祖父遐迩闻名的奇药——无色无味,瞒天过海的易容膏。”

接着,他抬手沾了膏油,在面上一抹。松手时,一张全新的面容显露出来。

一旁的摇光眨眨眼,诧然看着他的脸.....

好俊的少年郎!